第43章 县令沐青天
在里正/府待上两日, 唐寅的确是觉出这里与苏州府的不同来。没有叫早的丫鬟,只有此起彼伏高鸣的公鸡。不仅如此,整日晃在眼前的都是七尺大汉,害得他都不敢随便吩咐人去做什么。
一个美娇娘都没有, 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沐青天虽然信得过唐寅的人品, 也知道他喜欢的是有些才华的女子,但还是早早就叮嘱翠竹, 让她离唐伯虎远一点, 免得出什么问题。
失意后的唐伯虎放浪形骸,无惧俗世眼光娶了官/妓出身的沈九娘,可见他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天性, 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 沐青天又开始发愁。翠竹不可能跟他一辈子,等年龄差不多了,也得有个好归宿, 总不能天天围着他转。他隐晦地问过几次, 翠竹总是百般推脱,说愿意侍奉他一辈子。
儿女情长啊, 愁啊——
“唐秀才来了, 你又开始叹气了。”朱敬守人还没到,声先至。
得, 他的儿女情长这不也来了?沐青天看着朱敬守跨过门槛进来,说:“人都说‘烦恼有如三千丝’,又不是出家的和尚, 还不许人叹气了?”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边能活得开心一些。”
沐青天低头翻开一个茶杯,把水倒进去温了温,缓声说:“子非沐, 安知沐乐还是不乐?”
朱敬守笑了,接过茶杯抿了几口。不愧是皇兄送来的,果真好茶,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唐寅也休息了有三天,你准备何时带他去转转?”
沐青天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说:“就今日吧,正好何生财过来告知,今日要蒸最后一批桃花了。”
冬去春来,如今春也快要过去。
“好。”朱敬守放下茶杯,“在他面前你也不必拘谨,不过是院生,还不一定考得上进士。等你随我去崇明县,地位自是要大他许多。”
沐青天心情不错,有意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庆王殿下,随口道:“那万一唐寅高中,一跃成了状元郎,那该如何?”
朱敬守愣住。沐青天的意思是,他并不满足于从六品上县令的官职?
如果他真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朱敬守心情开阔,说:“到那时你早就是哪里的尚书侍郎,也不怕他。”
沐青天大惊。什么什么?什么“尚书侍郎”?!!朱敬守难不成还要让他去朝廷里做尚书?!不成不成,他做不了,他就是一地方村官,怎么能去趟朝廷的浑水。
朱敬守看他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没太尴尬,而是巧妙地绕了过去。
“不想做尚书,那如何能压得住状元?”朱敬守轻笑,慢慢俯身靠近沐青天,对着他的耳孔吹气。
“难不成,卿卿觊觎的是本王的王妃之位?”
“去去去。”沐青天耳朵泛红,把朱敬守推开。
朱敬守大笑两声,说:“卿卿想得比本王周到,这庆王妃,的确是什么都不怕。”
沐青天听不得他继续说下去,连推带拽地把人弄出门,正好撞见四处溜达的唐伯虎。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朱敬守的背上,另一只手缠在朱敬守胳膊上,两人贴得极近,一看就让人浮想联翩。
朱敬守本来还笑着,一看到唐寅顿时冷了脸,把沐青天往身后一护,拿出王爷的气势质问道:“你怎会在此地。”
“书卉!”
正在厨房偷吃翠竹做的糖饼的书卉忽地打了个冷颤,连忙跑回小院,走之前还不忘再偷两个饼带在身上。
因着有外人,所以朱敬守吩咐书卉每日站在小院门口守着,不让唐寅靠近。前几天唐寅浑身哪儿都疼,身子疲累,就没多走动。书卉见几天都没人来,又听翠竹说锅里正熬着糖,一时没扛得住诱惑,擅离职守了。
两件事撞在一起,就悲剧了。
沐青天浑身上下都冒着尴尬,想把手抽回来,结果朱敬守反倒是用胳膊夹住他,不让他离开。
“王爷,再用劲儿!”沐青天急中生智,嚎了一嗓子,吓到了在场的两人。
朱敬守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手倒是听他的话夹得更紧了。沐青天趁机用脚去别朱敬守的脚,攻他下盘。谁知道庆王哪儿都不弱,下盘更是强中之强,沐青天没把人弄倒,差点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王爷,这招真是高啊。”沐青天脚下打滑的一瞬间就被朱敬守拎了起来,顺势摆脱了朱敬守的钳制。
“既分散了敌人的力气,又限制了他的行动,不愧是庆王殿下,下官佩服。”
唐寅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正在和沐里正比划呢。
朱敬守暗暗瞪了沐青天一眼,又悄悄伸手去揉了揉他被自己夹红的手腕。属你鬼点子多,等去了顺天府就不必如此拘谨,他定要天下人都知道,沐青天是他明媒正娶的庆王妃。
唐寅有意结交庆王,但也看得懂气氛,此时上前绝不是个好主意。他与沐青天寒暄两句后便离开小院,记住了回去的路,以后绝不轻易过来。
书卉急匆匆跑过来,刚好碰见唐寅,心里直呼不妙,怂兮兮地扭头就要跑。
“哪儿去?”朱敬守懒洋洋地扶着沐青天过来。
书卉转过头讨好地笑,还没开口就被庆王怼了回去。
“到苏州后自己去小陆那里领罚,七天白粥,听懂了吗?”
“是,属下知罪。”
闹也闹够了,下午沐青天便主动去找唐伯虎,想带他逛逛自明里。
“好啊,有劳沐里正。”唐寅抬脚就要往外走。
“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沐青天站在门口提醒道。
忘了什么?唐寅检查了一下,玉佩戴了,发冠也是正的,钱袋也别在腰间——虽然没多少银子就是了。
“谢里正关心,不才东西都带齐了。”
沐青天急得跳脚,又不敢明目张胆说,最后还是朱敬守开了金口帮他说。
“笔墨纸砚,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都是沐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是。”唐寅连忙回道。
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他就发见屋子里多出一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桌子,上面摆着上好的宣城宣纸,通体漆黑的徽州墨,还有浙江湖笔。全都是读书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因着太过贵重,他虽手痒,但还是没有妄动。
如今庆王这么说,他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收起来装进包袱,跟着沐青天出了门。
“什么声音如此喧闹?”走到半路,唐寅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吆喝声,不由有些害怕。
沐青天笑道:“先生今日可算来对了,村子里正在做香皂,先生不妨来看一看。”
“香皂是何物?”
哪儿那么多废话。朱敬守刚想发作,就被沐青天拽了一下。
“哼。”
唐寅很识时务地闭了嘴。
何生财早就得了沐青天的提醒,见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让百姓让开了一条路。蒸馏炉的温度很高,干到一半大家全都撩了一半衣服,有些怕热的更是光/着/膀/子努力添柴烧火。
“大人,最后一批桃花就要炼好了。”何生财抱拳上前道。
“好。”
唐寅熟读四书五经,行的是君子之道,哪儿见过如此奔放的场景,顿时有些接受不能。他尴尬地后撤一步,说:“先生,这,有伤风化啊。”
沐青天没料到这一茬,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本想让唐伯虎对香皂产生些兴趣,好把香皂推广到苏州府去,谁知道唐伯虎却受不了最普通的劳动场面。
朱敬守面色不虞,说:“拿烧火棍来。”
他贵为庆王,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他让人把烧火棍交给小叁,派他去跟村民一同烧火。
“泛舟者,需知是何以承舟。”朱敬守只提点了唐寅一句。
唐寅琢磨了一会儿,立刻就明白了朱敬守的意思。他抛下心里的世俗偏见,提起衣摆走到炉边,大声问其中一个百姓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炼油!”那百姓同样大声回道。
唐寅歪歪头,又走回沐青天身边,说:“奇怪,别处炼油都是用大锤榨油,怎的自明里就如此特殊?”
沐青天但笑不语。
“先生再看看就知道了。”福宝在一旁补充道。
桃花精油炼好,另一边的香皂水也搅好了。何生财把手探进缸里搅了下,感觉手上几乎没有油腻的感觉后,便叫人把精油全倒进了缸里搅拌。
等到第一块成品被送到唐寅面前时,他早已是目瞪口呆,惊得合不拢下巴。
“还能如此?!”
福宝在沐青天的暗示下拿来一瓢水递到唐寅面前。
“先生可愿试试?”沐青天问。
唐寅咽了口唾沫,先把手泡进瓢里浸湿,而后拿起香皂。还没揉搓几下,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唐寅赞叹不已,对蒸馏更是起了很大的好奇心。他觍着脸问沐青天道:“里正大人,可否让不才试一试?”
“先生请便。”
唐伯虎撸起袖子就加入了炼油大军里,和百姓混成一团。他笨手笨脚的,其他人也没嫌弃,耐心地教他怎么做香皂,最终成功地做出了一块专属于他自己的香皂。
沐青天站在后面悄悄跟朱敬守咬耳朵。
“怎么样,我就说可行。”
朱敬守摇头:“唐寅毕竟是男人,难道你要让那些夫人小姐也跟他们混在一起,去烧火?”
沐青天觉得朱敬守说的有道理,打算回去再想想,怎么完善DIY香皂的体验。
唐寅忙活一个上午,虽有疲累,但更多的是神清气爽。他从未如此畅快过,心窍仿佛都被炽热的炉火打开了。
抬手抹去额上的细汗,发觉日头已经是高高挂起。阳光洒在自明里新铺好的青石路上,映出了一条避尘隐山、与世无争的清路。
唐寅心中有感,登时拿出笔墨,也不忌讳在什么地方,随意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台子,提笔作画。
傍晚,沐青天又邀请他去山后溪流边捉喇蛄,回去让翠竹炒了一盘麻辣喇蛄来招待他。
短短五天,他就在自明里尝到了人生百味。传言中的自明里贫穷又偏僻,无人愿意踏足。今次一见,倒是觉得这传言也不可尽信。
临走时,唐寅还捎了几块香皂。他拎得倒清楚,一块给荔红,一块给锦秀,一块给清荷,好一个多情人。
待回到苏州府后,府学的学子都来问唐寅,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唐寅也不吝啬,直言不讳,把自明里夸得那是上天入地都寻不得的好地方。课业结束后,他又去青/楼把香皂送出去,引起轩然大波。
青/楼消息最是灵通,人多口杂,没过多久有关香皂的事就传遍了苏州府。起初苏州府的贵妇小姐听说香皂是青/楼的东西,还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后来耐不住好奇,再去打听了一番,原来香皂并不是出自青/楼,而是一个叫“唐寅”的府学生从不知道何地带回来的。
“香皂只在自明里做,崇明县的人都知道。咱们苏州离得远,所以不知道罢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崇明县的消息也就该传过来了。”
唐寅一语成箴,崇明县的香皂生意越做越大,几家和卫明合计了一下,准备带着香皂去苏州府碰碰运气。没想到刚一到苏州摆出香皂的招牌,所有的货就都被抢空了,竟也吓了他们一跳。
不止是商贾,书院里的书生也没闲着。他们托各方关系打听自明里,问出了姚经道的事,也问出了庆王所在。
一些本就嫉妒唐寅的秀才更是不满,觉得知府太过偏心,只将唐寅引荐给庆王。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最后找到负责书院管理的官员,求一个机会。
“学生们听唐伯虎所说,实在是心生向往,不知可否请大人通报一声,也让晚辈们去见见世面。”
官员听后回禀史候简,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许了他们的要求。
府学学子齐齐出动,那可是震动了苏州府学界。不少人听到消息,好奇地跟着一起前往。
这自明里的名号,算是彻底打响了。
苏州府的学子很快也到了自明里,一些人受到感染,同唐寅一样茅塞顿开,而另一些人出身优越,不愿自降身份,便觉得无趣至极,想花更多的精力在讨好庆王身上。可待了几天,他们连庆王的面都没见着,只能悻悻离去。
其中一个书生心中不屑,但面上却不显,与大家打得火热,居然套出了庆王所在。得到准确消息后,他便偷偷溜出去,摸进了里正/府里,一不小心就听到了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声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
这剧情和唐寅上次有些相似?不巧,这次朱敬守和沐青天还真是在练武。
沐青天回头,就看到一个油头滑面的小生站在不远处。他衣着不似普通书生,头冠上也镶着珠宝,脚上踩着的鞋子更是绣金缎面的。
“王爷与先生好雅兴。”书生有意讨好朱敬守,便主动上前。
朱敬守负手不理,沐青天只能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每日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书生有些意动,若是也能让王爷教他几招,那回到苏州府后,他也能称自己一句“庆王的学生”。
想着,他“扑通”一下跪在朱敬守面前,说:“殿下,男儿志在四方,不才一直仰慕王爷英武,还怀着一颗保家卫国的心。”
“哦?”朱敬守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贼眉鼠眼,身子也像是被酒肉美/色掏空了的。上战场?怕不是刀都没握上就被吓得做了逃兵。
“不才斗胆求王爷,也教不才两招,好在将来能上场杀敌,卫我大明江山。”
朱敬守突然走到书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可知,大明江山,何处最为不平?”
“这……”
书生擦了擦冷汗。他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最不太平,四书五经上又没讲过这些。
沐青天摇摇头,也是满脸失望。
“元年,孛尔只斤氏寇兰州;五年,湖广总兵讨贵州黑苗;六年,吐鲁番袭执陕巴,据哈密。”
书生冷汗直流,连连磕头谢罪。
“你连何处在打仗都不知晓,何谈上阵杀敌。”浅显易懂的道理,沐青天也懂得。
“还不滚!”
书生屁滚尿流地逃了,可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八股取士,每人都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可他们却不懂民生,也不查民情。
“你手上的疤……”沐青天拉起朱敬守的手,拂开衣袖,露出了下面一道从虎口蜿蜒至小臂的狰狞刀疤。
“不碍事。”朱敬守不想让沐青天担心,又把衣袖放下来。
皇兄刚继位,各方虎视眈眈,尤其是蒙古,成吉思汗的十三世孙孛尔只斤氏一直都不安分。他带兵出战,总算是把元寇拦在了关外。
“若有一日我必须要回战场,卿卿可愿留在王府待我凯旋?”朱敬守执起他的手笑道。
“不愿。”沐青天摇头,“你当我是金丝鸟?”
朱敬守苦笑,说:“那本王可得努力打几场,早早回来,别让家里的小狐狸等得不耐烦跑了。”
“你看不起我?”沐青天有些生气,怒道。
“你能上阵杀敌,为何我就不能。”
朱敬守一怔,环住沐青天轻轻说:“因为本王胆小。本王什么都不怕,就怕沙场上刀剑无影,一想到你会受伤,本王就怕得不行。”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这个话题只能不了了之,不再提。
七月下,香皂已经风靡了整个苏州,颇有种“洛阳纸贵”的架势。
蒸馏炉一个个架起来,但还是供不足整个苏州的需求。一些达官贵人听说在自明里可以尝试自己试着做香皂,纷纷驱车前来,一住就是几天。
何生财组织着大家开了客栈,福寿堂也出了把力,送来了好几个学徒,负责制作酒菜。沐青天趁机推出果汁,就摆在路边售卖。二文一杯,谁要是累了,随手就能买上来喝。
“吾原是只喝过果酒,没想到这果汁的滋味更是上上乘。”一位妇人道。
卖果汁的百姓殷勤地笑着,说:“夫人喜欢,不如再买几杯。”
妇人想了一下,豪爽地拿了铜板,说:“再来上二十杯。”
“诶呦。”百姓叫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果汁只能见榨见喝,放久了就坏了。二十杯多了,多了。”
妇人有些失望,她还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好罢,那就再来三杯。”
“好嘞!”
看着账本上花花进账的白银,沐青天笑得眼睛都没了。
有了这些钱,自明里可以开荒地,建学堂,建画楼,引更多的文人墨客前来。还有那些不愿入世的隐士,也会定居在自明里。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沐青天得瑟道。
乐极生悲,某一天清晨起床,沐青天左脸一抽,一股钻心的疼就从牙根冒了上来。
英俊被他惊醒,嗷了两声,睁着绿眼睛趴在床上看着自家爹,还伸出舌头想舔他的手。相较于刚被沐青天买回来那会儿,英俊已经长大了许多,身上狼的血性与气势与日俱增,唯独对里正/府里的人亲近。一个原因是它是被里正/府的大家喂大的,气味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再一个则是有赖于小叁和书卉的驯养。
“嗯唔!”沐青天左躲右闪,坚决不让英俊碰他的脸。
英俊以为沐青天是在跟它闹着玩,在床上打了个滚之后就把沐青天压在床上,糊了他一脸口水,边舔还边嚎,吓醒了还在客栈里熟睡的游客。
朱敬守听到狼嚎之后赶紧放下毛巾赶回来,就看到沐青天被英俊压得动弹不得。
他盯着英俊,从鼻子里打出一连串音,瞬间就吸引了英俊的注意力。
“去!”
朱敬守从布袋里掏出一大块干牛肉扔到角落的垫子上,英俊两眼放光,冲过去就开始撕扯肉干。
“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它就溜进来了。”朱敬守把沐青天扶起来,“咱儿子还真亲你。”
沐青天蔫了吧唧的,面对朱敬守的调戏也没力气反驳。
“怎么了?”朱敬守面色一凛,“它咬你了?!”
沐青天小幅度甩了甩脑袋,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把肿得老高的脸给朱敬守看。
“牙疼QAQ”
朱敬守悬着的心放下来,看沐青天那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子,又好笑又好气。
“叫你跟书卉一起偷吃,来,嘴张开我看看。”
英明神武的沐大人害了牙病,这可是件大事。自明里的百姓各显神通,纷纷支招,没一个能治好沐青天。药秦采了一堆草药,整天熬,也没缓解沐青天的病情,治得他都自闭了。
无奈,朱敬守只能带着沐青天去了苏州府,让史候简查查,看苏州府有没有致仕在家的太医,来帮沐青天看看牙。
一查,还真给史候简找到一位。
老太医医术高超,就连朱敬守也听过他的名号。他几年前才从顺天府搬来,开了个医馆,招几个学徒继承他的医术,每月初免费给当地百姓治病,被誉为“活华佗”。
老太医听说庆王有请,差点卷铺盖连夜逃走。
“爹,爹,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医的儿子连忙拉住他。
真是魔怔了,在宫里战战兢兢那么些年,听到什么王公贵族就犯怵。
好在他见在已经不是太医,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斩脑袋了。老太医赶紧收拾好行囊跟官府的人出发,一路到了苏州府驿站。
朱敬守本打算把沐青天接到他在苏州的别院,结果沐青天说什么也不愿意,他也只能作罢,让史候简收拾驿站。
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完整整回来呢!沐青天可门儿清!
老太医一看沐青天的牙,心里就有了论断。哟呵,烂成这样了,治不了。
“额不次惹!(我不治了)”沐青天捂着牙大喊,一边喊一边往床角缩。
朱敬守忍着火,说:“过来,必须治,治了就好了。”
“不次!(不治)”
沐青天宁愿疼死,也不要做关羽。人家能忍住无麻醉刮骨疗毒,我不行,肯定会疼死的!他还听说,古代人拔牙都是把牙拴在线上,线的另一头绑在马腿,等马跑起来,牙自然就被拽掉了。
让我疼死算了!!!
老太医请朱敬守出去单独说,把沐青天的情况讲明后,劝他不要拔。老太医还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说东晋名将温峤就是因为拔牙得了中风,十日后就去了。
朱敬守阴着脸说:“难道要本王看他每天这么疼下去吗!”
“这个……”老太医斟酌了下词句,“可以每日服用止痛的汤药。”
朱敬守抬手止住了老太医,说:“此事再议,你先写方子,缓解疼痛。”
“是。”
沐青天牙疼睡不着觉,连带着朱敬守也睡不好,几天下来眼下就出见了乌青。沐青天很不好意思,几次动摇后,最终决定还是去拔牙。
长痛不如短痛,只是用马拔牙而已QAQ
朱敬守看出沐青天眼中的愧疚和心疼,心中柔软,轻拂他的发梢,说:“不急,等我和太医商量好了之后再做决定。”
坑爹呢这是!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还来啊!
“嗯。”沐青天乖巧地点点头。
朱敬守知道沐青天怕疼,也不敢贸然让他拔牙。可不拔,从今往后吃饭都成问题。最终,还是老太医出了个损招。
“不知那位大人酒量如何?”
朱敬守挑眉。
“你是说?”
“不如把那位大人灌醉,狠心拔了。老夫就在旁边盯着,牙□□后老夫立刻为大人止血,绝不会出差错。”
“也好。”
一觉醒来,沐青天刚睁眼就尝到了满嘴的草药味儿,差点没呕出来。
咦?嘴能张开了?沐青天惊喜地揉了揉自己那半边脸,发见已经不肿了。牙齿虽然还有些疼,但和之前比起来完全是小意思。
沐青天正打算翻身下床,只听见“哐当”一声,还没抬眼看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朱敬守声音哽咽,语中还带着后怕。
沐青天摸不着头脑,感觉到朱敬守心情不好,于是回抱住他拍了拍,说:“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哦对了,我的牙不疼了!好了!”
忽然,沐青天脑中闪过一道光。
“你,你是不是把我的牙拔了!”他气愤地捶打朱敬守的肩膀,“好啊,合着喝酒是假,把我骗去拔牙才是真!”
朱敬守不作声,头在沐青天肩膀上蹭了蹭,胳膊收得更紧。
“你到底是怎么了?”沐青天也开始慌起来。
朱敬守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你睡了整整两天。”
拔完牙后沐青天就一直昏睡不醒,让老太医来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朱敬守怒红了眼,直接抓老太医下了狱。若是沐青天今日再醒不过来,老太医的命也就要丢了。
还好,他的卿卿醒了。
沐青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你灌我一坛子酒,还怪我睡两天!我不仰过去就不错了!”
朱敬守面露慌乱,用手堵住他的嘴,连连说:“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沐青天无奈地看着朱敬守,半晌后泄气道:“罢了罢了,总归是好了,皆大欢喜。”
有了牙疼的教训,沐青天痛改前非,每日定量吃点心,吃完就漱口,绝不给牙病留一点儿机会。不过这件事倒是又给了他一个灵感,古代人对刷牙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很多人只是餐后用盐水漱口,权当刷牙。还有的人用柳条磨牙,久而久之损伤了牙龈。
像南宋大词人陆游和辛弃疾,都是患了牙周病,苦于无法医治,只能等病牙自己脱落。
如果能制作出牙刷和洗牙用的牙粉就好了,早晚一次,餐后一次,就能极大降低牙病的发病率。
事不宜迟,沐青天以见代牙刷的造型为基础,开始寻找可以作为牙刷毛的材料。牙刷柄可以用柳条代替,只需要把毛植上去就好。
结果问了一圈儿,找到的符合要求的只有野猪的毛,软硬适中。
“大人使不得啊!”福宝大喊,眼睁睁看着沐青天把野猪毛送进嘴里。
“呕——”
太难闻了,沐青天忍着恶心只刷了一下就憋不住了。
翠竹赶忙端着茶水过来给沐青天漱口,心疼得不得了。
“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沐青天涮了好几遍才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冲干净,直接把牙刷火化了。
既然动物毛不能用,那还有什么能代替毛刷来刷牙呢?沐青天逛着逛着,不由自主又逛去了厨房。
九十正拿着丝瓜瓤刷锅,见沐青天来了之后,说:“大人,厨房里没点心。”
“……”
“谁说我是来吃点心的?”
九十无辜道:“是王爷。王爷叮嘱全府上下,决不能心软再让大人您害了牙病。”
厨房一游,虽然攒了一肚子气,但沐青天对改进牙刷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丝瓜瓤能刷锅刷碗,为什么不能拿来刷牙呢?不仅纯天然,还没有异味。
沐青天让九十在柳条上钻了一个洞,又拿了些丝瓜瓤过来,从洞里穿进去,绕在柳条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丝瓜瓤牙刷塞进嘴里,试探着刷了一下。
不错!牙龈不疼,丝瓜瓤也刷到了牙间的缝隙!
牙刷首先在里正/府内推广,沐青天给每人都发了一支牙刷,要求他们至少早晚刷一次牙。起初大家不以为意,用过几天后福宝惊奇道:“我的牙好像干净了一点!”
“真的。”
“牙缝里塞的东西也都没了。”
沐青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开始研究牙粉。正好夏天蒸茶花,他可以让何生财送来一些山茶花,晒干磨成粉末,每次刷牙时沾上一点。
和香皂一样,很快,牙刷就在苏州府流行起来。丝瓜瓤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柳条也是随处可得,谁家都能自己做牙刷,只需要去店里买些牙粉就够了。
几年下来,苏州府患牙病的人越来越少,引得其他州府啧啧称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八月初,苏州府的任书下到了自明里。沐青天心怀激动打开任书,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见如今,他已经能识得大部分的字,只是写起来还有些许困难。
自明里的百姓听说沐青天升官了,都带着礼物来祝贺。他们能有今天,毫不夸张地说,全都是沐青天的功劳。
大家舍不得沐青天,但也为他升官高兴。临行前,自明里的百姓自发为沐青天办了场践行宴。
吃到一半,远处忽然冒气滚滚浓烟。沐青天大惊,连忙出门查看,发见起火的正是张府的方向。
宴也办不成了,大家拎起桶打水救火,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富里里外外都被锁住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开门啊!开门啊!”
“救命!救命!”
里面不停传出凄惨的嚎叫声,听得外面人毛骨悚然。
沐青天命人搬来圆木撞开张富的门,门开的一瞬,里面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有的身上还着着火。
“张富呢?”沐青天眉头紧锁,盯着已经被烧掉一半的“张府”牌匾。
绿水青山摇摇头,说:“在逃出来的人里没发见张富的踪迹。”
突然,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扑到沐青天脚边,抱着他不撒手。
仔细一看,正是那日与年顺在一起的人。
“大人,妾身知道,老爷与年管家全都在房子里呢!”
变故只在一瞬间,她突然掏出银针就要往沐青天腿上扎,被朱敬守一脚踹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青山过去查看,返回时一脸凝重。
“王爷,大人,她服毒了。”
房间内浓烟滚滚,年顺被熏得满脸是泪,哭嚎着拍门板,想从这里逃出去。
张富靠在床上大笑着,竟然是已经疯了。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张府!年顺!和我一起下地府吧!!”
年顺自知中了张富的圈套,怒火中烧,转头跑到床边死死掐住张富的脖子。
“老不死的东西,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张富还想挣扎,可因为身体虚弱,又吸入了太多浓烟,根本不是年顺的对手。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掉了富丽堂皇,烧掉了人心叵测。
火熄后,沐青天带人进去清点尸体,只发见了床上的张富,年顺不知所踪。
朱敬守搂住沐青天的肩膀,带他离开了顷刻间化为乌有的张府。
“他不是好人,没什么可惋惜的。”
沐青天点头,说:“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会……”
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别想那么多,等去了崇明县,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你。”朱敬守的眼眸逐渐暗下去。
那个女人来路不明,派小柒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沐青天太过招摇,那伙人已经盯上了他,从今往后必须更加小心,护好他周全。
临幸时,全自明里的百姓都出来相送,连绵不绝的人,一直延到了几里外。
“何里正,让大家回去吧。”沐青天从马车上下来,红着眼眶说。
“愿大人一生顺遂,平安富贵!”何生财抹去眼角的泪,大声道。
“愿大人一生顺遂,平安富贵!”
里正/府里的人都愿意跟着沐青天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自明里,往崇明县方向去。
马车上,沐青天有些紧张,对朱敬守说:“昶安,你教教我,做县令有什么忌讳的,头顶的上司又有哪些。”
直到刚刚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快一年的这个里正,根本就是没有品级的,连官都算不上,原是每个里自己选人出来担任。他什么都不懂,“本官”“本官”地叫了这么久,肯定让人觉得奇怪。
朱敬守拉着沐青天的手坐到他那边,把他揽在怀里,说:“虽说自明里偏僻,但崇明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皇兄继位后,将崇明县划归太仓州,一并管理,均属南直隶。”
作者有话要说:“元年,孛尔只斤氏寇兰州;五年,湖广总兵讨贵州黑苗;六年,吐鲁番袭执陕巴,据哈密。”【改编自明史】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日,缅怀逝者,牢记历史,勿忘国耻。
小剧场:
沐青天第一次演吻戏,总有些放不开,试了好几条都过不去。
O展导演觉得再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先停了这段,接着往下拍。
第二天,沐青天自告奋勇要补拍昨天没拍完的吻戏,甚至还一条过了。O展导演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另一位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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