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似是故人来

　　厉行好奇道：“雪老前辈在此归隐多久了？”

　　“忘了。”雪留衣轻甩鱼线，继续垂钓，“自我坠崖未死，独自苟活，该有十几年吧。方才那条鱼，是我钓上来的第九万五千九百九十九条。”

　　“那你可知，这些年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不感兴趣。”他声调平缓，如一池死水，“我的兴趣，已经长眠深海。”

　　厉行叹息道：“自从前辈携任掌门的遗体跳崖，我们就成了头号恶人，边躲避追杀，边做点生意糊口。还弄了一大笔银子，来赔偿你留下的受害者家眷，这才提高一点声誉。”

　　“是吗？那正好，看来江湖上没我什么事了。”雪留衣轻笑，瞥了眼他的剑，“小和尚，我的流碧好用吗？”

　　“非常牛B，只是我的剑法还不够精湛。”厉行把剑递过去，“如果前辈想收回去——”

　　“我连鱼都不杀，要剑干嘛？”雪留衣眼神淡漠，目视水面，“我师兄说了，他在黄泉路上回头看，若碰见有人是因我而来，就不等我，生生世世不再见我。既然不杀人，就不再需要兵器。”

　　只有提到任平生时，他冷冽的声音才会掺进一丝温度。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六十好几的人，纵然心如止水，依旧会起波澜。

　　提到杀人，厉行心念一动，立即问道：“老前辈，‘凋花’这门内功的破绽是什么？如何反制？恳请相告，这对我们很重要！”

　　“就算有破绽，这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上乘内功，我才不说。”雪留衣轻飘飘地拒绝，又钓上一条鱼来。接着收杆起身，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和尚，多谢你照顾我的孩子们，我作为长辈，没什么可报答给你的……”

　　“莫非，前辈要将一身内力传给我？”厉行心神激荡，自己的外挂终于到账了？大战将至，按理说，也确实该有挂了！

　　如今雪留衣六十几岁，再加上何须归分给自己的，和本身自带的……总共一百多年的内力，超高配置，一身腱子肉的豪华机身，就算剑术不精，也定能一拳震死风晚山！

　　“哈，我好不容易练的，为什么给你？”雪留衣把乱跳的活鱼扔进厉行怀里，“没什么可报答的，就把这第九万六千条鱼送你吧。”

　　“……谢谢啊。”他抓着鱼，讪讪地笑了笑。按套路，重遇盖世高手，都会获得秘籍或内力，自己却只得了一条鲜鱼。

　　“对了，最高的悬崖边，有座小屋。那里有你的故人，已经孤独地等了你很久很久。”雪留衣脸上的笑意味深长，邪魅诡谲，似乎还带着一点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是谁？”

　　“自己去看吧，哈哈……”他扛着鱼竿，足尖轻|点巨石，一个纵身飘然跃至河对岸，转瞬之间无影无踪。

　　“雪老前辈——”厉行喊了两声，柳苗苗也高声呼唤“尊主”，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漫山瑟瑟秋叶。

　　厉行记得那处悬崖，印象深刻。因为受到林照的羞辱，何须归差点在崖边羞愤自刎。从那时起，他们才真正交心，成了朋友。

　　踩着简陋古老的石阶向崖边攀爬时，何须归一直沉浸在即将正式上岗，就任董事长的喜悦中，牵着厉行的手前后摇晃。用欧阳豆的话说，这种来自未来、提前而知的美好，不亚于高考前拿到了试卷。

　　“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何须归欣然猜想，“是在打理门派事务，还是外出交流访问？实力在江湖上能排到第几？我们两个，肯定早已是美名远播的侠侣，人人都叫我何大侠。”

　　厉行摩挲着他的手，笑道：“我猜，你已经是武林盟主了，何大侠。”

　　“你说，你的故人会是谁呢？”

　　“想不起来，除了你们，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了。”忽然，厉行放慢脚步，面色凝重，“小心点，差点忘了，你师叔精神异常。也许不是故人，而是仇人。”

　　终于，他们登上无名峰的顶部。劲猛的风跃上崖顶，吹得人心乱。有间木屋临渊而建，屋旁辟出一块地，种着些青菜、土豆。烟囱在冒炊烟，白烟刚一露头，就被风打散了。

　　“你们在这别动，我去看看。”厉行按住剑柄，靠近木屋，警觉地观察四周。正要叩门，忽听嗤的一声，有什么动物在打响鼻。

　　他绕到房后，原来是一匹老弱的白马在啃草。见了他，白马受惊，小跑着消失在林中。他愣了一下，似乎看见马头鬃毛上用手帕扎了个小辫子，还绑着一枚平安符。

　　“有点像小白。”厉行喃喃自语，犹豫一下，回到屋前敲响了门。门没锁，敲击的力道令它徐徐开启。

　　“你好，有人吗？”他迈进屋去。屋内干净整洁，梁上悬着几条熏肉，灶上的锅咕嘟沸腾，煮着什么吃的。

　　忽然，一束冰冷的剑气从门后刺出，横在他颈侧。余光一瞥，剑身镌刻的铭纹十分熟悉，竟然是落霜。

　　他愕然转身，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

　　腰悬掌门信物，一身朴素布衣，几绺卷发垂坠于其上，不减分毫柔美绮丽。可是，它的主人怎会如此瘦削了？那双明眸，又从何时起遍布哀凉？

　　方才还满是笑意和憧憬的眉宇，此刻怨念深种。而那对他不久前才吻过的红唇，苍白着、颤抖着吐出一句沉重的话：“厉哥，我等了你好久。”

　　“多久？”厉行下意识地问。

　　“到今天，是十二年七个月零八天。”

　　“怎么会这样？我，我去哪了？”他心里空了一下，像被什么砸穿了，感到没顶的迷茫和难过。他们两个，明明是天赐良缘，怎么会分开这么久？

　　“我不知道。”

　　眼前，已年过而立的何须归含着泪，执剑的手缓缓垂下。厉行脑中如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双眼却是红的，猛然将他拥进怀里：“怎么会……我离开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你——”何须归紧紧回抱，停顿一下接着道，“你说，等我。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只有让事情照常发生，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无需懂，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何须归的双唇从脸旁探了过来，厉行满腹焦灼疑虑，但还是将他抵在墙上，动情地热吻。指尖抚过那尖细的下颌，厉行心痛难当：他真的瘦了太多，明明是那么贪嘴的人。

　　“厉哥，你在跟谁说话？”另一柄落霜，闪着寒光探进门。

　　小何警惕地放轻脚步，走进木屋，却被眼前的骇人一幕惊得连连后退，五内如焚！

　　他那自诩专一深情的恋人，正与一个卷发男人搂在一起，疯狂探索彼此的口腔结构，如痴如醉！

　　“啊——厉行！！你——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