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能是每个学校都私下规定了不准提前交卷, 霍焱蹲在涟城高中校门口的圆形花坛边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学校里面愣是没一个学生出来。

　　花坛里面是新栽种的花，粉的、紫的、白的, 什么名字霍焱不知道，只是觉得还挺好看, 但是再好看也耐不住他看上那么长时间, 抬手掐了一朵白色的下来。

　　他捏着花茎在指间转了转, 抬手看了眼时间,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正想着手里这花待会送给二宝, 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涟城高中的门卫早就注意到那蹲在花坛边的大高个了, 看模样，应该也是上高中的年纪，可这会没在哪个学校里考试, 那估计是被退学的。

　　蹲这门口, 有很大几率是想要找考生的麻烦。

　　毕竟三校联考, 人员混乱，最容易发生打架斗殴的事。

　　“嘿，小伙子，”一门卫大叔端着一杯枸杞茶，看过来，“不能再摘了啊，要罚款的，五十元一次呢。”

　　霍焱手上动作一顿, 点头说应了声，垂首再看, 那四片花瓣的小花儿已经被他转的只剩下三片花瓣。

　　......像个缺颗门牙的小姑娘。

　　好看还是好看，但是缺颗门牙。

　　门卫大叔见人态度很好, 又抿两口枸杞茶回了门卫室。

　　“那小伙看样子不是找事的，”大叔说，“不用盯着了。”

　　其余两个门卫点点头。

　　下课铃声响起，大概三分钟后，一群人往门口走来，霍焱站在不太高的花坛边，看了半天没看到顾凉。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还是没见顾凉，他有些急了。

　　掏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

　　想到顾凉那天那不太高兴的样子，霍焱蹭一下站起身就要往里面走，结果被拦住了。

　　“我进去找人。”霍焱看着门卫。

　　门卫摇头，向他要准考证或是涟城高中的学生证。

　　霍焱有准考证，但不是涟城考场的，好声好气解释好几句，还是不让进。

　　他急了，开始推人，有点强闯的意味，两个保安堪堪拦不住，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就要叫人。

　　“霍焱？”校园里面走出一个女老师，正是霍焱他们班的来涟城监考的化学老师。

　　老师上前和门卫说了霍焱的身份，霍焱终于进了门。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站在考场分布图上查看顾凉的考场，电话响两声再次被挂断。

　　霍焱皱眉，这下肯定顾凉是有事了。

　　这事估计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连续两次挂他电话。

　　拔起脚往第二栋楼冲去。

　　三楼厕所，顾凉倚在洗手台上，看着眼前一步远的一人，冷着眼听他说话。

　　“你转学了？”那人察觉到他的眼神，没走过来。

　　顾凉没说话，那人估计也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转着不在意的模样，“你到底怎么了？三年的好兄弟，怎么转学了你就......”

　　“我包里那封信你写的吧。”顾凉垂眼看他，打断他的话。

　　那人面色一僵，半响才回话，“是我。”

　　“我喜欢你，”那人走近一步，“我喜欢你两年了，反正你也不反感这种事，我就想......”

　　“谁告诉你我不反感这事的？”顾凉问。

　　那人一愣，“顾清哥不就是喜欢男的，你当时不是还叫......”

　　顾凉轻笑一声，踢了一下厕所门，站直身子，上前一步。

　　霍焱听到动静跑到门口，刚想踹开门，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我当时怎么样？”

　　那声音带着冷到极致，让霍焱的脚愣在了半空，也让里面那人吓了一跳。

　　他皱眉放下脚，眯着眼睛透过门缝只看到顾凉背对着他的身影。

　　“顾凉，你他妈什么意思？”那人拧眉，视线紧盯着顾凉的眼睛，半响咬牙切齿的问，“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他妈觉得我恶心？”

　　“是，”顾凉微微倾身，声音发沉，“我觉得你恶心。”

　　霍焱还在疑惑什么事恶心，就见里面那人气不过大声质问一句。

　　“我恶心，那被我喜欢的你是不是也挺恶心的？”

　　“比你好点。”顾凉笑一声，转身看向门口，就和霍焱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霍焱没移开视线，径直推开门走到顾凉身边，无视旁边那人，勾起嘴角看着顾凉，“走，吃饭。”

　　顾凉任由他搭着肩膀，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人冷静下来，盯着霍焱搭在顾凉肩上的手臂问，“顾凉，你到底喜不喜欢男的？”

　　“不喜欢，”顾凉目视前方，走出门。

　　霍焱愣了几秒，赶在胳膊掉下肩膀前又搭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

　　“如果我之前有什么行为让你误解了，我道歉。”顾凉说。

　　那人追出门口，“是因为顾清哥的事吗？”

　　这次霍焱和顾凉同时停住了脚，霍焱脑海里正把顾清这个名字和之前邵文说的顾凉的哥哥划上等号，就见顾凉转了身。

　　“方正东，”顾凉盯着那人，“以后我再听到你说我哥这事，我就把你从三楼扔下去。”

　　霍焱侧目盯着顾凉的脸，小小的挑了下眉毛，嘴巴无声动作，“哇哦。”

　　同桌有点帅。

　　顾凉一直没说那叫方正东的是怎么回事，霍焱也一直没问，不过他总算是把顾凉微信名的“Q.L”的Q含义搞清楚了。

　　Q，顾清的清首字母。

　　清凉？霍焱笑一声，这名字起的还挺贴切。

　　顾凉正喝着汤，听见笑声抬眸看他一眼。

　　霍焱回视过去，然后倾身，小声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男的。”

　　顾凉盯着他看了好久，看他坦坦荡荡，毫不心虚的模样，把心里原本对霍焱喜欢自己的那点怀疑打消。

　　顾凉那句回答的不喜欢刚开始是让霍焱不太能接受。

　　他不喜欢男的，那就意味着自己与他的可能性为零，就意味着他以后若是发现自己的邪恶想法也会觉得自己恶心，甚至意味着他以后会娶妻生子——

　　想到这儿，霍焱接受不了，强行把他自己的思绪掐断。

　　不喜欢男的不意味着喜欢女的，就像他自己一样，没遇到顾凉之前，他男的女的都没感觉。

　　多少人往他面前凑，偏他一个看不上眼，兴趣全无，郑思维那几人差点以为他性冷淡了。

　　又想到这儿，霍焱一下子就高兴了。

　　他也不喜欢男的，他只是喜欢顾凉这个人而已。

　　霍焱看着顾凉扬起嘴角，要怪就怪他同桌生错了性别。

　　付钱的时候是顾凉付的，因为那高级病房，现在顾凉是找着机会就帮霍压买单，霍焱被同桌这么优待，心里非常高兴。

　　手插进口袋里，忽然摸到一微凉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朵缺了颗门牙的花儿。

　　中午要回本校午休，下午三点考数学。

　　想要送花的念头起来的就压不下去，越来越汹涌。

　　顾凉靠在椅子上，随手翻着数学笔记，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手心放着一朵......花？

　　顾凉打量几秒，觉着这东西还有两片花瓣姑且还能算花。

　　“送你，”霍焱说。

　　“......”顾凉推开他的手，继续翻笔记。

　　“怎么？嫌丑？”霍焱又把手移过去。

　　顾凉转头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你管这叫花？”他捏起霍焱手心软趴趴烂草一样的东西，竖至霍焱眼前，“还问我它丑不丑？”

　　霍焱没说话，拧眉想了几秒，接过那寒碜的要命的小花儿，然后把唯二的两朵花瓣也给摘了下来。

　　顾凉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标注着，十几分钟后，眼前又出现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两只手指夹着一指宽的写着字的白条，被透明胶带封着，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透明胶带中间还夹着刚刚的一片花瓣。

　　白条上写着“祝二宝永远开心！”下面还标了日期。

　　霍焱把“手工艺品”拿过来夹在了顾凉的笔记本里，“当书签。”

　　顾凉本也就没打算扔，霍焱的字他一直很喜欢，第一次送他礼物时的卡片还被他夹在宿舍的一本书里。

　　顾凉点头，霍焱高兴了，安静一小会，心痒痒又凑上去问，“我是不是第一个送你花的人？”

　　顾凉标注的手一顿，“不是。”

　　确实不是，他第一次收到花是哥哥送的。

　　一朵玫瑰。

　　那一大捧玫瑰花束有点大，哥哥就从其中拿出一朵递给他玩。

　　电影结束，影院里的人都起身往外走，顾凉也在其中，可等他出来半天也没见他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出来，正当要回去找时，哥哥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出来了。

　　顾凉震惊，反应过来打趣着问，“哥，哪来的花？”

　　顾清没回答，头微垂，借着大捧的玫瑰花遮挡微红的脸，周围的人都被这么多玫瑰花吸引了，纷纷看过来，小声的惊呼，羡慕。

　　旁边人看出了他的不好意思，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摸摸顾凉的头，“走，去吃饭吧。”

　　顾凉拧眉拍开头上的手，走到顾清身边想要帮他抱着花，花束太大，顾清怕他抱着不好走路，就从里面抽出一支出来。

　　“送给二宝，”顾清笑着小声说，“二宝要帮哥哥保密啊。”

　　顾凉看看视线一直放在哥哥身上的那人，又看看眼眸里暗含紧张还有掩饰不住喜欢的哥哥，微叹口气，接过花，“保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哥哥柔软、安静、温暖，喜欢一切浪漫的东西，花、香水、诗集、弯月、圆月，星空......

　　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很美好，尤其是他的爱情。

　　......

　　霍焱微微吸口气，“谁送你的，什么时候，什么花？”

　　顾凉无视他的问题，把笔记本放在他桌子上，抬手把霍焱看过来的头推回去。

　　“下午可能要考的几种题型，”顾凉指着笔记上标注的东西，示意霍焱，“你现在看看，说不定能多拿几分。”

　　霍焱：“......”

　　他一遍看着题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同桌。

　　好不容易把一道大题记在脑子里，他合上笔记本，和顾凉打了一声招呼出去了。

　　顾凉没在意，抽出学校单独给他们联赛五个人发那本数学题集，上面是往年比赛的试题，还有每年高考最后两个大题。

　　若是平时，就算题目再难，几分钟他都会有个大概的思绪，可现在他连题目都看不进去。

　　心脏像是被系了一根细线，线被拽的绷直，线的那一头握在他哥哥手里。

　　他吐出一口气，闭上眼想要把脑子里回忆压下去，笔尖抵在书上，穿透了好几张纸。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越不想回忆，深压在脑海的东西就越往外涌，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抹开上面落满的灰尘。

　　声音、笑容都重现

　　那一大捧玫瑰拿不回家，顾清一脸的不舍，旁边人揽着他的肩，伏在他耳边安慰，顾凉听不进那人说了什么，但是哥哥眼睛亮了起来的，然后抬头看着那人笑。

　　顾凉不想充当电灯泡，转身进了麦当劳买了一根冰激凌，回来看见那两人站在马路边，每当有情侣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哥哥都会从花束里面抽出一支玫瑰送给他们。

　　外面开始飘起小雪，顾凉裹紧棉袄坐在商场门口的长椅上，吃着冰激凌，看着路灯下送花的两个人。

　　路灯映着树影，树影上叠着两道依偎在一起人，雪花被映的晶莹剔透，一片一片盖在他两头上。

　　那人把哥哥的围巾系起来，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哈口气。

　　曾经的顾凉以为那就是爱情了。

　　笔尖划破纸张，顾凉睁开眼。

　　扔下笔合起书，他还没来得及趴在桌子上收拾残留的情绪，霍焱就从后门进来。

　　他边坐下边在口袋里掏东西。

　　他掏出了一颗糖，浅绿色的透明的纸包着小小的一粒糖果，他把手里这颗先递过来，然后又开始掏。

　　上衣两个口袋，裤子两个口袋，哗啦啦，顾凉桌子前被放了满满两大把七彩的糖果。

　　霍焱一直看着顾凉呢，进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他同桌脸上有些冷又有点小脆弱的表情。

　　他拿起一颗糖拨开，不由分说的塞进顾凉嘴里。

　　“心情不好就吃颗糖，”霍焱把桌子上的糖顾凉那边推，“甜一下。”

　　顾凉看着霍焱忽然就愣住了。

　　情人节外面都是一对对小情侣，顾凉吸着凉气把手里冰激凌吃完，那一大捧玫瑰也送的差不多，还剩下的七八朵，顾清和那人携手走过来就看见窝在长椅上不太开心的顾凉。

　　顾凉从小到大都很喜欢他哥哥，现在见到另一个人插进来，他自己好像成了多余的那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清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拨开塞进别扭的顾凉嘴里，两根食指勾起他的嘴角，“我家二宝不高兴了？来，吃颗糖甜一下。”

　　“二宝？”霍焱见顾凉的下垂的眼角，还有眼里那一抹淡淡的可怜脆弱悲伤，他一下子就慌了。

　　伸手勾住人的脖颈将人揽过来，霍焱贴着顾凉耳朵，声音有些焦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受不了。”

　　霍焱见不得顾凉有一点不高兴，一点难过，顾凉还一句话没说，霍焱已经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

　　若是现在顾凉说让他从五楼跳下去他就不难过，霍焱肯定立马起身，跑着跃下。

　　他的手从顾凉后脑勺抚到后勃颈，一遍一遍，轻柔缓慢。

　　“没事二宝，有我呢，我在这呢。”

　　“我想我哥了。”顾凉把下巴垫在霍焱肩头上，淡淡的说。

　　“去见他，试我们不考了。”

　　“......不行，我要考试。”顾凉闭眼又睁开，咔嚓几下咬碎糖果，收拾好情绪起身。

　　霍焱：“......”

　　他没来得及反应，手愣在半空。

　　顾凉又拿起数学笔记往霍焱面前放，刚刚脆弱的情绪彻底消失不见。

　　“看看这题，”顾凉指了一下，把桌子上的糖果放进背包的一个小拉口里，转头又说了一句，“糖挺甜的。”

　　“啊......哦行。”霍焱被他软软的笑的脑子一空，一秒反应过来，垂头直盯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