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那日最终以蔡绪宁落荒而逃告终。
他偷着躲着仔细地和直播间补完了课, 对刘秀的腹黑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蔡绪宁对自己昨夜答应了什么一无所知,其醉酒程度可想而知。
但是在从系统旁白扒拉出一堆内容后,他不由得心里哀嚎了一声。
瞧瞧这狗屁的退场方式, 把人阿秀同学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这看起来都有PTSD了吧?
淦!
蔡绪宁对这骚里骚气的退场方式已经深恶痛绝到了极致。
好在这个任务这么长,估计下一次都不知道几年后了,还能安一安心。
蔡绪宁在太守府的突然出现, 就如同他当初的突然消失,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波澜。
当然, 这是在他的视角下如此。
暗地里, 郭仁义已经寻过徐长平好几回了。
谢金回来的时候,看到正游手好闲的蔡绪宁, 也是愣了一愣。这对严谨内敛的谢金来说, 就是足够大的感情波动了。
蔡绪宁笑嘻嘻地与谢金打了个招呼。
谢金第一反应是去看站在他们身后与人说话的刘秀,片刻后才对蔡绪宁说道:“我原以为他会打死你。”
蔡绪宁:?
“……这也太血腥了点。”他忍不住吐槽。
谢金道:“毕竟你上次不告而别, 他可是生气极了。”
他的语气平静, 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此这样普通的话语。
蔡绪宁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这件事来说,可能永远都会是他的痛脚。
谢金与他的关系不错,淡淡提醒了他这么一句后,又说道:“现在蔡,秦雨是这太守府实际上的掌权人,你要来帮他,还是……”
蔡绪宁笑着说道:“那自然是看情况再说。就现在而言……”
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上头:“看阿文是怎么想的吧。”
谢金点了点头, 说是要带着蔡绪宁喝酒给他接风洗尘。
蔡绪宁:“……”不了不了。
他现在对酒精这玩意儿敬而远之, 如果能用一辈子看不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过了几天,新博连率死亡的消息就由刘秀写成文书送往长安。
蔡绪宁在他写的时候就在周边踱步,等刘秀写完封笔, 才轻声说道:“现在王霸死了,哪怕明面上不是你在出手,可很难不把这件事与你挂钩。”这文书是该送,毕竟堂堂一个太守死了,这消息瞒不住多久的。
但是送完了之后……可不一定会是好事。
毕竟不管怎么看,王霸死了这件事,最大既得利益者就是刘秀。
当然,王霸最后会死,当然和刘秀有关;但是人,毕竟不是刘秀派去的,冠上刺杀的名头多少有点倒霉。
“你认为,之前王霸调来,是朝廷,乃至皇帝的想法?”刘秀问道。
蔡绪宁闻言,倒是认真思索了下来,老半天后摇头:“我这段时间想过了,如果王莽真的怀疑秦雨是你,现在怕是直接就杀过来了。这种暗戳戳的行径,和当初南阳那地头,李家突然被杀是一个道理。我觉得太突然,且太打草惊蛇了。李家是朝堂下令杀的,却不一定是王莽所知。狐假虎威,假借名号……王霸被调过来,或许也有给他们自己势力擦屁.股的原因。你不是他们掌控的任何一人,任由你发展下去,对他们不利。”
左宫马作义能如此顺利恣意,自然是有自己所站的派系。
顺下去,就是朝廷内部争斗的事情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直播间】
[ID猫灵魂:等等,主播你知道自己刚才在暗示什么吗?]
[ID无可奈何花落去:主播,你刚才的话,几乎也明示了王莽和那些要杀刘秀的人是一伙的。当然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怎么和刘秀解释你知道这件事?]
[ID小迷糊: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刚才主播说了啥?]
[ID爷青回:我想知道主播的小脑子在想什么?]
[ID认真且怂:主播,你要知道,人是会得寸进尺的!阿秀同样也是人]
蔡绪宁抿唇。
可以说他是故意的,也可以说他不是故意的。
如果对刘秀来说,信任人当真是一件这么痛苦又难为的事情,那他退步少许也并无大碍。
本质上蔡绪宁不说,是因为无法说。
而不是他不想说。
如果刘秀真的愿意相信他的话,蔡绪宁自然会告诉他。
有什么比主角也在一起帮忙更方便的道路吗?
弹幕是好意,蔡绪宁冲着那方向轻轻一笑,又转头看着刘秀。
他不知刘秀是不是猜出他的意思,但他也不去想了。
蔡绪宁把注意力收回刚才他们的对话,如果真的是王莽……
他看着刘秀:“你可有什么想法?”
“凡事,需要师出有名。”刘秀淡淡地说道,他的眼神落在蔡绪宁身上许久。
蔡绪宁若有所思。
不管是也好,不是也好,总该有一面大旗。
他挑眉,与刘秀一起看向窗外的墙壁。
在这堵墙之外,是生活在这新博亭的百姓们。
…
与太守府有些距离的东街上,马留善正在做着面食。
他看起来有点胖乎乎,三四十的人了,手脚很是麻利。家里面开着一家小面馆,寻常就是靠着这份手艺来挣钱吃饭。
他虽然和马作义姓马,可与他的族谱上却是千差万远的关系,甚至都不认为是自家的亲戚。
“老马,来碗面。”
“来了。”
这种对话在每日清晨总是会出现。
面馆挤挤挨挨坐着好些人,马留善在后面勤劳地做活,而在这空隙,来面馆的食客偶尔也会闲聊起来。
“哎,听说了没,连率王霸死了?”
“这都还需要听说,这不是早前的事情了吗?都好几天了。”
“这还不是他自个儿的问题?那可是大庭广众下的刺杀,啧啧,我家小舅子就在太守府做事,听说那血是在胸.前喷出来的……”
“但是好端端的犯人怎么会逃窜出来?”
“这就得问太守了,听说那牢狱是他的人在管,怎会自己人害了自己人呢?”
“可怜,可怜……”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窃窃私语在马留善端上来几碗面后,又归于平静,只剩下吸溜吃面的声音。
等到有人最先吃完,连肚子都暖烘烘的时候,又有人说道。
“要我说,最倒霉的就是那长史了,听说上回他在新博忙进忙出这一回,半点功劳都没落下,朝廷就假惺惺地赞扬了几句,就把那王霸给派下来……”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太守府确实是没太守不行啊……”
“但是偌大一个朝廷耶,就只是口头称赞?要不是这秦雨有点能耐,底下那群人早就要造反了!跟着做事的哪个不是追求功名钱财,结果忙了小半年落了个颗粒无收。”
“也是有理,唉,那这一回王霸死了,莫不是朝廷也会以为是那秦雨……”
“所以我说他倒霉了,哪个做官这般凄惨,整个郡近乎是他在忙前忙后,两头不落好。要我看,他还巴巴给朝廷写什么关于王霸之死的文书呢……等下回朝廷的命令过来,怕就是要逮捕他了!”
“不会吧,这也太惨了些。”
“不信,你就看着吧,就算不是,估计也会驳斥几句,再责罚几句。这官当得可真是没滋没味,等回头再看,说不定那秦雨都不想当官跑了呢……”
“哈哈哈哈也是,指不定造反还更好些。”
马留善在后面听得心慌意乱,等忍不住要追出去问的时候,却看到食客们早就离开了。那双粗糙的手在巾子上紧张地擦了又擦,喃喃自语:“长史要走?”
这种隐秘的流言与传闻在暗地里滋长着。
等郭仁义留意到的时候,已经近乎成为某种私底下彼此心知肚明的说法,让他惊得一愣一愣的。
“主公,这种传闻的放纵……不知是否会对您的声誉造成伤害?”
郭仁义忧心忡忡地说道。
彼时屋内正或站或坐着好些个人。
谢金平静地说道:“怕甚,虽不知道是哪来的传闻,但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情,难道有哪一句是错误的?”
谢金的话直接,却也是有道理的。
自从王霸死了后,传闻中的担忧确实是他们的担忧,他们拿捏不准朝廷到底是什么看法。上一回的政令就颇让人摸不着头脑。
蔡绪宁悠悠地说道:“这有何惧?天高皇帝远,我们手下又不是没有谢金这般可靠的人物,若是朝廷当真……那反了又如何?”
他轻描淡写地把众人心中极力淡化的话语给率先抛了出来。
底下正在七嘴八舌的幕僚一下子就住了口。
这些话属于可能想过,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直接说出口。
蔡绪宁得了刘秀一句不轻不重的训斥:“莫要胡闹。”
此后的交谈,蔡绪宁基本都不出声了,只是抱着胳膊听着几位幕僚和郭仁义他们在说话。待他们全部都出了门后,却又有人下意识回头望。
蔡绪宁冲着他咧嘴一笑。
惊得那人连忙几步往外逃窜。
蔡绪宁:?
呔!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直播间】
[ID大兔叽: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吧]
[ID桃子:倒也不必对小绪子这么警惕,他又不吃人]
[ID南国有汝:哈哈哈这背影看起来好可怜哦]
[ID蒂花之秀:我现在有点好奇主播在这群幕僚心中是咋了,怎么还怕成这样?]
蔡绪宁也很纳闷。
他戳了戳刘秀:“你是不是在你的人面前诋毁我了?”
刘秀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何有此一问?”
蔡绪宁的手指一翘,把在边上还没走的郭仁义给拉下水:“他连看我都是偷看的。”
郭仁义:???
为什么这也有他的事儿?
刘秀抬头看了一眼郭仁义,郭仁义下意识点头哈腰,看得旁边耳朵徐长平都想给他来一巴掌。
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有事儿吗?
郭仁义这家伙的城府其实很深,但似乎是从前被刘秀给吓破了胆子,许多的事情到了他面前来,几乎是里外都透明坦白,就是藏不住话。
这臭毛病私底下不知道被郭仁义自己臭骂过多少回了,可是这腿肚子该哆嗦还是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史天天骂他呢。
“郭仁义?”刘秀的尾音微微上扬。
郭仁义就什么都招了。
“其实,是府内的人私底下对蔡先生很是好奇,毕竟来得突然又时常跟在主公身边进出。对主公的态度又很亲昵,这不免让人心生困惑……故而有人以为先生,许是,男宠娈童之流……”
他说得吞吞吐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喉咙里吞着针。
当然这流言已经被辟了好几回。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来来去去,这流言就像是野草春风吹又生,折腾来折腾去,总归是有些人在传话。
蔡绪宁哈哈大笑,那模样半点阴霾都没落下。
“就我这身板,算得上柔美好看吗?哪家要找娈童男宠,也不会看上我啊?”蔡绪宁笑着说道。
“你这是偏见。”谢金皱了皱眉:“有些人就是偏好你这款。”
蔡绪宁闻言摸了摸下巴,竟然和郭仁义聊起来:“这城内可有南风馆?”
他还以为古代人喜欢的都是柔美秀丽的那口,原来平板身材也是可以的吗?
“这倒是没有。”郭仁义下意识回答。
蔡绪宁那模样看起来还有点可惜。
刘秀淡淡地说道:“此事传了多久?”
郭仁义想了想,低声说道:“约莫是在蔡先生回来后的那两日。”
徐长平最近在忙活的事情并不是府内,故而对此事半点都不知,他想了想说道:“主公,莫不是那边……”他的手指了指曾经太守府的主位。
刘秀道:“不稀奇。”
蔡绪宁随意地靠在墙壁上,有些无聊地说道:“不过是看阿文没有妻子,故意要给他造些事端罢了。不然没有土壤,谣言又是怎么滋长的。”
说到最后,他的嘴里又嘀嘀咕咕了两句话。
远的人是听不清楚,直播间和刘秀倒是听到了。
“没想到鹰飞打猎,回头倒是给弹弓打了眼。”
【直播间】
[ID顾桢景:哈,上次我猜得没错,外头关于长史的传闻确实是刘秀他们给放出去的]
[ID白毛网骗:但是他们都没有在直播间出现过任何商量的语句啊]
[ID逍遥游:就上回,老有默契,心知肚明的那个,叫师出有名那天]
[ID暖暖:?????前面的大哥记忆力不错哈]
[ID萨瓦迪卡:但是我看不出来刘秀和主播放出这传闻是要干嘛]
[ID高塔奇人:?这都看不明白?是先给百姓们打预防针呗,以防日后他要反的时候,半点民心基础都没有]
[ID用户57468:不过说真的,这太守府的流言乱窜,郭仁义不是很能吗?怎么表现得好像很无能为力似的?]
[ID玄色:现在整个新博确实差不多都在刘秀的掌控中了]
[ID乐乐呀:别忘了,张怀德手下还有两个县城]
[ID榴莲笑笑生:怎么被你们说得,感觉造反之路就在眼前]
[ID我想吃火锅:本来就是差不多了]
[ID蒂花之秀:我知道了,放出刘秀是个gay的传闻,是为了攻击他?古代对这个是不是很看重?]
[ID长安恣意:同样是传闻,刘秀在第五层,这人在第一层,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
蔡绪宁一瞥弹幕,就是关于此事的各种争论。
他心道,直播间的观众还是不错子,一到正经事时还是很少吐槽的。
郭仁义得了刘秀的默认,就开始着手处理府内的事情。
原先是在王霸头七内颇有忍让,没想到出了日子,倒还真的有人这般骑上脸了,真以为自己算根葱!
待郭仁义把府内筛了一遍,当初那个踉跄而走的幕僚再也没出现过。
有一日蔡绪宁还想起此事,问了刘秀。
刘秀温和笑道:“他的家中出了些事情,就同我告辞了。我便送了些钱两与他,让他家去了。”蔡绪宁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顶多嘀咕几句怎么都和杨素一样寻的理由都是家里有事。
刘秀漫不经意地抬眸,留意到身旁的郭仁义抖了抖。
他冲着郭仁义笑。
郭仁义抖得更厉害了。
蔡绪宁无奈地搭在刘秀的肩膀上,把他的注意力给掰回来。
“你总是吓他作甚?”
他这话又低又轻,也只有刘秀听得到。
刘秀轻笑着说道:“多敲打敲打,就听话了。别的不说了,最近的……”他一说起大事,蔡绪宁立刻就把旁的事情都抛开,一心只听刘秀讲话。
在不远处,郭仁义留意到这两位总算是没把视线落在他身上,腿肚子一软,人差点没摔下去。是靠着自己顽强的毅力站着。
汗如雨下,他也不敢去擦。
徐长平站在他身旁,轻轻嗤笑了声:“活该。”
郭仁义苦笑,却不敢说话。
…
春日,寒冬的尾巴犹在。
张怀德举兵袭击了新博东昌。
此事突如其来,待新博亭反应过来,迅速派兵增援的时候,东昌已经被围困三天了。
谢金亲自带队,率领五千人马增援,一举击溃了包围新博东昌的起义军。
不知张怀德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在接下来的两月开始频繁四处招惹,引得郡内百姓不堪其扰。太守府索性下令,让整个郡内都处在极度戒备的状态。
再俩月,入夏的时节,谢金把张怀德的人马彻底赶出了新博。
新博剩下的最后两个县城也重新归位。
此事令得郡内百姓高兴不已,一时之间谢金在郡内闻名遐迩,百姓们在感激之余,不由得对长史秦雨更加敬重爱戴。
就算是那样的大将军,可不是得在长史的带领下,才做出这样的能为嘛。
百姓们的想法极其朴素无华,只要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会跟随于谁。
有人认为这是墙头草般的愚民行为,但在蔡绪宁看来,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如同加减法的问题。人考虑得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生死。在普通的农夫百姓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却去奢求他们考虑过多思想与未来的追求,却也有些苛求了。
谢金赶回来的时候,太守府置办了好大一场欢迎的盛宴。
刘秀难得放开让人吃酒,明日上午可歇息半日,这般待遇自然是让人情绪更加高涨。
谢金独自一席,正在蔡绪宁的隔壁。
蔡绪宁笑着同谢金说道:“痛打张怀德的时候畅快不?”
谢金一饮而尽杯中酒,瞥了眼蔡绪宁:“如果你们与他没有什么合作,我能一刀杀了他,那会更加畅快。”
蔡绪宁耸肩,懒散地说道:“这法子不是我提出来的,你要生气的话,喏,底下那堆幕僚,看着瘦高的那个,你一刀砍了他快活些。”
徐长平:?
谢金平静地说道:“我不是杀人狂魔。”
蔡绪宁笑起来,与他碰了碰杯:“得了,能把那两个县城收回来也行。想想看有多少人免于被张怀德折腾,岂不是好事一桩?等下回再遇到张怀德,你就利索砍了他,免得再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早在数月前,刘秀就已经接到消息,得知张怀德一直试图向外活动。
只不过这人生性贪婪,做事总想着两头好。他一边试图去与冀州南边盛行的铜马军合作,一边却又舍不得他在这新博的根据地。
早些年因为左宫本人的耕耘,故铜马军在新博并没有什么基础,活动的人并不算多。
张怀德一心想着要接触铜马,却不曾想铜马内部不知出了何事,近来对外极其封闭,让张怀德一茬茬寻过去都毫无门路。
他本想着再不济就用这两座县城做礼物,却没想到连人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候,已经安稳发展一年的太守府,升起了要把最后两个县城拿回来的念头。
张怀德这一年来多次被谢金打击,一旦他有对外扩展的趋势,谢金都会不辞辛苦地赶来“打”消他的念头,让他在新博待得浑身不自在。
这其实也是他试图投奔铜马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知晓了张怀德这般状况后,徐长平提出了建议。
把之前关押在太灵山的那些铜马小分队给放出去,正好可以交给张怀德作为敲门砖。
换取他离开新博这一代价。
现在新博正在闷声发展的时候,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县城的归来,那无疑是好事一桩。但如果要打,那也不是不行。
张怀德起先是不愿意,这点蝇头小利就想让他交付出两个县城,他又不是傻子!
在明面上调动县兵人马的前半个月,谢金就已经赶赴交界线。
张怀德若是愿意,他就交人,与其假装这么一场。
张怀德若是不愿意,那就打。
怎么打都行,反正最后亏的必然不是太守府。
在冥思苦想了半个月后,最终张怀德还是屈服了。
当然他私底下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死命搜刮了一番俩城的百姓。谢金在接手察觉此事后,带着人千里追杀张怀德,彻底把他们的所有人马一并驱逐出了新博。
“杀之,以绝后患。”
谢金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要留下张怀德?
虽然打起来是有些难,但是谢金不认为他无法全歼张怀德的人手。
今日虽然需要吃酒,但蔡绪宁取巧,特地让人送来的都是度数低的甜酒,吃起来甜滋滋的,就是容易腻。
他举着酒盏碰了碰杯,低声说道:“一则是保存实力,如果你全歼了张怀德确实是好事,却也会把现在新博的实力全部暴露在外人的面前。甭管朝廷与周边郡原本是什么想法,可闷声发大财才是好事……其二,是正好捉着张怀德去探探路。”
铜马的状况,他们可是一概不知。
“你们什么时候放了探子进去?”
谢金一听蔡绪宁的话,登时就猜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张怀德那里头有自己人。
蔡绪宁轻啜一口甜酒。
“那你就得问阿文,究竟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这般欢腾的聚会持续到了深夜。
谢金海量,就算在宴席上给大家灌了许多的酒,到了最后眼睛最清明的人还是他。
蔡绪宁得宜于取巧,现在也还清醒着。
席散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太守府逐渐安静下来。
蔡绪宁跟在刘秀的身后,一步步踩着他的影子过去,夏夜难得的凉风吹走躁意。
“阿绪。”刘秀回头寻他,蔡绪宁赶紧往前蹦了两步,与刘秀并肩。
“怎么了?”他问。
刘秀淡淡地说道:“你喜欢夏日还是冬?”
这问题很是突然,蔡绪宁也没有细想。
“我都不喜欢,要问问喜欢哪个季节,肯定是秋天。”
刘秀挑眉:“因为丰收?”
蔡绪宁笑起来:“哪有那么高大上的情怀?只不过是因为我喜欢秋高气爽的时节,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日虽说是万物复苏,可还是有凛冬的肃杀。看来看去,只有秋天是最舒服的。”
刘秀摇头笑道:“你真是……就再没有看过比你还要这么混不吝的。”
蔡绪宁笑嘻嘻地靠近刘秀,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这话就高看我了,我觉得你大兄比我还混。”提及刘縯,刘秀的笑容稍微收了收。
刘縯现在是和绿林军联合,前段时间刘秀刚收到消息,他们一起在沘水大败朝廷的军队。
看起来势如破竹,威望甚高。
“你在担心什么?”
蔡绪宁问道。
刘秀平静地说道:“我大兄性情豪迈,爽朗义气,虽然常有冲动冒进之举,却能团结兄弟朋友,尝有人为他出生入死,便是为了这份情谊。他有野心,也有足够的能力。假以时日,他若是被拥立为王,也是情理之中。”
蔡绪宁微愣,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刘縯是有野心在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刘家长子,有些事情面上看来,好像理所应当是刘縯来做。
刘秀这份能耐表现在刘家的时候甚少显露。为了避免牵扯到刘家的人,他甚至常常在外漂泊,与家中的兄弟关系虽然甚好,但是也还是有着些许无形的隔阂。
如果刘縯当真为王,那刘秀……
这与蔡绪宁所想相悖。
蔡绪宁认真说道:“我觉得你的猜想不错,等绿林与刘縯他们站稳脚跟后,他们必然会推举一人为王。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掌控局势,与最后王莽作战做好前期的准备。但是我不认为这个人会是刘縯。
“虽然说刘縯与绿林合作,但是他毕竟是外来,且绿林的势力比他强大。就算是挑选合适的人选,也只会在自家人里挑选。就算刘縯不愿,却也无可奈何。而失却了这个机会,刘縯想要再次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就只有在杀了王莽之后率先抢占皇位并且昭告天下;或者是杀了那个在绿林称王的汉室……但我不觉得刘縯做得到。”
【直播间】
[ID韩家公子:嚯!在阿秀面前说他大哥的坏话,主播你真有能耐]
[ID邪魅南帝:如果这都不是爱]
[ID_(:з」∠)_:阿绪:我为你付出了太多]
[ID有牛在天上飞:其实刘縯要是这一回能登位的话,刘秀是不是就不会跟他抢?毕竟是自己大哥]
[ID我的aibo在哪里:但是刘秀必然是有野心的,不然他在新博这么久是干嘛?当是种田游戏吗???]
[ID肚子饿了:主播的任务就是为了刘秀,刘縯当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阿绪,不可以哦。”
刘秀没有直接回应蔡绪宁说的那番话,反而在片刻的沉默后,轻声对蔡绪宁说道。
他轻轻柔柔,就像是一句温柔的劝谏。
蔡绪宁忍不住笑起来。
“我又不傻,自然是不会的。”
对刘家人下手?
嘶——
这确实完全不在蔡绪宁的考虑范围内。
刘秀的心结多少与这个有关系,要是他还在这件事上动手,别说是刘秀,蔡绪宁自己也下不去手。
“反正现在你家里人是安全的,你还不如考虑一下你自己。”蔡绪宁说道。
刘秀道:“现在有绿林吸引朝廷的注意,冀州反而不惹眼。”
“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蔡绪宁喃喃说道,他心里仍然记得王莽有百分之九十是穿越者的可能性。假历史的记录中,最终取得成功的人恰恰是王莽。
这么些时日,他总不会什么都没做。
“莫怕。”刘秀像是看出了蔡绪宁在担心些什么,淡淡地说道:“也快了。”
…
西京长安。
王莽高坐金碧辉煌的宝座,手头拿着一份文书在瞧。
殿内燃着提神的熏香,袅袅的香味在大殿扩散,冷不丁令人神清气爽。地面上铺着大块柔软的地毯,靴子踩上去近乎无声。
“陛下,这是武器司送来的消息。”
侍从悄然递上一份文书。
王莽接来不过看了片刻,便道了声好,说该赏。
就有人照着份例赏赐下去。
“陛下,时辰到了。”
待王莽不知又看了多久,又有侍从提点时间。
“让他们进来吧。”
王莽一声应允,等候在外面许久的朝臣鱼贯而入。
现在这位皇帝虽年过半百,两鬓有些发白,可强壮有力的身躯塞在龙袍底下,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照着最近一年多在朝堂上的表现,倒是还没有完全老糊涂。
王莽近来很喜欢召开小朝会,时不时就随意选了时间,让朝臣们时时刻刻绷着弦。
“陛下,绿林叛军现在正在袭击宛城……”
“武器司的改进已经逐步提上议程,再有几个月就可以……”
“幽州外有异族蠢蠢欲动,朝廷还需……”
“赤眉与铜马两叛军现今……”
“冀州新博除了起义军,把剩下县城收回……”
一桩桩一件件来自各地的消息都汇总而来,落在朝事上商议。
王莽突地说道:“绿林叛军中,可有一个叫刘秀的?”
这话说得突然,正在回报的人愣了愣。旁的人接口说道:“回陛下,绿林叛军中的汉室刘姓以刘縯、刘玄等人出众,却好似没听说有个叫刘秀的。”
王莽半阖着眼。
点头说道:“那就把这出挑的两个先杀了吧。”
“喏。”
这份吩咐下去,便是难做,也是得去做的。
王莽又道:“方才那新博……我隐约记得前头好像也有这桩事?”
朝臣忙躬身说道:“确是如此,先前新博被叛军、起义军与县兵几处割裂,前太守左宫和别驾马作义战死,乃一在盗贼手中死里逃生回归的长史秦雨整合了这一局面。后朝廷从中山郡调了新任太守王霸任职,结果他阴差阳错被误拘的游侠破狱刺杀而死。再则,就是今日刚到的消息了,已经把最后的两城从贼人手中夺回。”
“战死?”王莽嗤笑了声,像是在看什么不起眼的浮游生物,“罢了,这新博接连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你们就都熟视无睹了?”
他的话看似淡淡,一出口,当即好几个汗津津。
左宫以前那些事上下都打点好了的,要是翻旧账,要翻出来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对于新博的那些事,向来是能遮就遮。
王莽要忙着的事情太多,有些底下不重要的事情就暂且交给朝臣们批阅,左不过都是那些事情,现在新朝乱成这般,再乱还能乱到哪里去?
大方向有他在把控,现在局势渐渐好转,各地的起义架势也逐渐平稳下来。
再给他些许时间,这便是最不值得担忧的事情。
可这百忙中,也是容易有些纰漏。
王莽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间。
刘秀的踪迹到现在都还没寻到。
王莽抽到的身份太过厉害,毕竟是新朝当代的帝王,故他进来的时间比谁都要晚些。等他稳定了朝堂局面,立刻抽开手去寻刘秀的时候,却发现他那些“好伙伴”的多次动手不成,倒是已经把刘秀吓成了惊弓之鸟。
早在几个月前,刘秀就离开了长安。
长安动手的那人,王莽已经把他给找出来了。
可巧了,这人也叫刘秀。
他的原名是刘歆,算是西汉以来著名的经学家,研究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李通的父亲曾经跟随他研读学习过。
刘歆是最早发现刘秀在长安的人,当时他为了谨慎,并没有立刻对刘秀动手,而是私下令人多次打压袭击他,试图把刘秀弄得半死后在自己亲自动手。
毕竟他这身体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在王莽看来,这简直是愚蠢至极。
作甚这般束手束脚,直接把刘秀绑来不就成了?再厉害的人物被五花大绑的时候,难道还能有缩骨功不成?
刘歆的打草惊蛇让刘秀立刻离开了长安。
王莽在南阳也安排了人盯梢,在从刘歆口中挖出长安已经无刘秀踪迹的消息后,就立刻加派人手赶往南阳,试图万无一失把刘秀抓捕回来。
然而就是这前后脚的差距,不过翻年几天的时间,刘秀再一次离开了南阳,从此再无所踪。
如果不是王莽颇有些涵养,在得知消息的那瞬间他恨不得掐死那些蠢物!
击杀刘秀这种特定的历史人物,最怕的便是他们不依照历史脉络而走。对他们这些穿越者来说,脑子里存着的真实历史就是最大的倚仗!
结果现在刘秀压根就不在南阳,刘縯是自己举大旗谋反的。
这天下之大,上哪儿去寻一个普普通通叫刘秀的人的踪迹?!
王莽叹息。
“是叫,秦雨是吧?我看他在新博做得不错,吩咐下去,把他调来京城。”王莽敲了敲桌面。
是何身份,是驴子是马,抽上一鞭就知道了。
…
“哈湫,哈湫哈湫——”
蔡绪宁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道而来,刚刚和蔡绪宁见面的耿弇捧腹大笑。
“蔡兄,你这喷嚏这么打得这般……”他使劲想了个词,“文雅。”
蔡绪宁作势要踹他。
【直播间】
[ID码字到头秃:呔!是真的,为啥他打喷嚏这么小声]
[ID挣扎的咸鱼:我打的喷嚏老大声了]
[ID核桃壳:我去试试]
[ID桃子:我刚用羽毛搔自己,打的喷嚏把我妈给吵醒了,她问我是不是地震了]
[ID有本事超过我:这,喷嚏声和主播的形象很不相符]
蔡绪宁:“……”
这得是多无聊!!!
居然还自己去瘙痒到打喷嚏?
而且干什么!
怎么就开始分析他打喷嚏的大小声问题了??
这不尴尬嘛朋友们?
他文雅礼貌点还不成了!
耿弇那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给蔡绪宁的直播间掀起了一波讨论的浪潮,还在和蔡绪宁说话:“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为何离开呀?你知道你走的那段时间,蔡兄的脸色老难看了……”
蔡绪宁:夸张,夸张的修辞手法!
那会刘秀小人虽然确实心情不高,但也不至于脸色难看。
论涵养,刘秀在这点上可比蔡绪宁厉害多了。
“伯昭,你莫要污蔑阿文了,他可不是那样的人。”蔡绪宁说道,他引着耿弇进门。
刘秀正巧在屋内出来,闻言若有所思。
“我倒是觉得,伯昭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他轻轻笑着,“我可容易生气了。”
蔡绪宁:“……”生气个屁。
别演了亲哥,上回演得他喝得酩酊大醉的事情还没算账呢!
不过想了想,蔡绪宁又有些心虚。
他怎么记得这话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