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手电筒
磨好剧本,赵无眠吃完午饭,下午总归无事,便去了 TRN。
赵无眠放寒假后时不时会去 TRN,但不会太招摇。
尽管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还是尽量假装自己不存在,绝不打扰别人。
徐奕平时是个大嘴巴,可在关键事情上嘴还挺严。
赵无眠问过徐奕有没有跟其他人宣传过他跟江一则的事,徐奕欠扁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 “It\'s not my secret to tell.”
赵无眠自己是不太在乎公开的,但他没跟江一则讨论过这件事,他也不想影响江一则的事业。
今天,赵无眠到了 TRN,发现门口有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正缠着徐奕。
徐奕见赵无眠来了,如蒙大赦,“你来了正好。”
赵无眠有点奇怪,“这是?”
“这个小姑娘,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徐奕说,“她说她要找江一则。”
那个小姑娘绞着手指站在一旁,低着头,看起来很倔的样子,不怎么快乐。
“你认识吗?” 徐奕问。
赵无眠缓缓摇摇头,“小妹妹,你找江一则有什么事啊?”
小姑娘咬着嘴不说话。
“江一则还在开会呢,” 徐奕叹了口气,“就算不开会他也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我就出来拿个外卖,就被缠住了。”
“这小姑娘也不说自己是谁,也不说找江一则干嘛,那我怎么能让她进去嘛!”
赵无眠端详了这小姑娘片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赵无眠跟徐奕说,“行了你先进去吧。”
徐奕马不停蹄地跑了。
“小姑娘,” 赵无眠笑了笑,“你找江一则,到底什么事啊?”
赵无眠长得好看,还打小身上就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惹人喜欢,让人亲近,比徐奕看起来要春风拂面得多。
那小姑娘犹豫着开了口,“我还是等江一则出来吧。他总要下班吧。”
赵无眠想了想,“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小姑娘继续不说话。
“那我来猜猜看。” 赵无眠掀了下嘴角,“你是江一则的妹妹吧。”
那小姑娘瞬间睁大了眼睛,“你... 知道,他,”
“江一则跟我说过他家里的事。” 赵无眠说,“我还知道你去找过律师,说想见他。你怎么找来这儿的?”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江一则代表公司参加一个投资会的新闻,就找到这里来了。”
赵无眠点点头。
他感觉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像心术不正的人。
“那你找他... 是有什么事吗?可以跟我说的。” 赵无眠说。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
“你有什么真的可以跟我说,包括... 对遗产分配方面的不满。” 赵无眠顿了顿,“说句实话,对于你来说,跟我打交道,可比跟江一则打交道舒服多了。”
“我,” 小姑娘低着头,挣扎了好一会儿,眼睛都要红了,“我,我想知道爸爸现在葬在哪里。”
赵无眠现在已经有 TRN 的门禁卡了,他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进去,在休息区找了张空桌。
“我陪你一起等会儿吧。” 赵无眠说,“江一则现在在开会,等他出来你再问他。”
小姑娘攥着书包带,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
“你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吗?”
“我不是,” 赵无眠笑了笑,也没做过多的解释,“我...”
“我叫赵无眠,你呢?”
“江一婷。” 小姑娘低着头,嗡嗡道。
这会儿大家都很忙,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徐奕往来奔走间看到了他们,有点讶异。
“这什么情况?”
赵无眠没多说:“江一则还在开会吗?”
徐奕点点头,“估计还得要一会儿。”
“等他没事了,你喊他过来一下吧。” 赵无眠说。
赵无眠在 kindle 上随便找了本小说看了起来,江一婷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了作业和厚厚的草稿本。
赵无眠无意间扫到了她正在做的题以及穷极繁琐的解题步骤,他想了想,没主动帮她讲题。
赵无眠深知自己做会一道题和听别人讲会一道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何况这题并谈不上多难,只能说是高中数学的重点。
江一婷做了很久。
赵无眠在脑子里都验算两遍了,她在草稿本上才只进行了一半,过程麻烦,解题方向时刻都有跑偏的风险。
赵无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倒是也不能说江一婷笨。
但她的学习能力跟江一则比起来确实是有差距的。
然而在赵无眠的概念里,这完全不能为江海潮的迷惑行为开脱,尤其是在江一婷明显对他很有感情的情况下。
过了快一小时,江一则出来了。
徐奕应该是跟他打过招呼,江一则出了会议室就直奔赵无眠而来。
“这是...?” 江一则看见赵无眠旁边的小姑娘,本能地皱了皱眉。
江一婷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尽管口口声声说要见江一则,但江一则真来了,她又有点怕。
下意识地往赵无眠身后躲了躲。
“她是... 你爸爸的女儿。” 赵无眠小声说,“她想去看看她爸爸,所以来问你把他葬在哪里了。”
江一则:“.........”
不说他都快忘了。
江海潮的骨灰到现在还放在殡仪馆呢。
倒不是他不舍得花钱,他单纯是不会把任何跟江海潮有关的事放在心上。
江一则咳了一声,“他... 暂时还寄放在殡仪馆。”
江一婷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赵无眠连忙打了个圆场,“北京... 墓地是不太好买。”
“你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 江一则说,“下葬的时候我叫你。还是,你现在就要去看?”
江一婷没说话,从笔袋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却不敢直接递给江一则,而是放在了桌上。
江一则拿过来,折起塞进了西服口袋里。
旁边的工作区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好像有些好奇。
“还有别的事吗?” 江一则问,“如果是涉及遗产的,直接跟律师说就好,他应该已经传达过我的意思了。”
江一婷摇了摇头。
“爸爸在哪个殡仪馆啊?” 江一婷小声问,“我还是想去看看。”
赵无眠跟江一则对视了一眼,“我带她去吧。”
江一则敛了下眉,显然不赞同,“你,”
赵无眠说,“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没事。”
“而且那里我挺熟悉的。”
“.........”
“可是,” 江一则仍然不是很愿意。
他觉得,赵无眠为他做的太多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把江海潮那边的事告诉赵无眠。
江一则连个碗都不肯让赵无眠洗,根本就不想把他卷到这一大堆破事里。
谁知道他这个找上门的妹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歪心思呢?
“没关系的,” 赵无眠应该是看出了江一则的想法,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一则正常上班的时候是很忙的,特别是重新跟赵无眠在一起后,他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加班,那么白天要做的事就变得更多。
他实在是没空。
赵无眠带着江一婷去了殡仪馆。
这个小姑娘一路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赵无眠没话找话,“就你一个人吗?”
江一婷点点头。
可能是赵无眠给她的感觉比较有亲和力,她安静了会儿说,“因为爸爸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哥哥,所以妈妈就不让我去爸爸的葬礼了。”
“但其实爸爸之前也给我留了点钱,没有给哥哥的多,可是也有一点。他不让我告诉妈妈,可能是怕她败掉了吧。”
赵无眠不知道对这个家庭该如何评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
到了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赵无眠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江一婷看起来也并不太想让他陪着一起进去,赵无眠干脆就呆在了门口。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场所,他这个正常人看起来反倒不那么正常。
今天是个很有北方特色的晴天。天很蓝,阳光直来直去,风冷冷的,有些干。
赵无眠坐在存放处门口的台阶上,有种莫名的沧桑感。
来殡仪馆做社会实践——这么有想象力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赵无眠在象牙塔里长大,成年后跌落人间,曾经对生活失去兴趣、不再热爱。可当他走进殡仪馆,他的本能会告诉他:他仍然留恋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像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
若死亡值得哀悼,那么活着的每一天都应当竭尽全力。
江一婷在里面没呆太久,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她看着跟之前的差别不大,都是闷闷的,像快要下雨的阴天。
就是眼睛红了点。
赵无眠看着她,越发感到对江海潮难以评价。
江一婷愣愣地走过来,和赵无眠一起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赵无眠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论出于什么,他都不能把她一个未成年人单独扔在这儿不管。
“你家住哪儿?” 赵无眠问,“待会儿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江一婷摇摇头,“不用。”
过了会儿,她突然开口,“其实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无眠偏过头去,却没说话。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宣泄一下心里憋了太久的东西。
“后来,后来...” 江一婷顿了顿,“可能是我实在太笨了吧,尤其是跟江一则比。”
“我学习成绩一直都不好,尤其是理科。我爸甚至因此怀疑过我不是他亲生的,因为我比江一则差得太远了。”
“你跟江一则是朋友吗?” 江一婷看着赵无眠,眼神有点懵懂,“那你学习肯定也很好吧。”
“嗯...” 赵无眠想了想,实在是不想骗人,“还... 行吧。”
“爸爸不喜欢我,后来妈妈也不喜欢我了。” 江一婷说着,感觉要哭但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有时候觉得江一则就像个太阳,他很亮——当然,这是他的自由,他也没想过要害什么人。”
“但离他近的人就会被灼伤,甚至被烧死。”
江一则今天大概是八点下的班,他离开公司前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想问他现在在哪儿。
赵无眠没接。
这个点儿赵无眠肯定不会还在殡仪馆,江一则边打电话边把车开回了家。
毕竟赵无眠在家不接电话,是时有发生的事。
但江一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一路都在盘算如果赵无眠还没回家他要去哪里找人。
江一则心事重重回到家,发现客厅没人,但灯是开着的。白色柜子上摆着赵无眠的手机,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
赵无眠在洗澡。
浴室里温暖的灯光透出来,江一则心里顿时柔软了起来。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我回来了。”
“知道了,” 赵无眠模糊的声音隔着水声传出来,“你去喂一下白白吧,我今天还没给它倒猫粮。”
赵无眠在洗澡,江一则就蹲在猫窝前看照夜白。
照夜白是只成熟的猫咪了,吃起饭来井井有条,还时不时喵一声表达惬意,完全是可以做吃播的水平。
江一则蹲了会儿,突然房间内黑了下来。
浴室里水声停了,赵无眠喊道,“是停电了吗?”
江一则站起来,拉开窗帘,发现对面楼层也是黑的,“对,整个小区都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计划停电。”
“谁家大晚上计划停电啊?!” 赵无眠的声音有一丝崩溃,“我还在洗头呢!”
“你...” 江一则走到浴室门口,“摸黑能洗吗?”
“不行。” 赵无眠说,“你去拿个手电筒给我。”
江一则从柜子里找出了两个应急手电筒,放了一个在客厅,自己拿着另一个敲了敲浴室的门。
“你直接进来吧。” 赵无眠说,“我现在没法儿给你开门。”
江一则举着手电筒打开了浴室的门。
莲蓬头虽然关了,但里面仍旧很潮湿,泛着一股热热的白雾,有几分像仙境,也有几分像雾霾天的北京。
手电筒的光毫不留情地打进去,一片氤氲中赵无眠的身影又清晰又模糊,在光影之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身上不着寸缕,薄雾与黑暗是唯一的遮掩。
江一则顿时有点卡壳,“我,我,”
“我把手电筒给你放在这儿吧。”
江一则说完,把手电筒放在了洗手台上,转身就想走。
赵无眠重新打开了莲蓬头,光线太暗没控制好水量,飞溅到了江一则身上。
江一则下意识一躲,赵无眠却喊住了他,“你等会儿。”
“怎么了?” 江一则问。
“这里还是太黑了,” 赵无眠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怕洗发水冲不干净。”
江一则:“.........”
敢情你平时洗头能看清自己的头发?
江一则犹怔在原地,赵无眠已经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把莲蓬头拿了下来,并精准地递到江一则手上,“你衣服反正已经湿了,不如进来帮我冲下头发。”
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