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陛下, 大司空求见。”
外头亲兵禀报。
刘秀漫不经意地想道，这个该换掉了。
是谁换上来的蠢货？
长点心眼的都该知道，蔡绪宁进来的时候是不需要通报, 尽管以他那个大咧咧的性格，或许并不会注意到这其中微妙的差距。
但是刘秀并不想让人误以为……可以怠慢他分毫。
蔡绪宁抱着公务慢吞吞走进来的时候，刘秀正目不转睛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眼望见了他。
拖长着嗓音慢吞吞说道：“下回阿绪不要再通传了。”
“为什么？”蔡绪宁在刘秀的对面坐下来。
帐内留着的几个侍从欠身退了下去。
陛下不喜欢他与大司空在一处的时候，还有旁人在跟前伺候着。就像是陛下习惯于独处, 享受着这般时光, 至少大司空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陛下总是很愉悦。
“久而久之你会习惯这种疏离感。”刘秀挑眉, “而我不希望你习惯。”
蔡绪宁翻开公务的手一顿。
从他的营帐要走到刘秀的大帐来要多久呢？
掀开帐门, 走出来，左拐, 三四步, 就到了。
很近, 近到有些逾距的地步。
蔡绪宁无奈地说道：“文叔，你这是诱哄吧？”
不。
他摇头。
“你这是在温水煮青蛙。”
用言辞，用举止，用看着漫不经心实则重重算计的步调，一点、一点地拉着人坠落。
刘秀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蔡绪宁把手里的公务翻开，一目十行看起来。
“青蛙这种生物很奇特，当你把它放在一锅冷水中慢慢煮开的时候, 它会因为熟悉于那样逐渐攀升的温度, 至死都不会从锅里面跳出来。”
刘秀笑意更浓。
“阿绪觉得你是那只青蛙？”
蔡绪宁恶狠狠地抢过刘秀手边的砚台，毛笔蘸饱墨水在上头批了个大大否决的意见：“不，我觉得我是那锅热水。”
他是活脱脱的同谋。
刘秀抬手按住了蔡绪宁面前的文书, 忽略了他下意识叫起来“那是新写上的会沾到”的话，凑了过去。
蔡绪宁身子一僵，眼睁睁看着刘秀凑上前来，近得几乎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阿绪，我可以吻你吗？”
“……按理说是不可以。”
刘秀发出气声的笑，笑得蔡绪宁耳朵酥酥麻麻。
“为什么不可以？”
他就像是哄小孩般一句句问道。
“因为……我们，不会交往。”
刘秀虽然不知道交往是何意，却能猜得出来蔡绪宁的意思。
“那正好，”刘秀越过桌面吻住蔡绪宁，“……无人能定义。”
【直播间】
[ID三月细雨：啊啊啊啊可恶！明明没有tla为什么却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ID大哥要早点起床：淦！都这样了还不交往？]
[ID屏兰：我宣布系统现在就被我暗杀！]
[ID蓝色：立刻组成暗杀系统小分队算了——]
[ID琰：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在直播间里看主播这对狗男男亲亲——可恶，好甜]
[ID黑腹狼蛛：哈哈哈哈我笑翻了，我哥刚刚把水壶打翻了，直男吃惊]
[ID城惠：所以你们两个赶紧在一起啊靠北！]
[ID榴莲笑笑生：阿秀是在顺着阿绪吗？]
[ID刀刀：某种程度上，阿绪也在顺着阿秀吧？]
[ID春风斜：我宣布他们互宠就van了！]
蔡绪宁捂住嘴，闷声闷气地说道：“不可以。”
刘秀失望地垂下眼，安静地说道：“可是只有一次。”
一次就够多了！
蔡绪宁贼想大声逼逼。
本、本来一次也不应该有。
作为同谋的蔡绪宁有点心虚。
他用力把刘秀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等到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安全的水准之上，他才小小声说道：“你太爱咬人了。”
别说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蔡绪宁的嘴唇都会又红又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蔡绪宁抱着处理完的公务飘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冯异。
冯异见大司空从帐内出来，便先驻足问道：“大司空，敢问现在陛下心情如何？”
蔡绪宁：“……我看陛下现在心情挺好的。”
冯异像是放宽了心，弹了弹衣袖说道：“多谢大司空告知。”
蔡绪宁挑眉：“有坏消息？”
冯异苦笑道：“出了两件乱子，都在刚刚前后脚抵达。一桩是大司徒御下不严，部将冯愔与宗歆相争，冯愔杀了宗歆叛逃了。另一桩是大司马……逼反了破虏将军邓奉。”
蔡绪宁：？
草生！
大司徒是邓禹，大司马是吴汉，这两位咋回事？
邓禹就连刘秀登基的时候都没回来，彻底平定了河东，近期正引兵驻扎在縌邑县观察赤眉军的举动。期间赤眉军其实已经被刘縯赶跑过一回，但卷土重来后，赤眉军不知是何哪处的起义军又结合在一处，势力大涨，与刘縯再度斗得旗鼓相当。
邓禹遥遥观察，怕也是谨慎。
他这头这桩事也就罢了，可吴汉那又是为何？
蔡绪宁没给冯异进去，拖着他往外走了几步，严肃起来：“邓奉此人，我与他虽然不熟，却也交往过几日，不管是性情、能力与忠诚，我都相信他不会是会背叛文叔之人。”
冯异苦笑连连：“大司空说得不错，邓奉之所以叛出，乃是因为……”
他迟疑片刻，摇头叹息。
“大司徒在南阳连下数城，被陛下接连褒扬。可其后，他放纵部下在郦县、宛城、新野等地肆意掠夺。这不，刚巧撞上了回乡省亲的破虏将军。”
邓奉其实与刘秀是姻亲。
乃新野人氏。
他的叔叔邓晨是刘秀长姐刘黄的丈夫。
邓晨是跟着刘縯一起起兵的，而邓奉常年留在舂陵，乃是到后来更始登基才为官。其后遇上刘秀的兵马，并不怎么犹豫就率部投降了刘秀，凭借战功累到破虏将军的位置。
“叛得好。”
蔡绪宁道。
冯异脸色大变，下意识打量了周围，低声说道：“大司空慎言！”需知邓奉此举不仅是背叛了刘秀，更是沉重打击了汉军刚刚在南阳立起的威望！
这造成的伤害不可估量。
蔡绪宁幽幽地看着冯异，声音冷下来：“你倒是也赞同吴汉的做法？”
冯异不敢言。
放纵士兵对乡民抢夺，这本是不该之举。
可任何一个在外的将军，也不敢完全表明自己手底下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直播间】
[ID慕艾：邓奉的做法是没错，但也确实是打击了汉军的士气。]
[ID大兔叽：？怎么就开始叫汉军了？]
[ID真是个废物：哎呀呀，前面没仔细看啊？刘秀登基的时候是宣布承袭前代汉室，他手下的兵马当然可以称呼为汉军了]
[ID小禾子：但是放纵士兵对百姓抢夺本来就不对啊！！]
[ID歌尽桃花：……只能说更理智的做法是把这桩事报回刘秀，让刘秀定夺]
[IDEsseliffidell：尽管我很喜欢刘秀，但是我不觉得刘秀会处理耶……现在正好是吴汉志得意满连连胜仗的时候，就算是想处罚也只会压后，或许就直接无视。]
[ID咦有条咸鱼：对战事来说是合适的做法，却不是正确的做法]
[ID沙利叶：感谢社会主义大法好，我爱我军，都是些军纪严明的好小伙]
[ID青林点白云：可恶，邓奉的做法明明才是正确的，可是站在汉军的角度却大错特错]
[ID然然：这未免也太难过了吧，正确的人做了正确的事情，却需要遭受惩罚？]
蔡绪宁收敛了乍然外放的冷意，平静地说道：“我随你一同进去。”
冯异不过片刻，便猜到了蔡绪宁的想法，当即有些为难。
“你怕文叔迁怒？”
蔡绪宁瞥他一眼，淡淡说道。
冯异一听便知道大司空已然生气了，往日里他说话不会这么硬邦邦，且……如此直白。除了大司空，又有哪个敢直接这么埋汰陛下的？
“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待会进去之后你莫要开口。
“拿来。”
刘秀得知此事，果然动怒。
当他面带薄怒连下数道调令的时候，蔡绪宁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等征调上已然盖章，刘秀的怒意稍稍收敛后，蔡绪宁才轻声说道：“你早就知道吴汉行兵的手段。”
这话并非疑问。
刘秀敛眉，继而抬头看向蔡绪宁。
他还未说话，蔡绪宁便再次说道：“不要骗我。”
刘秀不语。
蔡绪宁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
人在怒意上头的时候，容易做出些冲动的行为，他方才没有阻止刘秀下令，一是为了让他发泄心中的怒意，同样也是给自己平缓的时间。
蔡绪宁叹了口气。
“我知道文叔不是良善纯真之人，若真是，也不可能走到你现在的地位。”他站定，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我也知道吴汉爱剑走偏锋，行事偏激狠戾，不然他也做不出劝降彭宠，还亲自赶来新博的行径。可放纵军中部下抢夺乡里，逼反破虏将军邓奉，致使原本平定的南阳郡民愤四起，甚至于邓奉回乡之时，手上毫无兵权，只凭着区区乡民就击败了他这个手握数万大军的吴汉！”
他的声音猛地高昂起来：“难道吴汉，就当真无半分过错？”
当真是区区乡民吗？
是无法遏制的民愤！
【直播间】
[ID蔷薇：这话说的没错，如果邓奉的错误是他不该背叛刘秀，那难道吴汉的错误就不该有任何的处理吗？？]
[ID阿暖：要死一起死！]
[ID日日万：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不然凭什么啊？]
[ID三月细雨：主播说的也没错呀，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到没有办法，又怎么会绝地逢生就只靠着乡民的力量就击败了精锐的士兵，这得是多大的愤怒和怨恨呢？]
[ID不还清不改名：草生，难道刘秀和吴汉是一路人？]
[ID青意：没有吧，之前在新博的时候刘秀御下的那些兵马都不敢有任何异动，也都规规矩矩的。但是只能说阿秀同学就如主播所说，并不是个良善的人。如果结果是好的，那过程中的些许杂音，就忽略掉了……]
[ID摸鱼：可是那些被忽略掉的杂音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ID不想吃刀子：所以从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不要把刘秀当做是游戏中那个小可爱的仔仔，外表的可爱并不能改变人的本质，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黑的吗？]
[ID紫云：那这话你们应该跟主播说去，难道主播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黑的吗？为什么现在这么生气？]
蔡绪宁敛眉，他确实很生气。
刘秀道：“阿绪想怎么做？”
他们说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冯异压根不敢出一口大气。方才大司空那一声暴喝，他差点以为两位要吵起来了。
“文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我希望你比我还要清楚。”蔡绪宁有些倦倦地说道，“吴汉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他逼反邓奉及郡内乡民，如此大的罪责，决不可轻飘飘放过。”
刘秀拉着蔡绪宁坐下来，平和地说道：“邓奉的反叛，已经给他足够的打击，让他知道日后不可这么做了。”
蔡绪宁道：“然后呢？派人去镇压邓奉的叛乱，再重新把乡民的暴动压下去粉饰太平。等一切事情了了，吴汉正好借着平乱的功绩更上一层楼？”
他抓住刘秀的衣襟扯着他靠近，冷声说道：“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邓奉差点没叫出声来。
大司空空空你的手手手在干什么？！
蔡绪宁咬牙切齿：“你从最初就分明知道我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我与你总会有矛盾与冲突的时候，若你不给我过多的权力，那面对这些事情我只会无能为力。现在，你可后悔了？”
他至今熟悉的人还是新博之前的那些人，难道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交往的时间，又或者他没有任何人际的魅力吗？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蔡绪宁不想那么做。
从一开始玩游戏，他就一直婉拒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直到现在，蔡绪宁还一直保留着这样的念头。
不与人交往过多，不留下太多的情感。
可刘秀早就发觉了这点。
他既不希望蔡绪宁过于擅长交际，与人相交过密，他易生嫉妒。可他更不喜蔡绪宁那种疏离于世的感觉，仿佛半点都抓不住。
哪怕蔡绪宁不在意，也没有留心，可不知不觉的他身边还是聚集了一小批人，他所负责的事情虽然不多，却桩桩重要。
仿佛刘秀在竭力塑造一个没有蔡绪宁就转不动的世界。
可一个人还有两条腿，更何况是两个人。
总会有走到岔路的时候。
刘秀拍了拍蔡绪宁的手背，叹息着说道：“就算我没有给你这些权力，当阿绪真的想做什么，难道会有做不到的时候吗？”
阿绪拥有着翻天覆地的能耐，有些时候却只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
蔡绪宁撒开手，看着刘秀被拽乱的衣襟沉默了几秒钟，又伸手给他认真打理起来。
待阿秀又变成了整齐正经的阿秀的时候，蔡绪宁轻声说道：“文叔知道我的决定了。”
刘秀把刚才写好的调令随手一抛，径直跌入了架子上的木盆里，溅出了不少水花。
他无奈地说道：“阿绪便去吧。“
“阿绪既然想坚持做正确的事情，那便做给我看看罢。”刘秀的声调淡下来，尾音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看正确的路，会走出什么样的结果。”
蔡绪宁双手交叉，举高至齐眉。
“喏！”
他头一次如此庄重地行了大礼。
待蔡绪宁退出大帐后，走了几步，他方才想起他忘记把冯异给带出来了。
思考了几秒钟要不要回去救人。
罢了。
他相信冯异可以的。
…
大帐内，冯异跪在刘秀的面前。
“陛下，卑职有罪。”
刘秀语气有些薄凉，透着几分散漫：“你有何罪？”
他笑起来。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冯异沉默片刻，猛地俯下身去：“卑职，刚才突发耳疾，什么都没听到。”这一出争执他只会烂死在肚子中，如果不这么做，那烂死的就是他了。
不是任何人都有大司空那逆天改命的能耐。
冯异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蔡绪宁方才一力要求，甭管邓奉有再大的苦衷……
他都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千八更新get√
*
阿秀：我生气气了，要阿绪给一个吻才能起来。
阿绪：（啾在额头
阿秀：？
*
阿秀他自己是不会做这种事，但是如果他底下的人做了能得到有利的结果，他也的确会忽视那些杂音，就，黑心肝。但是阿绪是社会主义好青年咧~
*
因为元旦熬夜过年（并无）所以顺手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