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归洛阳, 在酒宴之后，一切又好像恢复了从前。
不。
也有所不同。
蔡绪宁想道。
眼下四处已然归附，川蜀与陇西的事端解决了后, 汉中的麻烦也油然而解。其余诸地的麻烦在过去一年中已经基本解决，目前就只剩下——
刘縯。
兜兜转转，还是自家人。
随着数位将军回归, 刘秀手底下的兵马与将才基本到位，而官员们, 自然是蠢蠢欲动的。
只是紧接着的几次朝会, 刘秀似乎是有所顾忌，一直按下不表。
这日会议结束后, 蔡绪宁跟在刘秀的背后, 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是打算行缓兵之计？”
刘秀轻笑着摇头：“你是在埋汰我呢？”
蔡绪宁遂改口：“文叔，你与刘縯之间终有一战, 只不过, 在此之前, 你与他究竟在算计着些什么？而阴丽华又给了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这问话可比之前那句要直接得多了。
刘秀含笑说道：“阴丽华，最近有些不安分。不过在她身上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等我确认之后，便会告诉阿绪。至于我大兄……”他稍稍沉吟。
他叹息着摇头。
“你说得不错，他与我之间，总该有一战。”
这不仅是刘縯的打算，自然也是刘秀的希望。
有些东西, 是不能靠让的。
刘秀眉眼微弯, 与蔡绪宁并肩缓慢而行：“阿绪会失望吗？”
他言下之意，蔡绪宁自然是懂的。
蔡绪宁笑眯眯说道：“我要的，只不过是在这之后的安顺, 至于你们之间的交手，必然是不可避免的。原就是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以失望的？”
就算蔡绪宁做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确保在那之后，刘秀与刘縯之间不会再生事，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一切都好说。
正月十五。
蔡绪宁万万没想到，刘秀所说的告知来得那么快。
就在汉军决定发兵的前一日，阴丽华突然匆匆来寻他。
按理说阴丽华已经嫁给人为妻子，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蔡绪宁理应不能见她才是。但是正在大白天，而且又撞上蔡绪宁要出门的时候……
那太巧了。
巧到蔡绪宁无法拒绝。
他让人进了门来，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胡胥。
胡胥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跟上他们步伐的是其他的亲兵。
他们在一处宽敞的厅内坐下，门窗都敞开着，春日的凉风吹过，还稍稍带着些凉意。侍从上了茶水，阴丽华没留心吃了两口，才回过神来。
“这茶，不似现在的茶饼。”
别说是茶饼了，比较符合现代的吃法，按照直播间给他的科普，少说得好几百年之后了。
蔡绪宁道：“我喝不习惯这里的味道。”
阴丽华轻声感慨：“真好，你不喜欢，就能够随便改动。”
她这声莫名其妙的感慨让蔡绪宁有些奇怪。
他淡淡说道：“刘夫人今日登门，可是有要事？”
阴丽华的面容透着我见犹怜的无奈：“我们这样的存在，你与我之间，难道也要这么生分吗？”
蔡绪宁心里比她还要无奈。
要不是阴丽华登门的方式有些过于奇怪，他也不至于如此啊喂！
阴丽华显然是看出了蔡绪宁对她的戒备，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刘秀让我嫁给同样名为刘秀的冒牌货，是为了试探什么？”阴丽华蹙眉说道，“这你是知道的吧？”
她能来问蔡绪宁这话，显然是已经猜出来蔡绪宁与他们的不同。
更是默认了蔡绪宁是站在刘秀的这一面。
蔡绪宁察觉到了阴丽华隐含的意思，面带笑容地说道：“难道你近来感觉到不妥？”他是不知道刘秀要试探什么，但是阴丽华有所反应，显然会是一件好事。
阴丽华的脸色红润起来，那更像是激动一般。
“你知道的对不对？”
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强自压住自己的动作，手指拧住手帕，压着声音说道：“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阴丽华看起来有点急切，声音又快又急。
“最近这半年，我偶尔会出现身体虚化的现象，但是除了我之外，却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就算是每日伺候我的女侍，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可她分明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尽管那速度很慢，出现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迹象。
可人对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阴丽华对此感到恐惧。
蔡绪宁迟疑了片刻，如果不是在此之前，他亲眼看过另一桩事情的话，他对阴丽华所说的话或许有些困惑，但是眼下却能够回答了。
“并非如此。”
他道。
阴丽华猛地看向他。
蔡绪宁轻声说道：“如果你已经开始出现这样的迹象了，那会不会，其实你已经开始放弃杀了刘秀的念头了呢？你畏惧刘秀，心中已经不敢对他再动杀念……当你被动摇的时候，你就不能存在了。
“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
阴丽华愣在当场。
她似乎从来、也不敢去想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蔡绪宁温柔地给她再加上一记：“不过，你的说法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陛下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我其实是不知情的。也许还要再加上这一点呢？”
阴丽华的脸色显然更难看了。
蔡绪宁并没有理会她接下来的欲言又止，很快就让人送客了。等阴丽华被迫离开后，蔡绪宁才喃喃自语：“有些乱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思路，还是在说这件事。
胡胥匆匆回来了。
“大司空，陛下请您过去。”
胡胥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前几日才回来。
自从上次没眼力见之后，刘秀本来是打算换掉这人。不过蔡绪宁借口说用习惯他，到底是护了一护，可人还是给刘秀带回去重新教育了一段时间。
回来之后人机灵了许多。
蔡绪宁道：“我这便过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道：“虽然陛下或许有些严苛，但是你行事还是可以稍微放松些。这么硬绷绷的，别哪一天神经崩断了，那就麻烦了。”
他说完人就离开了。
【直播间】
[ID讲完一个故事：胡胥不聒噪了，我居然觉得不太适应]
[ID卿久书：人就是jian]
[ID小姥：阴丽华也要死了？]
[ID不想说话：我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还差了点什么]
[ID键盘侠的诞生：刘秀突然找主播干嘛？]
[ID好运连连：是主播先让胡胥去给刘秀传讯的吧？]
蔡绪宁也不知道刘秀找他作甚。
尽管他确实是让胡胥去传消息，但那也是以防万一。
今日阴丽华所说的事情虽然超乎了他的意料，但从本质上来说，或者说更冷漠来说……
其实不是新情报。
蔡绪宁进了宫。
宫内多数还留着红，正月里的气息还未散去，元宵正在后日，尽管硝烟四起，可洛阳宫内还是洋溢着喜庆的节气。
殿内，燃着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香，蔡绪宁走进来的时候，觉得鼻头有些痒痒的。
“陛下。”
蔡绪宁不是那么完美地行了个礼数，然后踱步走到刘秀的身旁。
阿秀同学还在认真工作。
蔡绪宁笑着说道：“你现在让我过来，岂不是我晚上还得陪你加班？”
他自己的公务其实也在等着他处理。
毕竟他大早上出门，本来就是为了干活。
古代社畜的日常。
刘秀停下笔，笑道：“你刚才那不伦不类的礼数，还不如不做的好。”他先是轻柔埋汰了一句，然后才道，“阴丽华去找你了？”
蔡绪宁道：“和公孙述或许是一样的原因。”
他这么一说，刘秀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刘秀敛眉，思忖了片刻后，才慢慢说道：“之前我让阴丽华嫁给了一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其一是为了观察，其二是为了试探。”
蔡绪宁道：“那文叔的观察与试探，可是有了结果？”
刘秀颔首。
“有了。”
蔡绪宁挑眉：“愿闻其详。”
刘秀拉着蔡绪宁与他一起坐下，他那座椅原是坐具，但是在看到了蔡绪宁照搬后世的椅子后，先是假模假样地说此乃不雅，然后次日，蔡绪宁就看到刘秀的坐具换了模样。
当时的蔡绪宁：“……”
嗨tui！
不过毕竟是单人的座椅，就算再怎么宽敞，要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挤。
蔡绪宁不得不感受到那紧贴的热意。
其实在春日，这温度就有些热过头了。
不过蔡绪宁不敢大声逼逼，只能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样，眼巴巴等着刘秀讲解。
刘秀淡淡地说道：“我顺着曾经的痕迹追查下去，确实是发现当年的事情，与阴家有关。只是阴丽华所说也是没错，她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在她家中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假定这两件事情都是真的，那么……”
蔡绪宁蹙眉。
“一个存在于阴家，却没有生活在阴家的人？你说的难道是阴家的出嫁女？”
汉代的大家族们生活在一处，轻易是不会分家的，尤其是子嗣后代，分家只会视作耻辱。但是女子不同，她们本来就是要嫁出去的人，而出嫁女在家族里的记载，也往往是最少的。
倘若刘秀方才没有暗示，蔡绪宁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这一点。
“但是……”蔡绪宁凝神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物存在，她能顺利隐藏到现在，连你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毕竟刘秀彻查这件事，少说也有一两年了。
既然他都能找到当年留下的痕迹，怎么可能现在连人都扒不出来。
刘秀搂着蔡绪宁的腰身，淡淡笑道：“阿绪说得没错。人确实是找到了，只不过此身份，非彼身份。她改头换面，寻了新生。”
蔡绪宁微愣。
虽然带笑，却没有半分的笑意。刘秀的语气听起来很森冷，透着无比的凉。想必那是一个，让刘秀极其出乎意料的人。
甚至从未想过，才会难以觉察。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还有一章可能要等明天，刚坐了一天的火车，和明天的更新补在一起。
*
感谢在2021-01-26 23:58:47~2021-01-27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瓶邪 32瓶；狒狒的菲菲、未知神祗 10瓶；郑清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