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台上
闹哄哄的操场上。
被疏散的学生们都在议论打听, 想知道学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没火灾二没有遇袭，为什么警报一直在响。
还有军方的人出动过来对教学楼的部分进行封锁, 看着声势浩大，除却有些拿着单词在背、趴在地上争分夺秒写习题的高三生, 高一高二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
“是高三那栋楼吗？”
“对呀！就是赵青岚啊！”
“不可能吧？她不是没有信息素吗？”
“来的都是第六军的亲卫队, 好家伙你真以为一般人信息素暴动能让这种部队出动吗？”
“为什么啊？她不是跟舒幼盏关系不错吗？就算她有信息素，但在Omega信息素的抚慰下，就算突然进入易感期，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嚯, 你2g冲浪吗？全世界都知道最近她妈妈过生日去其他星系了，她跟着请假过去了，今天根本就没来学校好吗？”
“绝、绝了，这是什么日子？”
“哇, 刚才看到防暴的车辆都停在校门外，教学楼全部的中央过滤系统都打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水平啊？”
“管它什么水平，我只希望她闹大一点, 最好把上午的课都取消掉！”
……
蓝星, 南城接驳站港口。
舒幼盏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时间，急的屡屡往舰长室的方向瞥, 哪怕窗外的景象已经表示飞船在跟港口缓缓对接, 她也表现得像是随时能冲进舰长室抢过控制权的模样。
若不是飞船上都是舒家的人, 她这番表现放在普通的旅行飞船上，一定会被当做是重点关注分子。
飞船的门才刚打开一半，女生就迈步跑了出去，在飞船上她就已经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裤子, 没再穿那些仪式感胜过行动力的短长裙，及肩的黑发在风中飘舞，用脸刷过了安检验证之后，她看到了早就等在闸机后面的管家。
在她冲到面前的时候，对方稍稍欠身，不疾不徐地说道：“从港口到一中的路况正常，其中有三段五百米的长度受到修路的影响，用安全范围内最高车速需要半小时抵达；直升机航线也已经确认过，二十分钟就可到达一中教学楼停机坪。”
舒幼盏毫不犹豫地往直升机的方向跑去，在螺旋桨的轰鸣声里，她利落地扣好安全带，将降噪的通讯耳机戴上，转头看着旁边已经跟上来的管家，稍稍吐出一口气，出声道：
“打听清楚了吗？”
“为什么她会是这个情况？”
天知道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在跟赵青岚发消息，结果才两个小时，就通过学校里的论坛刷到一中被紧急封锁的事件，再一打听，竟然赵青岚还成了事件中心的人物。
再拨打电话、发消息，已经收不到回音了。
舒幼盏立刻咨询了医生关于Alpha为什么会在易感期信息素暴动的问题，却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毕竟这个年代的Alpha信息素都偏向温和，哪怕是缺乏安全感的易感期，也只会有跟Omega产生亲密接触的冲动，并且因这冲动无法实现出现黏人、情绪敏感等表现，哪里会有这种恐怖的破坏倾向。
根据学校那边的反应，很多第一时间接触到赵青岚信息素的学生如今都出现了幻觉倾向，都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接受治疗了，哪怕是军方那边到场控制的，也一时间没有办法制住这股肆虐的信息素。
以赵青岚的自制力，往常能将自己的信息素控制的一点都不泄露，如今竟然制造出了这么大的轰动，也许不光是自制力的问题，或许她的精神和情绪也受到极大的影响。
其他Alpha在这时候感受到的情绪，于她的身上都会千百倍放大，而她要忍耐的痛苦更甚。
舒幼盏远程听了几个专家的判断之后，意识到自己必须出现，挂视频的时候犹在想怎么跟魏霜迟解释自己突然离开的事情，结果只是在客厅里愁眉不展地坐了会儿。
魏霜迟原本在跟舒虞商量下午要去哪里玩，抽空观察了会她的情绪，温声笑道：
“幼幼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在那儿发呆半天了？”
“我……没有……”
彼时舒幼盏还不知道怎么出口，一边是最亲近的人重要生日，一边是自己心上人的特殊时期，她左右为难。
魏霜迟还在疑惑间，翘着腿坐在旁边享受假期的舒虞单手支着脑袋，慢悠悠地说道：“赵青岚出事了，她当然担心。”
深棕色肌肤的军团长姿态散漫地坐在那里，依然翻着手中的册子，浅褐色的眼瞳里一派悠闲，面对妻子的疑惑，她又看了眼女儿的方向，安静了几秒钟，跟魏霜迟随意解释道：
“她的状况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第六军那边有些动作，不过赵曦是没怎么太大反应，她这人向来喜欢装高深莫测，所以我也不知道情况具体如何。”
舒虞每落下一句话，舒幼盏的心情就越紧一分。
莫名地。
她又想到很久以前的那场葬礼，来来往往那么多宾客，却没几个脸上的伤痛是真的，他们都盯着赵家下一任夫人的位置，心中不断换算着权与利，只有在那片仍种着海棠花的树林里，一个小孩儿难过地在树上睡着了。
“妈妈，我、我可不可以……”
鬼使神差地，舒幼盏竟然真将这话说了出来，可是一旦出口，她眼底却变得坚定，只是面上免不了出现歉意。
魏霜迟穿着流苏长裙，披着浅银色的披肩，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听见女儿的话，她笑着应道：“你很担心她，是吗？”
舒幼盏只沉默了一秒钟，就如实点头。
她总觉得自己这一点头……
那些心思即便不说，也是昭然若揭了。
有心想要做些保证，让魏霜迟稍稍放心一些，舒幼盏动了动唇，可是话还没出来，就被魏霜迟接住了：“那就去看看吧。”
舒幼盏抬起眼眸，撞进母亲温柔的、无奈的目光里。
那点无奈并非是因为发现舒幼盏早恋、或者是在意她在自己的生日离开，而是她清楚地知道Alpha的易感期存在一定的危险，舒幼盏过去可能并不太安全，尤其赶上赵青岚的情况特殊。
“但是。”
“你要注意安全，幼幼，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别让妈妈担心，好吗？”
……
“第六军那边把消息捏的很紧。”
管家的声音重新将舒幼盏的注意力拉回来，她动了动脑袋，在直升机轰隆隆的动静里，目光看向旁边，耳机里传出下一段回答：“只知道可能跟她曾经参与的一项内部实验有关，但是实验数据没法拿到，现在也无法判断出她究竟会有何等反常的表现。”
“我知道了。”
舒幼盏看向窗外，目光逡巡过那些南城的高大建筑，只想穷尽目力去找南城一中的标志。
管家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钟，出声道：“现在封锁程度已经提升到特级，目标被列为极度危险，军团长和夫人交代我们保护您的人身安全，在抵达学校之后，恳请您不要以身涉险。”
舒幼盏听了会儿，回头去看他：“Alpha的易感期，要么得到Omega的安抚，要么只能自行度过，你觉得她现在的情况，能自己熬过去吗？”
管家虽是Beta，却对各种性别的基本情况了若指掌，以赵青岚现在的棘手程度，肯定远远超乎常理，故而对自家小主人的这个问题，他无言以对。
只能从她的安全出发，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或许您去了也无济于事，谁也不能保证她这种变异的信息素能够被安抚——”
“那也要去了才知道。”
舒幼盏说完，就已经看到了一中的行政楼大楼，等直升机停稳之后，她刚走下来，就看见一排穿着黑色军装的人过来核查身份。
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有长官走到旁边去汇报，再回来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
“舒小姐，在您进去之前，请您先接一个视频电话。”
舒幼盏：“？”
她还在疑惑当中，跟着人走了几步，去到天台的另一边，看到一台电脑屏幕，走近才发现上面是谁，眼睛稍稍睁大了一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出声道：
“赵阿姨。”
视频里是赵曦。
背景里看不出来她这会儿在哪里，舒幼盏余光忍不住往天台下的位置瞄，想找到任何适合藏人的车辆或是别的，起码这样能证明赵曦是在意赵青岚的，然而她没看出端倪，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
也许，她会在附近某一栋教学楼里吧。
穿着黑色军装，肩章闪闪发亮的女人眸光像是坚冰打磨出来的，又冷又锐，像是钢刀刮在人的骨头上，即便隔着屏幕，舒幼盏也被她看得脖颈发凉。
“你怎么跑来了？”
她像是有些意外，仿佛并不知道舒幼盏跟赵青岚的关系。
在家长面前承认关系总让人有些羞赧，舒幼盏绷紧了下颌，感觉到冷风把脖子附近要冒出来的热意吹散，才准备开口：“赵阿姨，我跟她——”
谁知话被掐断：“我知道你们俩的事情，作为母亲，我很感激你把她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情况特别复杂，任何进入楼里的人都会受到攻击，有部队在准备强行突入了，你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就行。”
“你要是出事，我没办法跟你母亲交代。”
舒幼盏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无端端的，她感到有怒意漫上胸口。
也许是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不满了。
从赵青岚的Omega母亲葬礼时开始，再到后来赵青岚在这个年纪就不得不休学去各种生死边缘打滚，一直到如今。
连自己这个外人的安危，赵曦都能考虑到，为什么她偏偏对自己的孩子没有这样的关爱？
但她强压了下来，只将这个当做是自己现在太担心赵青岚所以想法有失偏颇，毕竟她不知道赵家事情的全貌，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试着出声道：“我知道，她的信息素已经有了攻击的倾向，但是我可以先从边缘的地方靠近，如果她没有认出我，我会后退……我会注意，不让您为难的。”
“不行。”
赵曦一口否决，出声对旁边的人说道：“看住她，必要的时候让第四军那边的人来接手。”
舒幼盏一脸错愕。
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跟赵青岚生于同样的家庭，竟然也会在这种时候受到这种掣肘，可她不甘心连尝试都没有试过，在被带走之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赵阿姨，您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您是担心我受伤影响到两家的关系，或者横生不必要的枝节，我可以签署一份免责协议，我只是想帮她……”
正因为舒幼盏的身份特殊，所以将她带走的人其实也不能动用太极端的方式，这点自由正好成全了她的固执。
赵曦本来都已经在低头签署文件了，如今听到舒幼盏的话，重又抬起头来，表情平静地出声道：
“跟你没有关系。”
“只不过你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事实上，今天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Omega在这里，我也一样不会让她进去。”
“或许没人告诉过你，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会做出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情上，尤其是对Omega，存在潜在的xing暴力倾向，我不会让她在公共场合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明白吗？”
赵曦的话音落下。
旁边有武装整齐的小队长过来，出声汇报：“狙-击手已经准备完毕，正在c3点待命。”
舒幼盏整个人都震惊了，不知道为什么赵青岚这件事要出动这种部队，而且待命是要干嘛？打算控制不住直接毙了吗？
赵家的继承人就是这个待遇？
还没等她从这种震惊里回过神来，有穿着白大褂的人从天台那边匆匆而来，像是刚开完一场学术会议，表情格外无奈：“赵军团长，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是不想继承人以后成为智障，就不要考虑麻醉等暴力手段使人降服——”
“她的信息素属于变异类型，受到精神稳定程度的影响，如今应该先考虑怀柔的手段让她冷静下来，Alpha都是那种感受到威胁就会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的人种……”
他话到一半，注意到身高在这些军人当中都矮了一大截，而且气质格外特别的舒幼盏。
盯着看了几秒钟。
“啊。”
医生抬手一拍，想起来了最近外面传言的那些八卦消息，转而将舒幼盏往镜头前一推：“你看，舒小姐已经来了，她们俩建立过信息素羁绊，起到积极作用的可能性很高。”
舒幼盏感觉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小鸡啄米式点头。
可赵曦的目光又一次凉飕飕地扫过她。
唇角出现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又降下。
“崔神九，”她点名道：“你要是还想在四组待下去，就不要提这种不可能的建议——”
“她的信息素暴动成这种程度，若是被舒家的人安抚了，你是想要我亲手把赵家未来的弱点交到舒家人的手里？”
场面一时静默。
天台上只有呼呼的风吹过来。
在赵曦的这句话之前，舒幼盏一直觉得，在她和赵青岚之间，更幸运的人是对方，自从分化之后，赵青岚就站在高台上，而自己只能于那洪流中仰望她，拼了命地想追逐上去，减少她们俩的差距。
可是原来。
被保护的很好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因为魏霜迟的爱，舒虞愿意容忍她不知世事地待在金子所铸的高台上，只要她能变强，无论她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她们都不会稍加干涉，哪怕是与赵青岚谈恋爱。
可是赵青岚不同。
或许从十多岁时那片海棠树林里，她就已经窥见了这卓绝身世里缠绕的那些荆棘，在舒幼盏没有心动之前，赵青岚始终跟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没有越雷池一步，在舒幼盏心动之后，她便全力以赴地朝着舒幼盏走来。
她把那些流言蜚语、大逆不道、还有飘摇的未来都甩在了身后。
原来她和自己谈恋爱……
竟然连继承人的资格都摇摇欲坠。
可舒幼盏从没听她说过半个字。
置身洪流里的人，只向她露出最好看的干净模样，所以舒幼盏从来没看过台下的风景，不知道那些泥泞已经将赵青岚紧紧缠绕，她还以为她们牵住手，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有二更，留言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