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警报器
天花板正在渗水,看上去有些时候了,墙上生出些许青苔来。
他们在比想象还要狂躁的后脚中蜷缩在一块,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吭。蓝莓有些害怕的将脑袋埋在纪南泽的臂弯里。
他们不敢往外看了,因为尸潮正从窗边一路扫荡过境。尽管他们努力放低声音,调整呼吸,但尸潮仍旧在每一条街道徘徊。
它们正在搜寻幸存者,蚊群并没有聚集过来,当然,那只先前被纪南泽射伤的黑猫也不见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只过了几分钟左右,周围就全部安静下来了。
邹途往外看了几眼,确认街道上真的没有丧尸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始放松僵硬的腿脚。
“现在行动吗?”
“不妥。”纪南泽想起先前在会议室的一幕,简直心有余悸,“现在全镇的丧尸都处在亢奋状态之中,贸然行动很可能白白丧命。况且,怪声的来源还没有查清,我们也不知道蚊群和黑猫去哪儿了,它们很可能在外面伺机埋伏我们。”
邹途也陷入了沉思:“这一次,声音来得比以往都早。很奇怪,而且,这天黑下来以后,感染生物的分布越来越密集了。”
“……警报器。”
纪南泽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邹途立马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学长,你是在说那只黑猫?”
“对。”他点点头,继续说道,“邹途,这一路下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邹途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先前发生的所有事。
“尸潮是在黑猫发现我们,并且发出高频率的叫声以后出现的。”他说,“包括蚊群,这只黑猫……严格意义上就像是它们的统帅。”
“但实际上,它充其量只是一个警报器。”
“警报器?”
“没错。按照你说的第一种可能,如果黑猫是尸潮的领袖,那么在蓝莓向它发动进攻的时候,所有的丧尸应该第一时间解救它,而不是继续来追击我们。”纪南泽看着他的眼睛,道,“结合这几天的遭遇,我感觉……只有一种可能。”
“学长的意思是?”
“每到傍晚,伽西镇发出的混合噪音,其实,刚才就在我们眼前。”
邹途皱紧了眉头,他的思维显然跳转的没有纪南泽快。
“警报的声音很分散,不同区域之间发出的警报也不同,可能出自完全不同的感染生物。”
邹途咬着指甲,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么说来,伽西镇应该存在大量的危险生物。”
这样一来,真正的威胁可能就不是尸潮,而是占领了伽西镇的感染生物。
“而我们刚才所听到的,很有可能是警报被同时触发,引起大规模尸潮迁移的现象。”他咬紧了嘴唇,继续说,“所以方才追杀我们的尸潮,在警报响起以后,全都向着声源方向过去了。”
邹途有了些眉目,但不大确定:“这是不是,说明一件事。”
“嗯。”纪南泽点点头,“结合这次警报时间提前来判断,这可能不是某种设置好程序的仪器。这很有可能是,听见黑猫的叫声以后,对方所作出的判断。”
邹途猛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
“这个小镇,还有别的幸存者。”
***
即使事情有了不少眉目,眼下还是不能贸然离开这个房间。
两个人商榷一番,决定优先封锁好门窗,在这里至少休整一晚,等待尸潮平息,丧尸继续分散在伽西镇各个角落之后,再作打算。
“我守夜吧。”纪南泽拍了拍蓝莓的脑袋,笑着说,“你争取多睡会儿,刚才跑了那么久,身上黏不黏?”
“有点。”邹途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说:“我没事,学长,不就出一身汗吗?到时候找个地方洗一下身子就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呢,得多休息。”
“行了,别和我争。”纪南泽抱着膝盖对他笑了,“我现在都能自由活动了,还跟你跑了那么长一段距离呢,再说我是病患,我跟你急了啊。”
邹途被他这么一“威胁”,当时就招架不住了。
纪南泽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伸手在他耳朵边揉了揉:“我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你睡吧,邹途。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你睡醒之后就守夜,轮着来。”
邹途犹豫了半天,还是在纪南泽的眼神攻势下扁了扁嘴,不反抗了。
“要是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叫我啊。”他似乎想到了避难所的事,回头就对纪南泽说,“别自做主张行动了,我都怕死了。”
“知道了,听你的。晚安。”
说着,他又看了纪南泽一样,才将背包垫在脑袋底下,侧过身躺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纪南泽盯着他的睡脸看了很久,又给他盖上自己的外套。觉得越看越不想移开视线,于是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邹途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他的目的地在伽西镇的医院,但纪南泽却不这样想。
伽西镇目前的局势动荡,有太多不明因素。
他们不该留在这里,他们应该想办法远离小镇,前往规模更小,安全系数更高的城镇。
感染爆发以来,无论是感染初期还是中期,医院都是极度危险的地方。那里可能收容了危险病患,也有可能遭受了大量武装势力的掠夺。
而且围绕着伽西镇,有太多未解之谜。
为什么幸存者要帮他们?为什么每到夜晚都会触发感染生物的警报?
幸存者真的是在帮助其他人吗?
从松茸避难所出来以后,纪南泽已经很难随意相信他人。要知道,他们差一点就全都死在避难所里了,连他的性命也是邹途和蓝莓拼死拼活救回来的。
他们有着别的目的吗?
不得而知。
邹途睡了大概三个多小时就醒了,看他醒过来的状态就知道,他睡得不是很好。
他一睁开眼,纪南泽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抓住了袖子。
邹途眨着眼睛央求道:“学长,我醒了。接下来就我来守夜吧。”
“你才睡了三个小时。”纪南泽哭笑不得,“就你这运动量,三个小时哪儿够啊,当心猝死。”
“你不睡,我更担心你猝死。”邹途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劲,“你睡。等你睡够了七八个小时,我再躺下去补觉。”
“我睡不着,真的睡不着。你别强迫我了。”
邹途忍不住笑了:“我哪敢啊?你可是我学长,不敬师长,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我不困。你硬是让我睡,一时半会儿不仅睡不着,还更兴奋。”他说,“人的机能都叛逆得很。这样,我们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得了。”
邹途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当下又有些犹豫。
可他一抬头,刚看到纪南泽的眼神,整个人就莫名没了底气。
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他就是跟条罚站认错的大狗一样,妥协似地点点头。
“邹途,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他觉得学长这么强调有些奇怪,也没多想,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你平时在学校都喜欢吃什么?”
“这倒没有特定的爱好。”邹途想了想,说,“你做的我都挺喜欢。”
“不行,哪有这么敷衍的答案。”纪南泽立马驳回,“你可不能为了讨好我说谎。”
邹途看他不信,笑着说:“句句属实,学长,我是真的一点都没骗你啊。”
纪南泽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那你说点喜欢的菜肴出来,我就饶了你。”
他想了想,说:“肉末茄子吧。”
“肉末茄子?是不是我们还是邻居的那会儿,我带给你的那一锅?”
邹途点点头。
纪南泽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笨蛋。”
“为什么骂我?”
“这哪儿叫骂你啊?没见识。”他笑得眉眼都弯了,“下次有机会,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邹途又冲他点头:“好。”
“你记不记得我们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每一届学生都得上的写作课?”
“记得,那会儿瘦猴整天烦死我了。”邹途看着天花板,回忆着,“上课不认真听,一晚上通宵打游戏,到了白天就趴最后一排补觉。一到下课就问东问西的,他这门课还挂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俩关系真好。”纪南泽也仰起头,“要这么说来,我也挺想他们的,都这么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
“有姜森在,不会有什么事的。”邹途安慰他,“瘦猴和洛桑也不是傻子,他们个个儿都机灵着呢。”
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也是,有了车,还有了留在车上的物资。只要没遇上什么大事,肯定不至于出状况。对了,邹途,你还记不记得期末考的作文?”
“作文?这个我得好好想想了……”
“那篇作文,主题是梦想。”
邹途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纪南泽。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伸了个懒腰,腾出一只胳膊抱着昏昏欲睡的蓝莓。
蓝莓一犯困或是睡着就特别黏人,一直要往别人身上贴,贴不到人鼻子里就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一点都没有身为大型犬的自觉。
他忽然有点害怕纪南泽接下来的问题。
“你写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问了。
邹途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十指扣在一块,这回手心又干燥的不行,他整个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也没写什么特别的,就……”
“说吧,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蓝莓。”他扭头对邹途笑了一下,“我们不是都约好要在一起了吗?”
邹途的嘴唇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声音放得很轻。
“我想死,但我害怕。”他说,“我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生离死别的机会,拥有选择人生的权力。人们都说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只要停下来看看,万物都好像为自己而驻足。可我停不下来,有太多人推着我一路前进。”
“你看到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是死亡?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对。”纪南泽摇摇头,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是死亡。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你自己想要的,是真正的你想要去做的——不是我,不是别人,只是你自己。”
邹途也抱住他的肩膀,他没有说话。
“知道我写了什么吗?”纪南泽靠在他的肩头,说,“我希望,四年的校园时光都是美好的。但有些事情,永远意想不到。”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所有的室友,包括身边的很多人,都对我从厌恶转变了态度。他们不再讨厌我,不再将我的东西从宿舍扔到楼下。他们只是偶尔会多看我一眼,偶尔会在打印文件时算上我的一份。”
“我回归了正常生活,但其他人,其他因为我备受欺凌的人没有。”
纪南泽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僵硬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邹途,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