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当担架上那个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满头湿淋淋黑发的女人迎面撞进他的眼帘之后，叶净之感到了那种久违的，让人透不过气的寒冷。

　　他站在原地,感觉脚上似乎缠上了看不见的海藻,将他牢牢地绑缚在原地，而一股冰冷的水流正从他的脚底慢慢升起,从脚踝，小腿,一路往上攀升，他感到胸腔一种溺水般的窒闷，所剩不多的清醒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却被这阴冷的寒意困住，这痛苦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逃脱。

　　地面上也是湿淋淋的，叶净之在口罩下急促地呼吸着，窒息感让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拉下口罩,然而所剩不多的清醒意志发出尖锐的警告，纠结和矛盾令痛苦加剧,他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喘息变得越发沉重，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雨后的彩虹,开心的笑声，眼神怨毒的女人……

　　为什么不是我？

　　儿时的呐喊振聋发聩,穿透近二十年的时光，在叶净之的耳边炸响。

　　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手心冰凉,这时，一个暖热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

　　叶净之被那个温度牵引着，跟着他一路往外走，幻觉、尖叫都开始离他远去，他恍惚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直到站到自己的车旁边，一只温暖的手“啪叽”一声贴到了他满是冷汗的额头上，才真正唤回了他的清明意志。

　　“奇怪，怎么浑身都这么凉，叫名字也不答应……难道是大晚上的在医院撞邪了？”

　　苗昱看着叶净之惨白的脸色，散乱的眼神，又摸了摸对方凉津津的额头，对自己二十几年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产生了质疑——难道医院里真的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正好十二点半，换算成古代时间就是子时，传说中最容易见鬼的时间。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担架和急救车，见到救护车后突然表现诡异的叶净之，苗昱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不会是叶净之撞了邪，然后他还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带出来了吧……

　　幸好及时把叶净之拖出了医院那个阴森森的环境，但是现在这个“叶净之”真的是平时的叶净之吗？

　　苗昱思来想去，觉得不唯物的东西还是要用不唯物的方式对待，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心生一计，点开了千度搜索。

　　叶净之回过神来，看见苗昱背对着他，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东西。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片刻，正想张口，就见苗昱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灼灼地盯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把发着光的手机的屏幕往他面前一怼，喝道：“九丑之鬼，知汝姓名……”

　　念到一半，他突然卡壳了，停下来想了想也没能想起来，于是叶净之失（茫）焦（然）的目光下，他把手机转过来又看了一遍，中气十足地重新喝道：“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叶净之：？？？

　　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苗昱的脑回路，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看着怼到自己眼前的，苗昱手机屏幕上的那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叶净之眨了眨眼睛，正想开口说话，苗昱见他没反应，似乎是有点失去了信心，于是把手机屏幕又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声道：“急……急急如律令？”

　　叶净之突然明白了。

　　对着那张符咒，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窒息感和被水淹、没的幻觉都已经离他远去了，留在胸腔中的，只有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忍俊不禁的笑意。

　　含着那股笑意，他轻轻地叫了对方的名字：“苗昱。”

　　苗昱看着叶净之眼中重新恢复了神采，甚至眉梢眼角都带上了一股极为温柔舒展的笑意，让那原本已经十分俊丽的五官变得更为惊人。

　　苗昱认识他这些日子以来，即便知道他不是媒体口中那种冷酷暴君的人设，却也从未见过他这样柔软的神情，摸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他将信将疑地道：“叶老师？”

　　叶净之看着眼前这个人紧张的小模样，几乎想要笑出声来了，这些年以来，他从未这么纯粹地开心笑过，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为了让人放心，竟然还要忍着笑说话，应道：“嗯？”

　　苗昱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叶净之半天，觉得自己刚才紧急千度的驱鬼措施应该是见效了，见叶净之还看着他，就试探性地问道：“叶老师，咱们刚刚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叶净之是被苗昱一路拉着出来的，当时眼前全是幻象，精神恍惚，等真正回过神来已经站到了停车的地方，于是诚实地道：“没印象了。”

　　妈呀，刚才他果然是被鬼附身了！！

　　得了叶净之这句话，苗昱越发坚定了自己方才得出的结论。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远处，司机已经拿着药走了过来，见他两人站在车边，奇道：“少爷，苗先生，你们怎么不上车？”

　　叶净之没说话，苗昱顺口打了个哈哈，跟着叶净之的动作上了车。

　　司机一边发动车子往外开，一边问苗昱：“苗先生，你家在哪个方向？”

　　苗昱顺口答道：“就在城西的那个嘉园小区……”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在自己的兜里摸钥匙，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才想起来今天来参加晚宴，自己这身是向品牌方借的衣服！

　　这套剪裁贴身的大牌西装除了没有任何能装东西的口袋，苗昱这才绝望地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是把钱包和钥匙都放在车上了。

　　他当时走得匆忙没想起来，现在一起来的工作人员和司机都早走了，有他家钥匙的栾刚估计也睡得天昏地暗，现在跑到栾刚家门口去把他叫起来估计会被告扰民，思来想去，只剩下了露宿街头这个选项。

　　苗昱心里苦，一张脸都皱成一团，发愁自己下了车之后该怎么办，难道真靠玩手机度过漫漫长夜？

　　司机见他迟迟没说详细的地址，往城西开了一会儿，问道：“苗先生，请问是嘉园小区的第几期？”

　　苗昱如梦初醒，答道：“哦，就在第五期，您往右拐就行。”

　　他往外看了一下，深夜不堵车，这么一会儿竟然就已经快到了，又不死心地把全身的口袋都掏了一遍，结果和之前一样——除了一个手机，他浑身上下什么也没有。

　　叶净之在旁边一直冷眼看着，见他在身上掏了一遍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丧了下来，心中早有猜测，这时见司机打了右转向灯，苗昱还像一朵焉巴巴的蘑菇缩在后座的一侧，终于问道：“你是不是……没带钥匙？”

　　苗昱“诶”了一声，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闪着困惑的光：“这您也能看出来？”

　　这还看不出来也就不是叶净之了，叶净之也懒得解释，直接对司机道：“不用转了，直接去北城路。”

　　北城路的房子是叶净之最常住的一个住所，他向来注重个人隐私，即便是家人也不让轻易上门，司机给叶净之开车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带人去北城路的房子。饶是经验老道，他也反应了半秒钟，随后一边心里暗暗吃惊，一边掉头往北城路开去。

　　苗昱回头从后窗玻璃看了眼逐渐远去的熟悉的街道，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叶净之冷清的侧脸，心里有点忐忑，小声道：“叶老师，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其实我等到早上去联系栾哥就行了……”

　　对他而言今晚着实是有些奇幻，先是红毯的小事故，再是叶净之伤了手，然后挡酒，医院撞邪，现在又是自己忘了拿钥匙，但他还真没做好要到叶净之家里住一晚的准备啊！

　　叶净之侧头，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淡淡答道：“不麻烦。警长……也在家里。”

　　苗昱这才想起叶净之家里还有一只他和叶净之一起捡到的猫！想起当时经常跑来蹭他的那只黑色小猫咪，还有叶净之曾经发给过他的警长的照片，苗昱心里瞬间暖化了，那点犹豫不决瞬间不翼而飞。

　　“咪嗷——”

　　叶净之一打开门，苗昱就听见了一声拉长了的，撒娇般的软软的猫叫。

　　一只浑身漆黑，唯有四爪雪白的小猫咪站在门口，碧绿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尾巴高高翘着，见来了个生人，它几步就窜出了老远。苗昱看到它就走不动路了，很有耐心地蹲下身来，叫了一声它的名字：“警长？”

　　苗昱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只有他一个小臂长的小猫咪的模样，但眼前的警长显然已经比那个时候大了好几圈，显然被叶净之养得很好，现在除了肚皮有点圆，腿还有点短，已经初步有了威风凛凛的样子，现在正迈着优雅的猫步，小心翼翼地向苗昱靠近。

　　苗昱见它走近，主动把手伸出去，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

　　警长湿润的小鼻子在苗昱的手边来来回回嗅了两圈，突然，它撒娇地“喵”了一声，翻身躺了下来，对着苗昱露出了自己雪白的小肚皮。

　　苗昱惊喜道：“天啊！它还记得我！”

　　他伸出手去撸了两把警长身上软绒绒的毛，然后一把把它抱了起来。在他怀里的猫咪没有露出丝毫挣扎的意味，还顺着苗昱撸它的力道顺势瘫倒在他怀里，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苗昱开心得不能自已，抱着警长翻来覆去地撸了半天，警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只好脾气的小猫咪，被他撸得不耐烦了也没伸爪子，只是拿自己软软的小肉垫一下一下推着他的脸，苗昱笑眯眯地对着它的猫脸猛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它从怀里逃走。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叶净之见他的注意力终于从猫身上移开，才道：“二楼的第一间卧室，是客房，你可以休息；里面的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

　　苗昱这才想起叶净之还在旁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太忘情了，脸上发红，忙道：“好的，谢谢您叶老师。”

　　叶净之原本已经走到了楼梯处，闻言双眉一轩，回头道：“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叫尊称？”

　　苗昱心道这题我会，不假思索地道：“因为您是我的偶像，我发自内心地敬重您！”

　　发自内心敬重的偶像，然后念着急急如律令，把网上搜来的黄符怼到对方脸上？

　　以叶净之的定力和修养，听到这句话也不禁眉心抽搐了一下——今晚这是第二次被苗昱的逻辑打败了。这样想着，他唇边却泛起了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苗昱，径自上了楼。

　　而后知后觉的苗昱，直到洗漱完毕，躺到柔软的床上，还在思考叶净之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早就叫习惯了的称呼问题，不叫叶老师，那还能叫什么呢？

　　像圈里人一样，当面叫叶神，背后偷偷叫叶魔王？还是像平时叫别人一样，叫叶哥？

　　还是直接当面叫他的名字，净之？

　　净之……

　　苗昱在心里把各种叫法都反复模拟了两遍，最后发现除了自己叫惯了的“叶老师”，就是直呼其名是最顺口顺意。他的名字是真的好听啊，好听到苗昱只在心里悄悄地念了两遍，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今晚那张笑得眉眼都舒展开的，叫人看了一眼就铭刻在心的温柔面容，还咂摸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时间已经走到了深夜一点半，累了一天的苗昱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然而在周五这个时间点，微博和论坛上都还有着一群修仙网友在孜孜不倦地刷新，一个博主在半小时前发出的一张照片，已经迅速有了几百条评论。

　　@舒心健康不生病：mmp，感冒反复一周了还不好，今天晚上又发烧了，还好医院离我家不远[捂脸]在医院待到深夜的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这两个大帅哥了！！虽然隔得远远的，两个小哥哥还都戴着口罩，但是光看眼睛就能感觉到超级帅了！！然后气场也超强！！我以前在机场见过那个lyz，感觉lyz还没他好看，如果帅哥是素人请立马出道谢谢！这里有图有真相，你们快来看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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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140字不足以表达她的激动，发完微博，博主还意犹未尽地在评论里补充：@舒心健康不生病：你们看我拍的照片，他俩站在人群里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效果，其实别人都是正常身高正常长相，但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突出了，那个高个帅哥瞥过来一眼我简直想当场昏迷，怎么有人能只露一双眼睛还这么好看的……矮一点的那个也超级好看，就是头发有点乱哈哈哈哈哈哈哈lyz是一个小鲜肉名字的缩写，作为出道不久的秀星，这位大名叫罗一泽的艺人粉丝一向作风剽悍，而且极其团结，战斗力强，很快就纠集成团摸了过来：“哪里来的素人也敢碰瓷我们小海，博主你是收钱来给网红炒作的？”

　　“真好看就不会藏头露尾的了谢谢，说po主不是来帮艹热度的我都不信，虽然看着身材还不错，但是正常人会穿得这么西装笔挺地去看病？要脸的麻烦赶紧删，否则我们海家送你全家升天不谢。”

　　“差点被骗了，还打了好言好语劝删，幸亏ls一语点醒梦中人，小海现在出道不久，是热度最高的时候，估计有心人早就盯上他了，网红想出道就指名点姓地踩，恶心死了，不要碧莲！”

　　“po主全家死了，人品这么差祝你病一辈子也好不了。”

　　“野鸡不要碰瓷凤凰！”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十二点前赶完了榜，感觉今天的我格外优秀！！

　　上一章叶老师对苗苗的头发暗搓搓下了黑手，不过我没明着写出来，今天还特地cue了一下苗苗头发乱，昨天有看出来的吗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