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指路西北(四)(1 / 1)

上流之辈 北荒素问 393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2章 指路西北(四)

  元一昭睁开眼时已经趴在床上了,伤口也妥善包扎过,眼睛四处扫了扫,这里应该是某处客栈,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日做了个梦,醒来便头昏眼花动弹不得了,再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何吾欢正坐在桌边擦剑,看那神态自若的架势应该是在他房里待了许久了,元一昭头脑发懵,不是很明白这算怎么回事。

  “何兄怎么在我房里擦剑?”

  何吾欢见他醒过来了,连忙把剑往桌上一搁,三步并作两步坐了过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给我一杯吧……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背着你下山,遇见了来找你的阁卫,便跟着他们走了,我们现在在金潭县了。”何吾欢轻描淡写,对于其中种种艰辛闭口不提,下山之路何其艰险,他腿受了伤,还背着一个大活人,在没有路的山涧中边走边劈开拦路的杂草荆棘,硬生生劈出了他二人的一线生机。

  “你的腿……”元一昭瞧了瞧他欲言又止。

  “处理过了,没伤到筋骨,很快就能痊愈,”何吾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退烧了,昨天你高烧不退,一直抱着我不撒手。”

  元一昭冷静反驳:“不可能。”

  何吾欢眼睛里有光闪烁,似笑非笑的拉下来领子,精致的锁骨上几道红印子赫然出现:“你挠的。”

  元一昭神态自若,耳朵却微微发红:“谁看见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阁卫们都看见了。”何吾欢拉好衣服作势要喊人。

  元一昭连忙按下他,微窘道:“昨日多有冒犯·,还望何兄海涵。”

  “客气客气,”何吾欢捉弄完他心满意足,“我去喊左长老来给你看看。”

  “左花花在这里?”元一昭意外。

  “你亲自问她吧。”

  何吾欢扶着床柱缓缓起身,一瘸一拐走出去,不多时左花花便抱着孩子进来了。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圆脸圆鼻头圆眼睛,看着分外喜庆,怀里孩子难得清醒着。

  “不是让你跟着臭小子一起回阁里吗?”

  左花花眨眨眼:“我还没坐下你就开始撵人,是不是过分了?”

  怀里孩子挣扎着凑过去,伸手抓住元一昭的手腕凝神摸了一会儿:“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失血有点多,这两天多补补。”

  “好,你还没说你怎么来了。”元一昭示意她坐下。

  “陈独翁带着李丞息来找我了,手腕伤的很严重,说是暗杀何吾欢的时候伤的,四海阁不能不管。”左花花眼中透露出好奇。

  “治的了吗?”元一昭心里一紧。

  “治的了,小菜一碟,”左花花歪歪头看着他,“不过什么叫四海阁不能不管?”

  “你别管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元一昭叮嘱道。

  孩子面无表情的答道:“我们不是爱说三道四的人。”

  “我相信你们。”

  左花花靠了过来坐在床沿上:“我想和你一起去西北。”

  “此行凶险,又不是游玩,你去做什么?”

  “打副本哪有不带奶的?”左花花睁大眼一脸无辜。

  元一昭费解:“打什么?什么奶?”

  “你听错了,我说此行凶险,我有用。”

  见她执意要跟,元一昭也不再阻拦了:“何吾欢之前被岳未深打出的内伤,也拖了有段时间了,你们去给他看看,尽快治好。”

  “好说好说,药草到位就行。”左花花答应的爽快。

  对自家长老知根知底的元一昭可不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可有难寻的药草?”

  “有,有一味临泽菩提子,不好找。”

  元一昭心中默念了几遍,问道:“别的还有吗?”

  “别的虽说也是珍稀品种,但是鹤鸣山脉最不缺的就是草药,咱自己家里都有。”左花花骄傲道。

  “再富裕也供不起你天天人参炖鸡。”元一昭又回想起了她天天漫山遍野挖草药的日子。

  “我没有那么败家,都是书生,婆婆妈妈娘们儿唧唧的,到处嚼舌根,胡说八道。”左花花忍不住为自己开脱道。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吩咐下去,让阁卫们多打听着点那个临泽菩提子。”元一昭挥挥手。

  “好。”左花花抱着孩子起身离去。

  左花花走后,元一昭挣扎着爬起来穿好衣服,后背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疼痛难忍,他扶着床板缓了缓,等难熬的疼痛稍微轻点了,才穿鞋下地,从包袱中取出地图铺在桌上仔细查看。

  金潭县……元一昭沉思了一会儿,对外面说了句:“叫何吾欢来一趟。”

  “来了来了!”何吾欢推门而入。

  “……你怎么在门外?”元一昭没料到此人居然就蹲在自己门口,狐疑问道。

  “今天我当班。”何吾欢笑眯眯道。

  “你当什么班,哪有长老当班的,过来看看这个。”元一昭冲他勾勾手指,指向地图某处。

  “什么什么?”何吾欢凑上去仔细端详,这份地图画的极其精细,甚至连些标志性建筑都画的栩栩如生。

  “这是金潭县的地图,这个点,是四海阁的情报点,我们可以从那里,获取最新的情报。”

  何吾欢摸摸下巴:“所以?”

  “闻风阁向来是书生掌管的,我只知道这是这里是一个点,没去过。”

  “咱们去看看?”

  “正有此意。”

  何吾欢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得阳光灿烂,元一昭看着,心里莫名的一阵发毛。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发毛的原因了,何吾欢不知从哪找了架轮椅,坚持让元一昭推着他走,死活不肯下地,走在路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堆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元一昭恨不能给他当场掀翻在地。

  “我是伤患!不能劳累过度的!”何吾欢振振有词。

  “我也是伤患。”

  “就是怕你走不稳,才让你推轮椅的,还能扶着点别摔了。”

  “歪理一堆。”元一昭无奈的摇摇头。

  “啊!阿昭你看!转糖人的!”何吾欢像个刚进城的毛头小子,看什么都有意思。

  元一昭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古怪脾气,买了个最大的让他举着,比脸还大的一头猪真是富贵的很!

  “你说我们要不要对个暗号什么的?”何吾欢随便舔了两口又开始发散思维。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元一昭忍无可忍,随手抓了个路边摊的包子就往他嘴里塞,何吾欢唔唔半天说不出话,索性捧着包子像模像样吃起来了。

  阁卫们欢欢乐乐的跟后边付钱,顺便也买了点零嘴抱着吃。

  “何长老真是厉害啊!”

  “一物降一物嘛!”

  “感觉阁主都开朗了不少!”

  “说不定一高兴就给我们涨月钱了!”

  “真是个好人啊!”

  何吾欢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张好人卡了吧。

  “到了。”元一昭停在一个铺子前。

  “……你确定?”何吾欢看了又看,忍不住质疑道。

  “就是这里。”

  这是一家,棺材铺子。铺子坐落于巷子深处,漆黑的大门紧闭着,铜环上锈迹斑驳,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檐上吊着两个白寥寥的纸灯笼,牌匾上赫然五个大字——老张棺材铺。

  “要不然我们在外面等你?”何吾欢兴致勃勃提议。

  元一昭面不改色的微笑道:“一起吧,把你个伤患丢在外面,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阿昭推我也推累了,还是自己进去休息会儿吧。”

  “我身体健康得很,不用到棺材铺里休息。”

  “我突然想起来凌威被我落客栈里了,我还是回去取一下吧!”何吾欢挣扎着要爬起来。

  元一昭按着肩膀给他按回去:“少逼逼,进去!”

  元一昭推门而入,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伴随着丝丝的香灰味瞬间扑面而来,这里面是个不小的铺子,左右都摆着大货架,上面堆了些纸扎和寿衣,正对面是个柜台,一个瘦小的老头子正窝在后面仔仔细细的折元宝。

  老头子手里活计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头也不抬的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元一昭大步向前,抽了何吾欢腰间的令牌往桌子上一放:“前辈请看。”

  老头子放下折了一半的金元宝,小心翼翼的捧起令牌仔细研究了一下,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大门便砰的一声关紧了,可见其内力深厚,何吾欢眼前一亮,扒拉着轮椅凑了上去:“比划比划?”

  “跟谁都好比划比划!”阁主大人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一下。

  老头子手上一顿,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的腿:“残废还能有此心性,属实令人敬佩。”

  “我不是……”何吾欢一噎,开口试图辩解。

  “莫管他,我有事要问。”元一昭敲了敲桌子打断他。

  老头子从桌下萝筐里摸摸索索掏出来一块破木板,头也不抬的拍在了桌上,二人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十两一问!

  何吾欢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牌子:“你你你,你还要收钱?”

  “要,”老头波澜不惊的掏出毛笔在一旁的草纸上划了一笔,“第二个问题呢?”

  元一昭连忙按住何吾欢:“你可闭嘴吧,舔你的糖人去!”

  何吾欢伸出十个手指,看看老头,再看看他,无声的呐喊,十两啊那是!

  “咳咳……前辈,第二个问题是,宫中可有针对我的异动?”元一昭强行扯回话题。

  “岳未深跟皇上和太后说了你的事情,皇上那边没有动静,太后放了一批私养的亲卫杀手来取你性命了。”

  “太后派来的私养亲卫有多少人,什么水平,什么时候到?”

  “五十五人,五位一流高手一位顶尖高手,大约八日后可以在常岭截杀你。”

  “那一位顶尖,是谁?”

  老头摇摇头:“不得而知。”

  “书生可有口信与我?”

  “东家说,就知道你会问有没有口信,没有,哈哈,白折十两银子。”老头子面无表情转述道。

  何吾欢惊怒,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老头:“这也行?!”

  元一昭摸出一张八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有什么东西给我吗?书信、令牌、或是什么信物?”

  老头子点点头,从桌底摸出一封书信,推了过去。

  元一昭接过来放入怀中,转身离去,何吾欢连忙扒拉着轮椅跟上去:“别自己走啊!这里还有个伤患!”

  “这位残废的少侠。”老头开口唤住他。

  “我不是残废!”何吾欢急急辩解。

  “东家有东西给你。”

  “给我?他知道我是谁吗就给我?”

  老头不答话,又从桌底摸出来一个小匣子:“承惠十两纹银。”

  “我能不要吗?”

  “能。”

  元一昭好笑道:“拿着吧,书生的东西也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何吾欢极其不愿的掏出十两银子推了过去,拿起了盒子扒拉着轮椅去追元一昭,元一昭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费解,究竟为什么非得坐那个破轮椅,又笨又憨还不方便,站起来跛着走都没那么慢!

  看他扒拉的辛苦,又带着一丝丝狼狈,元一昭只得如他所愿再次推着他前行,何吾欢侧头轻声道:“我不是穷啊我跟你说,我家底都在上京呢,现在不省着点不行啊!”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迟早要去上京的,到时候都给你整回来。”

  何吾欢端详着手中的匣子,就是个普通的匣子,比手大一点,虚扣着,连个锁都没有。

  “回去再开。”元一昭叮嘱。

  “我又不是傻!”

  “那你站起来走路。”

  “不行,我是伤患。”

  “……”

  回到客栈何吾欢跟着元一昭回了房,刚关好门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匣子,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和一封书信,何吾欢震惊的取出那厚厚一摞银票:“他要干嘛?我卖艺不卖身啊!”

  “看信就知道了。”

  何吾欢疯狂摇头:“我就是个杀猪的我不识字啊!”

  元一昭好笑:“快看。”

  何吾欢把匣子往桌上一扔,小心翼翼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吾欢兄,久仰大名,在下四海阁长老书生,近日听闻吾欢兄遭遇甚是痛惜,想必流浪许久已是囊中羞涩,在下特地去卫驰房中偷他银票三千两,赠与吾欢兄聊表心意!

  何吾欢心情复杂:“他说他偷的卫驰的。”

  “拿着吧,唬你的。”元一昭笑道。

  “真的?”何吾欢不是很信。

  “他就是爱唬人,卫驰的钱恨不能镶了石头里沉到湖底,哪能那么轻易给他找到?”元一昭把银票塞回匣子里,放在他腿上。

  “平白无故收人钱财,拿人手软啊。”何吾欢叹道。

  “那你便帮他做件事吧。”

  “什么?”

  元一昭为他倒了杯茶,眸中是运筹帷幄的小得意:“今晚,再去一趟棺材铺子。”

  何吾欢不明所以:“那个老头有问题?”

  “老头是没问题,但是有人要找他麻烦了。”

  “谁?谁要找他麻烦?”何吾欢忍不住凑近了些。

  “这就要问你了。”元一昭盯着他的眼睛。

  “问我?什么意思?”何吾欢稀里糊涂。

  “你还记不记得那二位女子,之前跟着你一起完成任务,假扮婆楼教的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

  “记得,她们是我在大内时的同僚,她们两个……怎么了吗?”何吾欢眉头微皱。

  元一昭看他神色自然不似作假,微微一笑道:“我的人查到,她们二人还在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跟着我做什么?怎么跟?我们连山涧都跳过来了还没甩掉?”

  “怕是有些手段,不过这就要问她们了。”

  “你是说,她们今晚会去找那个老头的麻烦?”

  “也许吧,咱们刚走,她们两个就去踩点了,不过没有行动,想来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手了。”

  “行……书生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

  元一昭从怀里掏出信件,撕开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丢给了何吾欢,何吾欢粗略扫了扫,上面是几个眼熟的名字:“这些是皇宫里所有的顶尖高手。”

  “对,就是不知八天后在常岭截杀我们的,会是哪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