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燕傻眼了,愣了一会儿才转向胥建业:“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他看上了一个男人。”胥建业的火气已经过了,他方才气得有些厉害,此时觉得浑身脱力,只能坐回到沙发上,哆嗦着点了一支烟:“你儿子是同性恋,你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我又不聋!”此时气急败坏的成了李燕女士,她走到胥白玉跟前,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白玉,怎么回事啊?”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胥白玉冷冷道:“你们要是觉得丢人的话,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
胥白玉作为一个小青年,自己从业领域的新手,无论是从前上学还是现在工作,他很少能有像此时一般平坦淡然的时候。然而说来讽刺,此时面对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歇斯底里的质问,胥白玉却没什么紧张与畏惧。
他自嘲地笑了:没想到头一次明白什么叫作“横眉冷对千夫指”,不是因着旁的任何人,而是源于他的亲爸亲妈。
“白玉,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跟你亲生的爹妈断绝关系?”李燕的声音提高了至少两倍,音调都变了:“你都快二十七了,不是孩子了,能不能别干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胥白玉觉得很累,他不想再反驳,只能默默地把头别开。屋里又回归了安静,处处透着鏖战过后尸横遍野的荒凉。胥建业抽了几支烟,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儿子,我活到这个年纪,也算过了大半辈子,今天跟你说句实话。”他叹了口气:“你现在觉得你跟他是爱情,可为人不能目光短浅,你想没想过以后啊?”他看了一眼李燕:“当年我跟你妈也是自由恋爱,处朋友的时候关系可好了,浓情蜜意的。可后来呢?还不是一拍两散。这还是在我们的婚姻有法律保障有孩子的情况下。你现在觉得好,可再过五年、十年,你怎么办?你们两个没有那张证,更不可能有孩子,这样的关系只会比我们当初更脆弱。”
“你刚刚也说了,婚姻里如果两个人心散了,结婚证和子女也是维系不住的。”胥白玉看都没看他一眼:“你的话前后矛盾,还是想好了再跟我说吧。”
“那咱先不说这个。”胥建业接着说:“你老了怎么办?你跟他在一块儿,也没个亲生的子女,等你们俩都老了,谁来照顾你们?你信得过外人吗?”
胥白玉冷笑了一声,故意讽刺:“要是生个像我一样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的儿子,只怕还不如不生吧?”
“你奶奶呢?你考虑过她吗?”听胥白玉这么说,胥建业的火气又要上来:“她一把年纪了,一直盼着你能成个家,前阵子还跟我说这个事儿呢。你打算怎么跟她交代?”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胥白玉的态度依旧很冷淡:“奶奶她会理解的。”
“白玉,是不是你从小到大你爸都没怎么管过你?”李燕依旧气得发懵,把矛头指向了胥建业:“你是怎么养儿子的?他都这样了你现在才知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胥建业一拍桌子:“当年你说什么都不要这个儿子,你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了吗?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好吧?”
这样的场景一瞬间让胥白玉产生了一种忽然回到小时候的错觉,那时的胥建业和李燕天天都是这样争吵,与此时别无二致。他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下了逐客令:“你们要是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胥白玉独自窝在沙发里,不知道窝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也没开灯,只是静静地坐着,恍惚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没了什么。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时胥白玉才忽然意识到,方才落寞难堪,慌乱中竟然忘了把手机扔到哪里去了。
循着声音找过去,他终于在沙发垫子之间的缝里找到了正在响着的手机。他抓出来一看,来电人正是于菁。
也是直到这时胥白玉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八点二十。
“白玉,你没事吧?”一按下接听键,于菁焦急的声音立刻冲入耳膜,让安静的屋子顿时有了生机:“你在哪儿呢?”
本来胥白玉还没觉得怎么着,然而一听到于菁的声音,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怎么拦都拦不住。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回了一句:“在家。”
“你怎么了?”于菁更着急了,他觉得隔着屏幕也问不出什么,赶忙说道:“我正在你家楼下,这就上去。”
胥白玉挂断电话,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眼泪,走过去给于菁开了门。
他租的房子在三楼,片刻之后于菁就上来了。胥白玉望着这人,脸上冰凉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于菁赶忙抱住他:“我等到八点十五,看你还没出来就把车停到一边,想过来找你来着,结果走到楼下发现你家里也没亮灯。”他叹了口气:“说实话,刚才真把我给吓着了。”
胥白玉原本还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听到于菁一句“吓着”,他忽然忍不住了,抱住对方嚎啕大哭起来。
胥白玉从小到大其实少有这样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抱着于菁,把这人肩膀上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于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他,时不时递给他几张纸巾。胥白玉哭够了,去洗了把脸,拽着于菁一同坐到了沙发上。
“我爸妈下午来过。”胥白玉想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还略过了当时于菁给他发的那条消息:“我跟他们说起你,他们反对来着。”
“反对也正常。”于菁搂住他,低声宽慰道:“我爸要不是因为这些年生病想通了许多,估计也做不到现在这样。”
胥白玉点点头:“我家里的情况有点,怎么说呢,反正一直让我挺难受的。说起来也很可笑,周围这些人,谁的话我都可能会听一听,除了他们。”他叹了口气:“其实他们也从来没考虑过我。”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他们真的不在乎你,今天也不至于跟你闹。”于菁伸手帮胥白玉捋开有些乱了的头发:“快过年了,中国人一年到头就是这个时候最好说话。要不要找个时间,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下?”
胥白玉没应答,跟于菁靠得更近了些。夜渐渐深了,屋里漆黑一片,他们并没有开灯,在夜色中默然地坐着。
“你是对的。”沉默了许久,胥白玉忽然说:“之前我跟你说,我在医院里,见多了别人的生活,我觉得人们的日子过得败絮其中。那时候你说,谁的生活里都少不了困境。”他转身望向于菁:“大家都一样。”
于菁望着对方,露出了这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他笑得无奈:“还好吧,虽然有困境,但还不至于都是绝境。”他拉过胥白玉的手,用手指在那人的掌心里写了一遍“困”字,一边写一边说:“你看这个字,是树被堵在了一间四面都是墙的房子里,看着像是完全挣不开。但它是活的,能扎根,还能沿着墙壁生长,很可能有一天,它真的能挣脱出去。”他牵着胥白玉的手,微微低头,像是在跟胥白玉说,却又好像也是在说给自己听:“转机是一直都在的。”
胥白玉望着于菁,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人情世故上他从没有过太多的奢望,往往是别人愿意对他好他就接着,可自从遇见于菁之后,他忽然变得贪婪了许多,以至于此时他默默地想:我的出现能不能算得上他生命中的转机之一呢?
于菁不知道对面这人的种种心思,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九点半了,今天要不就睡在你这里?”
胥白玉一愣,整个人僵了一下。于菁知道胥白玉这儿只有一张床,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大晚上的,你别折腾了,我回家。”
“别啊。”胥白玉把起身欲行的人拽回了沙发上,冲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你走什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于菁无奈地望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这天晚上他们过得十分“正人君子”,谁都没占谁便宜。胥白玉其实很不适应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上次交男朋友时他们还都是学生,他这人又干不出随便出去约人的事,更何况他也没那个时间,故而至今为止他在睡觉时跟人最亲近的接触还是学生时代的上下铺。
然而这回他睡得却很好,早晨刷牙的时候他还在想,好像只要有于菁在身边,他的睡眠质量都不会差,大抵这就是心安的感觉。
想到这儿,他漱了漱口,走到厨房里颇为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然而那人却不领情,转身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赶紧穿衣服,咱们出去吃早饭。”
“好。”胥白玉笑着把外套穿上:“明天就是除夕了。”
“可不嘛。”于菁望着眼前这人,笑得开怀:“想吃什么提前说,不过我要是不会做的话,”他耸了耸肩,故作无奈:“我可以试着做一下,可能会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