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蔡绪宁蹲在瞭望台, 从高处往下眺望，这太灵山当真险峻。
怪石嶙峋，陡峭险峰。
为雪所覆盖的纯白遮住了诸多生机, 寂静的山林间，只隐约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是车轮碾过积雪，步履踩在地面的动静。
“是商队？”
哨兵奇怪地说道。
蔡绪宁眯着眼, 少顷摇头。
“分辨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是马车。”这念头能拉得起十几辆马车的, 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马比牛贵多了。
“怎样, 要让他们走还是？”蔡绪宁偏头对站在身后的人说道。
刘秀不由得笑道：“阿绪，你怎有种蠢蠢欲动在撺掇的感觉？”
蔡绪宁嘿嘿笑起来：“这倒是没有。不过底下那些人马刻意赶着现在进山, 定也不是普通的商队。相安无事反而更好。”
太灵山的各处现在都被设了哨卡, 便是为了能方便收集讯息。
刘秀不仅训练他们如此，每日也是要出操锻炼己身, 此前还是面黄肌瘦的千把人现在改头换面, 精气神十足。
蔡绪宁靠在瞭望台的边上, 注意不让自己暴露在外头，谨慎地开了ID查看。
粗粗一眼扫过去没什么大红大紫的恶人。
【直播间】
[ID花漾：远远看起来都是小蚂蚁]
[ID三十的猫：不是啥坏人，白的较多]
[ID一盏省油的灯：哎哎，我是不是看到个熟悉的ID]
[ID无可奈何花落去：耿弇]
蔡绪宁一眼看到花大佬这条弹幕，原本打算关上ID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探出头去瞧。
在山林隐隐约约的身影重叠中，确实有个熟悉的ID。
耿弇啊……
这小郎君当初在魏郡与友人山间射猎遇虎, 是刘秀救了他们。当时蔡绪宁就搜过这小子的资料, 他的爹耿况是上谷郡连率，也就是太守。
出身幽州。
本来这小郎君从幽州到冀州，在魏郡游玩就有些奇怪, 眼下怎又出现在这与新博交接的太灵山？这方向……他们是打算往新博去？
蔡绪宁陷入沉思，他还欲再看，身后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拉，刘秀低沉的声音响起：“容易被发现。”
他被不轻不重训斥了一句，笑着说道：“是是，阿文说得极是。”
蔡绪宁也不清楚刘秀到底有没有认出耿弇，但是观其打算，是没想出面的。他们一齐蹲在这处的哨卡目送着车队消失在山林尽头。
蔡绪宁搓着手说道：“一直坐吃山空好像也不得行，阿文可有想法？”
他在外人的面前是从来不称呼刘秀为“文叔”的，以防暴露。
刘秀挑眉：“你这般说，就是心里有主意了？”
蔡绪宁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句异常古老经典的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说出这话后，他把自己都雷翻了。
【直播间】
[ID岳不群死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真的说出来就有那股味儿了]
[ID十步杀一人：？说起来一点霸气都没有，反而很狗血]
[ID卡戴珊第二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秀的眼神都透着难以置信]
[ID微微一笑很倾城：呔！难道主播还想落草为寇]
[ID小桂子今天喜欢小玄子了吗：其实……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道理，高速不是要给钱的吗？修路收点钱咋了？]
[ID（懒癌）草莓甜心：可以可以，很合理]
蔡绪宁：“……”
可以可以，诚如“草莓甜心”所言，这真的很合理。
笑意从刘秀染雪的眉梢流露，人便柔和了些许。
“若是按你这般，就颇有强买强卖的做法了。”
蔡绪宁耸肩，这姿势看来自然是有些不雅，他做来却洒脱自然：“若是真修路栽树，平整地面，使得山路安全快捷，那真收点过路费也不为过。”
他颇有些强词夺理地说道。
刘秀但笑不语。
正此时，一道气弱的嗓音响起：“若是主公为难，小人倒是有个法子。”
刘秀和蔡绪宁齐齐往旁边看去，却见那说话的人微弯着腰，长相倒是不俗，上挑的眉眼与好看的面容一瞧便是桃花朵朵开的那般人，那灰扑扑的衣裳与他有些相配不上。
哟。
蔡绪宁心里的小本本提醒他，这人是张孝昌。
刘秀收回搭在蔡绪宁肩上的手，淡淡地看向他，示意张孝昌说话。
张孝昌欠身说道：“太灵山贼素有恶名，就算是就近的村庄要么被其所害，要么便趁早搬走，致使附近了无生机。世道正乱，以粮、金，兵等为要，这些我们都不具备，只能剑走偏锋，从旁处入手。好在太灵山正在来往必经之路上，是最为方便的路径，虽有恶名在前，可总有商人贪图简便而试图通关。只消有人来，方才蔡先生所言，却无不可。修道筑路，维护太灵山的安稳，为来往商客设落脚点，收之相应的钱财，也并不过分。”先有一次，再有二次，如此口口相传……尽管来钱慢些，却能慢慢洗脱恶名，让这附近恢复人烟。
蔡绪宁心道，虽然这法子有些理想和天真，但以此根基来往外开拓，却也不是不行。
刘秀颔首，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褒扬了几句就让张孝昌退下了。
蔡绪宁慢慢跟在刘秀身后离开哨卡，偏头看着身旁面色平静的人：“你不喜欢张孝昌？”尽管刘秀并没有表露出来，可蔡绪宁还是察觉到了。
刘秀像是已经习惯了蔡绪宁这种仿佛读心的能力，淡淡点头：“心思太深。”
蔡绪宁笑起来：“那也是正常。如果没有点能耐，怎么能在山贼堆里活下来呢？”
话虽如此，有用的建议依旧是需要采纳。
张孝昌的想法虽然天真，但总归有得用的地方。过了些日子，就看得到他跟在徐长平身后进出了。
临近春节，山上氛围也随之一变，在每日出操锻炼的空隙，红灯笼也被逐渐高挂起来。
再有就是有那巧手的男女剪出漂亮的窗纸贴在窗户上，装饰得极为漂亮。
就连西屋的那些女人好像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偶尔能看到婉约的身影站在门口，倚门眺望着在白雪中仍旧充满生机的景象。
也不知道是脑门被夹了，还是当真如此爱财。
就在除夕前的一日，还有车队赶着进山。
本来每日山道都会有人去铲雪。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刘秀对后手向来谨慎。
然最近适逢除夕，他就稍稍松缓了些，并没再如之前那么高压。
故而积雪已有好些日子未曾清扫，车轮滚动与人声的嘈杂惊动了高高堆着的落雪，扑簌飘下的雪花看似轻飘飘，冰凉的触感不过眨眼间，就埋掉了车队前头的大半人马。
这场变故不禁吓到了商队的人马，也被附近哨卡的人看在眼里。
尽管旁人都能够放假，但是哨卡的人员还是流动戒备着，从不曾放松。这一幕被他们瞧到后，立刻就有人迅速回去禀报，而留守的人看着山腰下的人影纷纷扑上去挖雪，不由得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每日每日在雪地里打滚，他们深知这种感觉是多么绝望。
不多时，传回的命令是让救人，且还带来了不少人手。这自然是话不多说，领着人与工具就往山下去了。
这可惊了商队的一行人，看到一堆孔武有力的壮汉往这里来，还以为是山贼拦路，吓得四处乱窜，就连车马都遭遗弃。
盖因太灵山山贼的威名深入人心。
握着工具的哨兵：……
他们摸摸鼻子，使着铲子就去挖雪，也懒得去追那些逃窜的人。
在他们挖开泰半，刚把第一个人给拖出来的时候，逃开的人里头，有发觉不对劲再回来的。他们远远看着铲雪的动作，却是不理解他们在作甚。毕竟太灵山贼的声名在外，这种救人的行径……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等那批陌生人已经陆陆续续救出来好些人的时候，才有人远远喊了一句，“你们这是在作甚？”他话里话外带着些迟疑。
“难道我们还能是挖出来抢他们的东西？那不如等他们死干净再挖更合适！”有个脾气暴的扭头就骂了一句，“这到底是你们自己人还是他娘我们的人啊？？？”
他用力一铲，浇了对面满头。
“你生气也别冲我撒火吧？”
对面的人骂了一句，矮下身去扒人。
商队的人马看着他们互呛，还一边救人的模样……好像，真的不像是要抢劫的样子？
…
等蔡绪宁看着出去的小队拖车带口回来的疲累沧桑，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都累成这德性？”
打头的徐三喘了口气，把身上背着的人颠了颠，无奈地说道：“他们以为我们是抢匪呢，直接丢下被盖住的那群就跑了，我们简直是去做苦力了。”
蔡绪宁往后看了眼，摇头笑道：“去安置在外头的屋子吧，那里还空着些房间，只能凑活了。”在最外层的空着些老房，很是破落，平时是不让人去住的。
毕竟蔡绪宁害怕积雪太重，把房子压垮了。
等那些伤者都被搬进去后，蔡绪宁让他们这里的医者进去探看情况，然后问了徐三一句：“伤者有多少人？”
徐三说道：“他们经过的是虎头峰，上面积雪太多，好段时间没去处理了。一股脑砸下去，埋了四五十人，挖倒是都挖出来了，但是失温和砸伤的人不在少数。”
蔡绪宁点点头，就让徐三等人去休息了。
刘秀漫步走来，他把详情说与他听，便让开路让刘秀进去。这些需要处理的事情，蔡绪宁从来都不多沾染的。
蔡绪宁坚信滴水石穿，事情纵然细微，层层叠加也是能锻炼得到的。
尽管弹幕现在都在吐槽他进了游戏之后就成了怂怂，再不是崽崽的阿爸，但是他其实心里还是惦念着阿秀同学的成长的！
他拉开任务栏去看随机任务。
【随机任务九：三十天内，会有流民冲击真定县，请协助 刘秀 在此事件中斩获声名。】
【完成进度：63%】
蔡绪宁舒了口气。
他没猜错，所谓流民攻击真定，这批流民怕就是徐广英带着的这些人。
如果没有蔡绪宁他们出现的话，他们会和刀者的商队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用多倍于刀者商队的伤亡拖垮他们，夺取粮草。
为了生存他们放弃了一切，在抢得粮食后，那时的张家人怕也是没多少精力能分化离开，而恰逢此时，他们最终得知离去的几百亲人悉数死在真定刘杨的命令下……重重压力之下他们彻底疯狂，最终集结其他的力量试图冲击真定，也不是没有可能。
蔡绪宁犹记得即将崩溃的他们拼命磕头的模样，心酸又绝望。
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也知道，徐广英他们心里是仍然记得这份仇恨的。
蔡绪宁摇了摇头，罢了，反正一切都还只是猜想。
不过这进度条……
显然这是他之前问过系统关于此蔡文是否彼刘秀的问题后，系统默默给加上的提示。
虽然系统是一个时常需要补bug的系统，狗的时候也是真的很狗，但是它比市面上的游戏好太多的一点就是……它能吸取玩家的意见。
好的那种。
当然，这玩家有且仅有蔡绪宁这一个。
他看了看仍然还招摇着的随机任务十，关上了任务栏。
【直播间】
[ID一枪川渝：主播对这个任务心里有没有数啊？]
[ID狐九九：怎么感觉谁都有可能]
[ID天下第一：可是我觉得张孝昌的可能性比较大]
[ID王北朝南是哪里：是张孝昌吧？]
[ID盗帅夜留香：张孝昌最近一直往阿秀身旁凑，太可疑了]
[ID糯米团子：之前说此山此树买路财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如果他听到了，可能以为主播也是穿越者，从而以为蔡文是个假名呢？]
蔡绪宁轻声说道：“张孝昌确实有嫌疑。”不过还差了点东西，虽然最近他的动作看起来是有点像，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蔡绪宁不想轻举妄动。
反正现在……阿秀同学似乎也很不喜欢张孝昌。
这说曹操曹操到，他正在和弹幕闲聊，张孝昌就迎面走来了，待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蔡绪宁，连忙欠身说道：“蔡先生。”
蔡绪宁轻轻颔首，看了眼跟在张孝昌身后的曹岩。见他露出困惑的神色，张孝昌连忙说道：“徐管事让我挑个帮忙理杂事的人，我便选了曹岩。”
蔡绪宁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们这个组合，就让他们自去做事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原本是要走的张孝昌回头望着蔡绪宁的身影，曹岩见他久不动弹，就问道：“我觉得你对蔡先生好像很是关注？”
张孝昌扭头对曹岩说道：“你觉不觉得……蔡先生在这里的位置很奇怪？”
曹岩蹙眉：“此言何意？”
张孝昌看着内里热闹的偏屋，得亏是这处门口寂静，他才会把这话与曹岩说。
“蔡先生虽说与主公是兄弟，可他在这营寨又无职务，也不担任何事情。往来吩咐皆是徐三，徐长平，徐广英等几人包圆了，与他并无干系。主公看似对他亲厚，可也不许任何人与他亲近，我听徐三说过，先前就连亲近的名讳都不许旁人叫……这若是兄弟，也未免太过奇怪。”张孝昌轻声细语地说道。
曹岩想了想，他性情虽然焦躁，但是看法却与张孝昌有些不同。
“或是蔡先生不愿担事呢？”
张孝昌摆了摆手，并不相信曹岩的话。
“天下利益往来，就算是兄弟也有阋墙的风险，哪有人真有这般奉献精神？”张孝昌撇了撇嘴，“要我说，蔡先生与主公怕不是兄弟。”
曹岩犹豫地说着：“不是兄弟，还能是哪种干系？”
而且这两人都分明姓蔡。
张孝昌说到兴起，忍不住一拍曹岩的肩膀：“你傻了？就算姓蔡，也可能是假名。保不准那蔡先生，实则是……”他嘿嘿笑了两声，显然这猜测早就在心中。
曹岩闻言，脸色有点难看。
他仿佛是不相信张孝昌的话。
“虽然我是有想过蔡先生是不是后悔想再对我们下手，但是我看最近的模样，蔡先生其实人也很好，如你的猜想，怕还是没有根基……”曹岩犹豫着给蔡绪宁说好话，却被张孝昌给打断。
他那双桃花眼上挑，似嘲讽似好笑地说道：“不过是缺了做活计的人手，你就这么对他感恩戴德了？”
他摇了摇头，嗤笑道：“旁人尊称他一句蔡先生，他就真当自己是个能人呢？我看他来来去去，也没显摆出几分能耐。”
就只会在主公面前装乖。
“是吗？”
拖长的嗓音带着些好奇的凉意，尾音渐沉下去，莫名让人抖了抖身。
张孝昌脸色一僵，曹岩更是难看。
声音是从背后……两人还没转身就都扑通跪下，“主，主公……”
“还想说些什么，不若一并、仔细说来听听？”
主公幽幽的、冰冷的语气扎进张孝昌的耳朵，登时让他面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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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愚不可及！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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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呜呜噫，倒霉透顶，昨天摔了一跤，脚确实是肿成馒头了，疼得我下午在床上翻滚（其实压根不敢动），结果晚上洗澡地面滑一滋溜……好家伙，真尼玛好家伙，腿又磕肿了俩包。
我可真是绝了T^T
感谢在2020-11-22 08:01:16~2020-11-23 01: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魔仙陆问筠 25瓶；浮生长恨欢娱少 14瓶；娘口三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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