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别君彼岸,相见何期:孤影
晴天取了蛊,返回守心窝时途经安国君府,原先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萧条不堪;那道曾经翻过许多次的围墙,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他踩着沉重的步伐跨入大门,但见黄纸漫天,哀乐齐鸣,哭声哀哀中混杂着佛者念念超度之词,气氛凝重。
主殿外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分列两侧,人手一仗垂泪幡,对前来吊唁的宾客迎来送往,三步一叩。
夜风拂着丧幡,大片白芒映入眼帘随风起舞,像极了红月之夜惊月持剑飞舞的身影。
“晴天公子!”最先发现人群中晴天身影的是惊月身边的管事丫鬟,她奔着晴天过来,两眼肿的像核桃,见了他似乎格外亲切,一句‘公子’才喊出口,眼泪又下来了:“你怎么才来……”
晴天没有应她,径直走入灵堂内,接过仆从递来的香,拜了眼前的棺木。他知道那里躺着的不过是道长用木头幻化的障眼之法,可心中任然止不住的疼。
旁边的妇人安静的跪在灵堂中,手上拿着黄纸一叠一叠的往火盆里扔;二人眼神交汇间,那惨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她也是真的伤心。
只不过,不知她此时祭奠的,到底是有名无实的夫君,还是有实无名的无耻败类!
晴天冷冷的看了天心一眼,随后走到老将军面前,朝他作揖:“伯父,请节哀。”
“晴天……你来了啊……”苍老的语调掩饰不了无奈和心痛,却还反过来安慰晴天:“你与我儿私交甚好,不必为他伤神。”随即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路,都是他自己选的,不怨天,不尤人。怪只怪,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够好;他连在梦里,都不肯见我。”
面对悲痛欲绝的父亲,晴天终是不忍,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他迫切的想要离开,就怕多待一刻会忍不住将事情全盘托出:“伯父,对不起,晴天还有要事在身,来日再行拜访。”
“去吧……”
“晴天!!”
晴天跳上围墙,正欲离开,忽闻身后一声怒喝;他回头,便看见一身孝服的沐川手持长剑直指他的心口。
“沐川,你怎么……”
“闭嘴!”沐川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去了哪儿!”
“……”
“我问你去了哪儿!!”沐川又哭了,不住的抹着脸上的泪痕,眼神凶悍而失望:“兵变之时,你在哪……”
“他孤身奋战之时,你在哪!”
“他浑身是血倒下之时,你又在哪……”
他在哪……
自然惊月在哪,他便在哪。
他陪他奋战,替他治伤,看他身亡。
可他不能跟沐川明说。
“他死了,我的兄长,死了……他就那样没了……”沐川闭上眼,脸颊泪水滚落:“等我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幅倒在血泊之中冰冷僵硬的尸体。”
晴天依然无话。
沐川摇头,嘴唇都在颤抖,似乎对晴天失望透顶:“我原以为你只是没了记忆,没想到你竟然是没有心!你可知那日在盐田镇,他虽然打了你,可却暗自让我送伤药给你;你从道是平常身受重伤回来,他夜夜去清潭巷耗费自己的元功替你疗伤;你被陆羽昶的势力击杀围剿,他便亲自替你守夜,手刃了多少来取你性命的死士;甚至不惜在月圆之夜扔下一口未动的药也要去护你周全,最后导致自己提前毒发功体受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惊月或许早就对自己许下深情,但他明白之时,早已错过良多。
他无法向沐川说明真相,只能暗自咽下这被无解的无奈,某种程度上,他懂了曾经的惊月背负着许多无奈是什么心情了。
晴天仰起头看着黑蒙蒙的天,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完了么。”
“什么?”
“你若说完了,我要走了。”他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悲痛,只因惊月还在等他。
“你——!”
晴天走了,只在黑暗中,留下了一抹决然而去的背影。
只要能找到魂魄救回惊月,黑暗,他闯;黄泉,他闯!
“晴天!”沐川大喊:“晴天非人哉!!我不会原谅你的!!”
***
夕照暮色,流云别远,风中似有琴声起,琴音渐入哀愁思。
通往幽冥之地的路上,一簇簇火红的彼岸花指引着一道孤魂缓缓而行;背影萧条,憾恨难填,一声叹息乱了云烟。
惊月抬头望去,却不见日月星辰;向下看,不见土地与尘埃;向前看,满眼赤红无大道;向后看,孤身一影心自寒。
他踏着虚浮的脚步飘忽而来,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名府之前;此间残垣断壁间倒着一幅金漆大匾,只能隐约看到上面的‘关’字。
城门前坐着一年过花甲的老妪,佝偻着身子遥望远方。
惊月驻足,看这老妪双眼无神,便上前问道:“婆婆,请问上京怎么走?”
“回不去了……”老妪眼底一片白芒。她望着来者的方向,苍老的面容却有着清丽的声音。她指了指红花的尽头,说道:“来了这里,便只有一条路,一直往前,无法回头。”
“什么?!”惊月心中一凛,追问道:“请问婆婆,此间何间?此路又通往何处?”
婆婆一一答道:“此间无间,此路通往无间地狱。”
“!!!”惊愕间,一股锥心的痛自心底升起,传遍四肢百骸。惊月惶然:“无间……地狱……”
“呵呵呵……”老妪笑问:“你已经死了,你忘了么?”
死了?
死了……
他脚下踉跄几步,靠着门前的木桌,手捂在胸口,那里没有任何的起伏跳动。最后倒下的画面不断充斥着他在他脑海中,将他已经消散的记忆拉了回来。
他还记得,那张惊恐万分的脸,那道仓惶奔向自己的身影,那些耳边呼呼的自责哀嚎……
愣了许久,他才想起这锥心之痛的来源:“我……已经死了……”
今日果,往日因。
从他种下那子蛊之时,就已料到会有此结果。唯一没想到的是,在他这短暂又黑白的生命之中,有了一抹明红,深刻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