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暴君(1 / 1)

偶像的末日生存指南 往生烟 397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4章 暴君

  故事的最开始,人们有的只是期待,而不是失望。

  而一开始的松茸镇,只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镇。这里的人们很淳朴,很少去到大城市,也很少接收到外界消息。因此,丧尸病毒爆发时,松茸真的居民是最后才知道的。村干部只是说城市里爆发了一种流行病,让他们家家户户都准备好,少出门,多买点过冬的东西。他说这次流行病貌似还挺严重,应该需要一段时间。

  其实,像他们这种地方,爆发过流行病不少次,也传过不少假消息。所以这一次,基本没人把书记的话放在心上,嘴上应着,却还是走亲戚串门样样不落。罗佳雯和她妈妈周秀,就是其中为数不多把书记的交代记在心里的家庭。罗佳雯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她妈妈,靠着和些米面勉强度日。

  她屯了一些足以果腹的粮食,准备关起家门一直过到流行病过去。

  也就是罗佳雯从学校回来的那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楼组长先是说他们村医院收治了一个病患,看样子好像狂犬症发作,攻击性特强。看身份证也不是本地人。当天值班的医生,还有村长的儿子都被那病人咬了好几口,罗佳雯跟周秀说的时候,周秀隐隐就觉得不对劲了。她叫罗佳雯早点回去睡觉,可当晚她却辗转难眠。于是点了盏灯,坐到客厅织毛衣去了。

  也就是那么一坐,救了她们全家的性命。

  她织着织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她有些慌了神,熄灭烛火,将窗子撑开一点,往外看去。旧件对门的屋子,地上全都是鲜血。窗户还被打破了,有半截人卡在那。周秀立马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立马叫醒熟睡的女儿,从锅炉下边翻出一个木头垫着的地下室入口,镇子里的老人都说,遇上什么事就往里面跳,可以活命。她带着所有能找到的食物,眼睛一闭就往下跳。

  到了地下之后,就发现这个还未建成的防空洞多了好多人,他们基本都是听见动静逃进来的。可他们又怕外头的怪物也从入口进来,于是就退进了大门里。后面几天,一些年轻人组成的搜救队从地上救回了幸存者。他们就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指示下,一点一点将避难所建立起来。可是地下资源有限,他们中老幼妇孺又多,自然不敢去看看上面的状况。而听每一次前往地上探查的年轻人说,上面都是那天犯了狂犬病的怪物,全都在啃食活人,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因为见不着搜救队,得不到外界的消息。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上地面了,就在长老的带领下,将避难所建立了起来。最开始,是松茸避难所吃的也不是活尸,是人们从地上带来避难所的储备。

  他们尝试过种植,可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带下来的食物就基本快消耗光了。分配给他们这些人的食物越来越少,可长老身边那些年轻人,就能得到最大配给的食物。

  一开始,有不少人饿死,也有不少人抓了老鼠,得了不知名的疾病死去。因为没有地方埋葬,就只能把尸体丢在一个挖出来的沟渠里,慢慢的,这里也演变成了垃圾堆。

  她们饿得实在受不了,罗佳雯还在发育,身体却已经骨瘦如柴,周秀心疼她。就想找长老求求情,那天,她刚要走上正厅,抬眼就瞅见垃圾堆的方向,长老身边那些年轻人拎了许多黑色的麻袋出来。她心里又有不好的预感,就跟了上去。

  她一直跟到避难所的一个出口,就看见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用刀划开了麻袋。周秀好奇,就往里看了一眼,也就那一眼,她顿时吓得脸色铁青,一把捂住了嘴。那里面伸出来一只胳膊,上面全都是绿色的班,都能看到骨头。

  那几个年轻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拿着刀就将袋子里的东西大卸八块。

  第二天早上,她们久违地品尝到了炖肉。

  长老说,这些东西是一种特别的牛肉,平常都见不到的。是年轻人们从陆地上带回来的,那一整天,有一整锅炖肉,谁都有份。但周秀吃不下肚子里去,她也不让罗佳雯吃。可罗佳雯实在饿坏了,她背着周秀,就跑到长老跟前,要了一碗炖肉,吃了起来。

  炖肉不是每天都有的,总是隔一天,就有一顿丰厚的炖肉。可周秀却总是神经质地数着周围的人,她知道,随着疾病和饥饿的到来,所有人正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一点一点地消失。她很害怕,她害怕有一天就轮到她和罗佳雯了。

  她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可很快,炖肉也消耗光了。她们又陷入了盼不到头的饥饿当中。

  到了那时候,周秀就坐在角落,腿上睡着面黄肌瘦的罗佳雯,看着头顶厚重的土层,数着根本看不到的星星。她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死。因为每当搜救队从地上回来,带回来的都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她们回不到地面上,因为地面上全都是怪物。

  吃人的怪物。

  周秀把脸埋在膝盖里。

  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荒唐的玩笑。

  然后,第二个黎明到来时。长老建立了贫民窟。

  他要求将所有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安排进贫民窟居住,避免占用过多的资源。而周秀母女,当然也就被安排到了贫民窟。这里的生活很糟糕,有老鼠和臭虫的骚扰,生存环境恶劣而潮湿。没有饱腹的食物,有的只是其他人吃剩的残羹冷炙。

  在这样的环境下,罗佳雯陷入了高烧,昏迷不醒。

  周秀向长老寻求医疗帮助的事情很快传了开来,那天晚上,来的不是医生,而是那些年轻人。他们从周秀身边带走了罗佳雯,从那天开始,罗佳雯再也没有回来。而从那之后,松茸避难所,几乎每一顿都能见到丰盛的荤食。

  只有周秀和贫民窟里的人,只有她们还记得,她们重病缠身的亲人,她们日日夜夜的思念。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

  听了周秀的故事,纪南泽的表情非常难看。尽管这个可怜的女人对松茸避难所的一切知之甚少,但发生在松茸避难所的一切,已经离奇到无法解释的地步。

  “对于你遭受的一切,我很抱歉。”他握住对方的手,看着上面不断蔓延的斑藓,“我答应你,如果我再见到你的女儿,我一定会告诉她,你一直在找她,一直。”

  周秀说完了所有的故事,木讷地看着纪南泽,笑了起来:“你看到我女儿了吗,头发黑黑的,到这儿……她眼睛大大的,跟你一样。跟你一样漂亮,跟你一样,好像天使啊……可我的天使,没有了。”她看着怀里的头骨,又落下泪来,“……没有了。”

  “周女士,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纪南泽看着她,问,“仅凭我们的力量,无法让松茸避难所的犯罪者接受他们应有的制裁。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才能寻求外界的力量。我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周女士,他们一定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行恶,所有的罪孽从来明码标价的。

  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周秀讷讷地看着地面,笑了一下。

  “这里已经没有出去的路了,没有了。他在那里……养了怪物,养了很多怪物。没人能离开这里了。没有了……”

  纪南泽的眉头皱了一下。

  “您这是什么意思?出去的路,在哪儿?”

  周秀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广场:“雯雯,你是不是又忘了。从那儿啊,只要跳下去……蒙着头一路沿着走,就到了。就能到地上去了。”她伸手想摸纪南泽的脸颊,“可地上全都是怪物,怪物吃人。妈妈去不了,再也走不动了。”

  纪南泽看了一眼一边的邹途,他刚想站起来,就发现邹途的手又开始变凉了。他连忙转过头关切对方:“怎么了,邹途,是不是又开始发作了?”他摸了一下对方的脖子,发现也很冰凉。纪南泽看了看邹途一脸僵硬,大口呼吸的样子,又紧张地看了看广场的方向。似乎因为搜查无果,火把正向着贫民窟过来。

  这一次发作和以往都不同,邹途完全清醒着,但感染的征兆又在他身体上复苏了。

  纪南泽一把抓起他的手,只见血管有一次发黑、硬化,邹途整个人都发出痛苦的低吼。他捂着头,不断向后退去:“离我远点,学长,我不想伤害你,我不能又一次伤害你……那些声音,又来了?又来了!我他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

  “邹途,冷静一点,求你了。”他扑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却一次又一次被甩开,纪南泽回头看了看身后,他们已经快要搜查到贫民窟了。他看着邹途,伸手捧着对方的脸,扒开邹途的眼睑。他的眼球已经开始充血,他的瞳孔上翻,剧烈震颤着。感染又一次试图侵蚀大脑,又一次在争抢身体的主导权。

  邹途咬了咬牙,他一口咬在自己虎口,试图用痛觉抑制感染的蔓延。

  纪南泽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感染病毒似乎找准了机会,在邹途最无防备的时刻趁虚而入,这一次,它几乎都要战胜清醒的邹途。如果他不这么做,如果不借助外力,他可能瞬间就会丧失理智,变成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怪物。

  他看着邹途虎口上渐渐愈合的伤口,声音都开始发抖:“不要这样,邹途,不要伤害你自己。一旦疫苗的效用没有了,你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啊,你不是说,你不是说那个时候,那些声音就不会侵扰你的意识了吗?”纪南泽看他痛苦扭曲的模样,心急如焚。他忽然想到邹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情急之下,他将衬衫拉开一点。透出线条明显的锁骨和肩颈优雅的曲线,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让他的嘴唇轻易就触碰到自己的皮肤。

  他还记得那句话,他还记得邹途说,当他们相拥,当他们身体相连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

  它们诉说占有,诉说孤独。

  诉说着爱。

  “邹途,记住。只有你。”柔软的嘴唇粗鲁地碰撞着对方的耳朵,一呼一吸之间悉是如水的温情,“只有你才能占有我,只有你才能爱我。只有你,记住了,谁都不可以,即使是顶着你的皮囊的怪物,也不可以。因为我不允许,到死都不允许……”

  然后,他们热吻,他们紧拥,他们相爱。

  堕入凡尘般的相爱。

  邹途陷入一阵朦胧的黑暗,在这阵不断翻滚、犹如海浪般涌动的黑潮之中。他见到了一直以来折磨着他,与他争抢主导权的生物。他坐在凝固的黑暗上层,手指拄着一柄消防斧,斧头抵住地面。一条腿屈起,肆意地搭在一边。姿态透露着成熟的野性,连身段都男人味十足。

  他没有穿上衣,因此,结实紧致的肌肉展现得淋漓尽致。

  邹途就像在面对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孔。

  唯有表情,唯有眼睛,唯有灵魂,与众不同。

  那个生物看着他,血红的瞳孔诡秘地收缩起来。他看着邹途,看着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另一个自己,终于难以自持地哈哈大笑。

  他是暴君,邹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他的名字。

  “来吧,厮杀吧,人类。”暴君展开双臂,脸上带着癫狂到了极点的情绪,“我们必须争夺,我们必须互相残杀。这里,就在这里,只能有我们中的一个。只可惜,我才是唯一的赢家。即使我一直看着你,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注视着你。你那扭曲的,黑暗的灵魂。”

  邹途看着他,拳头渐渐握紧,他没有说话,他对这个无数次想要鸠占鹊巢的怪物无话可说。

  但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小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有问题,没有回答。暴君从他跟前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他。他每一步踏在地上,脚下的黑暗都在开裂,他傲慢地抬起下巴,眯起了眼睛,嘴角满是不屑的、轻蔑到根本没有把邹途放在眼里的笑容。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下一秒就能咬断对方的脖子。他满不在乎地笑着,所有的语句,所有诅咒般的字词就从牙缝里,一个接一个挤了出来。

  “……赢家将吃掉输家,丛林法则。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当然可以吃了我,当你有那个能耐杀死我,有那个胆量将我的存在吞进肚子里消化的时候,你就赢了,人类。但同时,你也会继承我的血脉。”他笑了起来,眼神逐渐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疯狂,“来吧,我已经准备好得到你的配偶,你的身体了。”

  这一刻,所有的噪音都在邹途脑中嗡响,黑暗的监牢里,不断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这就是曾经在他脑子里不断嘶吼的、不断诱惑他走向地狱的声音,那是来自万千张口,万千只喉,万千只眼的讥嘲。

  那是来自他对抗迄今的生物,灾厄,与亡者的旷古回响。

  邹途看着身边发生的畸变,在巨大的轰鸣中笑出了声。

  “你得不到的,你得不到他的。”

  “他说,只有我。”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你插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