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见到与谢野晶子之前, 珍香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女孩的模样, 觉得该是个被情所伤的文艺少女。
据坂田银时描述, 与谢野晶子非常可爱,喜欢漂亮的花朵与和式点心。所以在前往隔离设施前, 珍香特意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捧在手里,又到点心商店里买了些点心。
当她带着这两样东西进入设施,便因为周身出现的明快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起来, 就像是把一张儿童蜡笔画插入了哥特风画集,十分突兀。
那是个专门用来隔离危险异能者的设施, 平常人别说进入, 就连地方都不可能知道,坂田银时不知通过何种途径明确了地址,但如果真是他带着发卡去, 大概刚走到门口就会被拦下来, 除非硬闯才能进入。
珍香直接报出产屋敷家的名号,用面子果实敲开门,走秘密渠道顺利被人领了进去。
接待她的是一个青年, 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额前的头发梳向后面, 左边唇角上方长着一颗痣,西装笔挺, 很有学者派头,同时又因为年龄而稍显青涩。
青年名为坂口安吾:“种田长官派我带您去接与谢野晶子。”
“那就有劳你了。”
设施的走廊狭直而空旷,明显是一处较为陈旧的老楼, 墙壁上染着看不出来历的斑驳污渍,珍香披着下半部分为紫红花纹的白色羽织,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拎着点心,仿佛走错了片场,同时又因为过于淡然自若的气场而显得合情合理。
一路上坂口安吾频频打量珍香,动作则多少有些拘谨。
他是知道产屋敷箴乡的人,虽然过去没有见过面,但因为身处异能特务科的关系,他了解许多一般人无法了解的鬼杀队情报。
根据那些情报,他脑补中的鬼杀队当主该是个强大又神秘的领导者,高大威严,肩膀宽阔又坚硬,背负着日轮刀指挥一切夜幕中的厮杀战斗。
但实际情况的出入似乎太大了,他竟然看到了一位少年?
而且还带着花与点心,身上别说日轮刀了,根本就是什么武器都没携带,如果不是那通身的气场,他真的会以为有哪里搞错。
在大约半年前,前军医森鸥外曾通过复杂的方式接触到他,联合他一起对研钵街进行调查,之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因为关系重大,由异能特务科接手跟进,尝试通过异能进一步追踪虚的踪迹。
当时种田长官曾说:“没想到会有敌人在横滨渗透如此之深,如果能证实虚是鬼的话,一定要把这件事交予鬼杀队处理。”
那时坂口安吾就知道,虽然鬼杀队在横滨从未有过事迹,但真正的高层都非常重视。
那之后坂口安吾对鬼杀队产生了好奇,便挤出些工作之余的闲暇,特意了解过一番鬼杀队跟官方接触的历史。
他发现鬼杀队的剑士们很少会主动接触官方,只有不小心暴露了刀剑导致被扣押时,才会不情不愿自报家门。
而领导鬼杀队的产屋敷家族更为神秘,偶尔接触官方的理由都是为鬼杀队招收人才。
那么这一次,产屋敷箴乡来到这个逐渐被人遗忘的设施,也是为了招收人才吧?
“安吾在想什么呢?”珍香仿佛是个自来熟一样问道。
“我在想,产屋敷先生愿意来把与谢野晶子接走真是太好了,她还年少,被这处设施关一辈子就太可惜了。”
我是来接人走的吗?珍香心里生出问号。她以为自己只是通过卖面子得到了一次探监资格,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还得到了把关押之人保释出门的权利?
珍香决定先暂时不反驳,多从坂口安吾身上套些情报再说:“如果我不带走她的话,她就会被关一辈子吗?”
“对。其实原本不至于这样,她的异能是很强的,如果她自己愿意的话,没人会把这样的人才关起来白白浪费,但她自己不愿出来。”
“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异能会伤害身边的人吗?”珍香猜测道。
坂口安吾点头:“对。”
[哎呀,珍香,这个好像不错哦!会伤害身边的人的异能者,放在鬼杀队里岂不是可以各种伤害剑士们?]
珍香觉得系统这个想法很赞:[嗯,而且她是自己拒绝离开这处设施,说明她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正好可以同时给周围传播负能量。]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原本只是为了给人还回去一个蝴蝶发卡,结果变成了把一个重要人才带回鬼杀队。
“很好,干了。”
“您刚才说什么?”坂口安吾有点想掏耳朵。
珍香若无其事道:“我刚才说,我一定会好好开导那孩子,鼓励她主动重新回到太阳下的。”
“您刚才说的明显不是这一句啊。”坂口安吾吐槽。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紧张了,面对珍香也不再拘束。走到地方开门时,他郑重地对珍香点了点头:“与谢野晶子就麻烦您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珍香点头承诺。
推开紧闭的门,珍香走入了空旷的房间里,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双眼无神的女孩,对于外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根本不用怀疑什么,那明显就是长期遭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模样,甚至因为心理问题影响到身体健康,皮肤苍白四肢无力,以至于很难再正常行走。
坂口安吾推来了事先准备好的轮椅,珍香试着向女孩伸出手,露出慈柔的微笑:“晶子,坐上轮椅,我带你离开这里,如何?”
女孩慢慢转动眼珠,定定的看向珍香:“不要,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
“在我的周围,性命会变得廉价……所以我不能再活在这世上了……”
与谢野晶子的发言让珍香稍微愣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前半句话似乎完全可以套到自己身上?结论:这果然是一句适合安放给各种角色的废话。
虽然暂时不清楚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到底是啥,但珍香已经对接下来可以施展的谈话套路了然于胸。
“你真的认为他人的性命,会因为你有特别的异能力,就变得廉价吗?”
与谢野晶子因为珍香的话语而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当然!我的异能总是太轻易地拯救性命,无论是谁都无法解脱,十次、百次、千次、万次,永远没有尽头!这样大家的性命当然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嘘……”珍香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对着颤抖的女孩微笑安抚,“晶子要冷静下来才行。呐,晶子喜欢花吧?点心也很喜欢吧?都送给你。”
她蹲下身,把礼物交到女孩的怀里。脑海中悄悄发出疑问:[系统,她这异能到底是啥啊?听上去咋像是治愈类的异能呢?]
[治愈类异能应该不至于把人逼成这样吧……]系统感觉很怀疑。
珍香也觉得不至于,所以转变了思路:[那就是把人变成丧尸的异能?]
[好像这个可能性大点。]
一边和系统一起猜测着,珍香一边问道:“晶子觉得,是摘下来的花好看些,还是生长在田野中的花更好看些?”
“……”女孩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抱住花束和点心。这并不是因为小孩子什么都想要的贪婪之心,而是因为身体感觉到孤独和无助,下意识就想拥住些什么。
珍香爱怜地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果然还是觉得田野里的花更好看吧?比起昏暗的灯泡,也果然还是明媚的阳光更美好。比起唾弃自己、悲伤的死去,也还是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做想做的事情更有意义。”
她握住女孩冰冷的手,将自己手中的暖意传递过去:“我可以向晶子保证,只要晶子不愿意使用异能,就再也没有人会逼着你用,你甚至可以永远都不用。”
“做不到吧……”
“为什么会做不到?”珍香摇头,“晶子的能力明明很普通,不用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相信吗?那我就讲一个故事吧。”
珍香删删改改,把自己知道的好几个关于鬼的故事混合在一起,讲了一个超级虐心狗血的悲剧。
故事的精华之处就在于,越是重视性命的人越是惨死,而肆意吃人的鬼却都轻易就能长生,那些“长生”与异能力无关,也丝毫不会显得廉价。
甚至正相反,鬼长生的价值太沉重了,沉重到会压垮许许多多的人。在鬼面前,那些只有一次性命的人类反而廉价又愚蠢。
“相比起鬼,晶子的能力就太弱小啦,如果晶子身处这个故事中,就算拼命地跑来跑去,也不可能取得什么成绩吧?因为鬼的能力远远胜过人类,也远远胜过晶子。”
珍香微笑着说出非常扎心的话,看到女孩在默不作声地流眼泪。明明是很想痛哭的,却硬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珍香能听到身后有人偷偷拭泪的动静,想来坂口安吾也很感动。
系统最放得开,在她脑海里哇哇大哭:[太虐了吧,珍香你怎么又随便虐人啊?]
[我也没怎么创新情节啊,就是把各种元素凑到一起讲了而已。]
[过分,你每次都这样!明明是讲了这么虐的故事,你却偏偏没有任何触动的样子。]
[没办法啦,毕竟我是你看中的宿主嘛,是注定要毁灭世界的,缺乏同理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与谢野晶子缓了一会儿,稳定好情绪,低声说道:“你讲的又不是真的,只是个故事而已,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
“不,是存在的。”出言反驳的人是坂口安吾,他出乎珍香预料的没有再继续当背景板,“鬼是存在的,所以故事里发生的事情应该也都是真实的。”
“不可能吧……”与谢野晶子的眼珠颤动着,十分强烈地不敢置信。
珍香顺势提议:“不相信的话,随我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这个世界可是很大的,看清了世界之后你就会明白,你的异能根本不值一提。”
觉得气氛炒得差不多了,珍香就从袖中掏出了蝴蝶形状的金属发卡,郑重交付到女孩手里。
女孩惊愕地将之握住,先是用力到指节发白,接着像是害怕把发卡握变形了,所以立刻松开劲。
她颤抖着声音说:“你知道……可我明明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没提过什么事?被坂田银时始乱终弃的事情吗?这可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啊。
珍香怜惜地轻声一叹,摆出“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不用多说”的样子。
女孩努力克制住情绪,尽量用平稳的声线把话说清楚:“但是,我所珍视的人因为我而死,今后也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吧?”
嗯?这又是哪件事啊?有谁是你用异能害死的吗?
珍香完全搞不懂与谢野晶子在说什么,但这倒不妨碍她及时做出回应:“很痛苦吧?我知道的,因为我的哥哥也是因为我死去的。我想,今后的人生除了缅怀他,大概也就只能开动脑筋,想办法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了。”
她顿了顿,觉得面对一个小女孩说话,该大包大揽的时候还是得大包大揽,这样最有效果:“听好了,只要有我在,你害怕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再发生。”
一般话说到这里,对方肯定要追问:“为啥?你有啥牛逼之处能实现承诺?”这就不好回答了。
所以珍香赶在别人提问之前,自然而然地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并不在意你的异能,而是在意你的心灵。晶子,你的悲伤才是我认为最有价值的、珍贵的事物。”
[就请用悲伤狠狠伤害周围那些乐天派吧!]
她说完,笑意盈盈地拥抱住女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如果没话说了,就乖乖跟着我去看外面的太阳吧。”
许多年后,与谢野晶子依然能回想起那个温柔的拥抱,以及那个秋天高远的太阳。
——
与谢野晶子稍微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脱离轮椅,所以珍香就把人暂时安置在了“漩涡”咖啡厅上自己租下的房子里。
这样多接触两天之后,珍香才搞明白了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居然真的是治愈类,而且效果非常牛逼,她顿时就很想收回之前那些劝人的话,觉得现在最该被劝的人是自己。
好在系统暂时保持了冷静:[问题不大,这个异能虽然表面上很强,但暗地里肯定有什么我们还没发现的重大负面效果,否则与谢野晶子也不至于被逼到想死。]
[那我们是要给她一个用出异能看看的机会吗?但她自己很抗拒啊。]珍香发愁,但转念一想又发现这很好,[其实她只要一直不肯用,那我们就没必要担心。]
[对,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只能是鬼杀队里面的拖累。]
系统与宿主就此达成共识,这件事暂时确定下来。
珍香把好久没用过的手机拿出来充好电,很快就接到了森鸥外打来电话,约着到诊所见一面。
虽然她心里不太乐意,但坐在咖啡厅里喝着牛奶拖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因为她实在很问问:“您到底啥时候把太宰治要回去啊?”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去诊所,珍香还没开门就感觉到了一些变化。
比如她闻到了诊所里面有甜腻腻的蛋糕味道,还听到了森鸥外用她从未听过的、撒娇一样恶心的语调说话:“爱丽丝酱~拜托爱丽丝酱就试试这条裙子吧~真的很可爱很衬你呦~”
珍香站在门外原地沉思了十秒钟,转身就向回走。
没走出两步,诊所的门就自己在她身后打开了,森鸥外好像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似的,一脸自然地对她招手:“产屋敷君,快进来吧,走过来也渴了吧?热水已经为您倒好了。”
珍香越过森鸥外的肩头向里看了眼,看到一个十分可爱的金发女孩:“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您什么时候来都正是时候。”森鸥外乐呵呵地把珍香迎了进去,“产屋敷君一来横滨就在忙别的事情,都不通知我一声,这么多天也不说来见见,我还以为您已经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我这次回横滨来就是专程与森先生相聚的。”珍香几乎用和森鸥外一模一样的语调说,虚伪到一塌糊涂。
她真不是故意模仿,但一张口就会被森鸥外带跑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森鸥外热情地把水杯端给珍香:“真的专程来见我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了,还以为产屋敷君是故意赶在我前面一步来截胡的。”
“截胡?”珍香表示自己相当无辜。她做什么了吗?
森鸥外叹气:“昨天我去了一处专门隔离危险异能者的设施,那个地方真的很难打听啊,结果好不容易找过去了,他们却说产屋敷君已经来过,还带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我才知道产屋敷君原来已经回到横滨了。”
珍香听到一半时,就忍不住把视线放到了金发女孩身上。她看到金发女孩因为森鸥外的话语气鼓了脸颊,抬起脚恶狠狠踢森鸥外的小腿。
“是这样呀……”因为转移了注意力,珍香回应起来就变得漫不经心,甚至显出三分傲慢。
她压根没注意森鸥外到底在说什么,只想着这个叫爱丽丝的小女孩究竟要踢多少脚才能把森鸥外踢到腿部骨折。
“的确……是有那么回事,没有告诉您我回来了,的确是我的错。”她艰难地收回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森鸥外又是深深一叹,好像完全认输了一样:“好吧,我也看出来产屋敷君最近很缺人手了,那我就主动为您推荐一位吧,只求您今后不要再做这种令我为难的事情啦。”
嗯?我做什么了?回横滨不通知你就让你为难了吗?珍香觉得这个森鸥外简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