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黑(八)
许唐心里本就别扭,又被关铭戏称“小姑娘”,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用手蹭了蹭鼻子,掩着嘴低声道:“啧,谁是小姑娘,哪儿来的男朋友,别胡说八道!”
“糖糖”,关铭又凑近了些,对着许唐轻眨了一下眼,火上浇油:“用完我就不承认了?原来你是这样的糖糖,嗯?”
许唐一时语塞,吞吞吐吐:“我…没有,你容我想想。”
看许唐一脸窘迫,关铭居然笑了,语调里满是宠溺:“不要有压力,糖糖,你想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都可以,我不会走的。”
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意,这下,许唐说什么也不肯再开口了。
要不要去到他身边,什么时候去,去了以后到底谁上谁下,家庭地位怎么安排,许唐心里没个数,始终带着点忐忑。
他主动惯了,又爱抗事儿,在女孩儿面前总能说一不二,到了关铭前面怎么就失效了呢。
拍完马威的外景,大部队又拍了一天空镜头,时间便匆匆来到了在扎龙湿地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他们拍摄的重心全放在了丹顶鹤身上。
丹顶鹤的动作、神情特写,丹顶鹤的生活习性细节,以及重中之重的群鹤振翅大场面,是今天的全部拍摄内容。
关铭像不觉得累似的,一天下来,扛着摄影机追逐了一只又一只鹤大个儿,镜头围着他们团团转。
下午两点多,三辆电瓶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设备、人员开到了园区的尽头。
大家架好了机位,从正面的水上看台、不远处的小山顶以及看台后的亭子等不同角度,对准了对面的山,那是鹤群放飞的起点。
绿草不再,寒风劲劲,平静的水面被吹得起了涟漪,清波漾漾,被没什么暖意的太阳照射着,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大家冻得直跺脚,许唐也搓着手站在摄影机旁等待。
“哎哟,瞧给我们导儿冻得!”陈越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添油加醋地说:“铭哥还不帮导儿暖暖手?!”
大家一阵笑,方菲和晓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加入了看热闹的大队伍中。
许唐憋着一口气,狠狠剐了陈越平一眼,关铭却在一旁笑得开心,上翘的唇还紧紧抿着,像是怕情绪外泄,怕被人看出他的过分高兴。
他憋着笑,在冷风中调戏许唐:“真不用我暖手?”
不过马上就被许唐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变得老老实实。
三点整,放鹤人一声令下,群鹤振翅起飞,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黄褐色的芦苇丛像收到了指令,在风中簌簌摆动起来,空气也随着鹤群飞起而振了一振。
洁白的丹顶鹤赫然腾空,自觉排成一横排,越过山头,越过水面,从这面山飞到了那面湖,在蓝天下欢快地鸣叫。
许唐忙不迭地盯着监视器,同时翻着手机,查看来自另外两个机位传来的实时画面,大家把群鹤起舞的镜头拍得实在很好看,许唐相当欣慰。
大家纷纷拍照,感叹声此起彼伏。
万里碧空下,丹顶鹤发出一声声长鸣,悦耳响亮,关铭的声音也在许唐耳畔响起:“你知道么,丹顶鹤是忠贞的象征,在鸟类里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老婆要是不在了,老公绝不找新的伴。”
这话像拐着弯在下套,分明是说给许唐听的。
关铭眸光流转,手握镜头追逐着鹤群振翅,忽而偏头看了许唐一眼,眼里亮着光,低声说:“就像我一样,你如果不要我,我也不找别人。”
最后这一场戏拍完,标志着黑龙江齐齐哈尔扎龙镇的拍摄结束,也代表着《小镇》系列纪录片的拍摄工作基本杀青。
大家都高兴起来,哪怕温度再低,风刮得再大,也破坏不了他们收工的好心情。
许唐也被大家的兴奋、快乐所感染,扭过头冲大部队高喊一声:“杀青!今晚我请大家伙儿唱歌儿去!”
“好好好!太好了!”
“耶~~~哦~~~!”
“靠,八百年没唱过歌了!”
“走起!”
……
鹤群放飞完,一只一只凑到芦苇畔旁低头喝水,他们不再歌唱,安安静静,空气不再振动,天上一团又一团的云也放慢了翻滚的步调,像在和许唐一行人告别。
吃过晚饭,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KTV行进。
有过上次经验,许唐特意嘱咐陈越平唱完K再回去传素材,以免又生意外。
这小半年连着奔波了四个地方,一个又一个小镇拍下来,欢乐的日子就享受欢乐,遇到麻烦就解决麻烦,日子过得太快,一眨眼就到了要结束的时刻。
结束却又不是真正的结束,他还要带着陈越平回北京,专注盯一段时间的后期剪辑和包装。
结束好像又是个新的开始,他还会组下一个摄制组,集结新的团队,遇到新的同事。
许唐心里轻松了不少,又带着点说不出口的遗憾,仿佛分别就在下一瞬。
他渐渐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静静看着眼前喧闹的众人。
他们热烈地聊天,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仿佛有多么值得庆祝的大事。
许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被同样落在最后的关铭轻揽住了腰。
关铭伸出另一只手,食指轻轻刮过许唐的眉毛,柔声问:“在想什么?”
被关铭指腹擦过的眉尾留下一丁点温热,许唐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瞎感慨一下,又干完了一票大活儿。”
但他马上又抬头看向关铭,眉心微皱,说:“也不能说干完了,还得盯着平儿那小子做后期,啧,不过你倒是解脱了。”
关铭一听,眉毛跳了一下,神色马上凝重起来:“解脱?干嘛这么说?”
许唐被问懵了,顿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那么敏感,我是说你终于能好好歇歇了,哎哟……”
仗着落在了人群最后,关铭不管不顾,手掌用力,将人往怀里紧了紧,打断道:“说实话,我不想让你走。”
他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许唐不说话,等着关铭说完。
关铭手动了动,轻轻摩挲着许唐后背凸出的脊骨,像在找寻某种安全感,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越来越想靠近你,想让你和我在一起,但你又是自由的。”
夜色里的齐齐哈尔霓虹闪烁,城市里的温度不比山林间高多少,入冬的冷风一吹,袭击着每一个走在路上的脆弱人类。
明明还没下雪,空气凉得却仿佛在悄悄凝结冰碴,许唐和关铭周围的冷意与前面大部队嘻嘻哈哈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唐斟酌了又斟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圆满。
过了今晚,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像每一个小镇拍完后在机场的分别,他和大批人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关铭带着大飞和磊子飞回上海。
但这次又不一样,这一别,下次再见不知会在何时。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继续的可能性,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说来轻巧又忧伤,充斥着遗憾与可惜。
关铭还在说,好像要把这段时间挤压的所有心里话全部掏出来:“时间过得太快,忽然就觉得快没机会说了,来不及了,我忍得有点辛苦。”
“我又希望你不要有压力,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晚上可能也代表不了什么,但我又真的是对你…认真了。”
关铭捧起许唐的手,在他手心落下一个吻,温柔得让人陷落:“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你,很想,想你嘴里的味道,身上的触感,想你心里在想什么,蛮傻的对不对?”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许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