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地铁站
入了夜之后,巢穴开始变化了。
纪南泽没睡着,今天晚上他得守着。
邹途的状况已经转危为安,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跳已经趋于平稳,连呼吸都渐渐恢复了。
他检查邹途的伤口,发觉变得污黑的肌肉组织被新的组织慢慢取代,面积缩小了很多。
会是抗体吗?
纪南泽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度很高,他的体温还是非常惊人。
高烧可能伴随许多并发症,可就目前的情势考虑,他们没有任何手段来避免并发症。
他只能等待,别无他法。
即将入夜的这段时间,纪南泽做了很多短距离的探索。
他向后确认了一下方位,距离他们掉落下来的凹室,他已经走出了整整三十多米依旧没有到达巢穴尽头。
目前看来,这个神秘巢穴除了它的肉瘤核心,就是许多个凹室与通道组成。
从血管的走向可以看出,越是靠近洞穴底部的血管更,越是突出,而越是靠近上方,就存在更多如同神经般纤细的血管。
纪南泽的手指沿着血管划动,到了末梢,息肉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下面有东西。
他从后腰带摸出一把小刀,照着那蠕动的末梢,就刺了下去。
一股浓稠的鲜血从血槽喷了出来,流到他皎白的手腕上。
他对动态事物的把控很精准,刀尖下去,就刺中了什么东西。
他忍着恶心,转动匕首将那东西捣碎,从破损的息肉中将它挑了出来。
纪南泽发现,那是一只鸟类的尸体。
它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冰冷,内脏被吸收得很完全,身体的部分也只剩下部分斑驳的羽毛。
不对劲。
他重新检查刚才的破损点,息肉从缺损处开始萎缩了一小块,这一下,随着羊水一样液体的流失,息肉只剩下一层薄膜,而它的皱缩则进一步勒出了下方大大小小生物的轮廓。
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些不受外力影响的息肉,基本聚集在洞穴下方。而血管也是从底部开始蔓延上来。
但是到了自己的胳膊高度,就存在一部分纤细的血管,以及一些未被完全消化的生物。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这座洞穴,连同外壁都是一个密集的储食场。当生物被消化,这些血管就会变得坚不可摧,息肉也会继续往上蔓延。
他用拇指感受着其中一根血管,证实自己的想法。
没错,尽管动静很细微,但它们正从某种东西上汲取能量。
而为它们提供能量源的,就是息肉包裹下的动物尸体。
息肉不会停止,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他们很可能被完全困在这里,连顶部的洞口都将彻底封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身体内的能量就会被一点一点损耗,直至死亡,成为这个巢穴的一部分。
这样想着,纪南泽换了个持刀姿势。正握不方便他发力,他的手腕力量不如邹途,反握反而便于行动。
他瞅准其中一根血管,将之水平的,向后长长割裂开来。
鲜血喷涌而出,纪南泽闭上嘴,避免喷到脸上的液体流入口中。
在他面前,整块娇嫩的息肉都开始萎缩,他一甩手,就将五六具不同生物的尸体丢到了地上。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尸体,鼓起勇气,徒手抓住了裂口边缘,往下撕扯。
而他这么一扯,洞穴本来的面貌就露了出来。
***
墙壁被腐蚀的差不多,露出了内里的水泥结构。
他将手放在完全潮润的石壁上,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个地铁站。
整体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既然短时间内就能够将整个空间腐蚀、畸变成现在的样子,应该不是自然形成。
纪南泽皱起眉头。
这里存在某种生物群,只有一个足够庞大的群体,才能在短时间内构造出一个地下王国。
这个王国以这些被包裹在肉块中的尸体为食,逐渐壮大,逐渐强健得不可一世。
人类历经数千年在陆上建立了秩序与城市,可在人们的脚下,就悄无声息地建立起这样一个恐怖的、未知的王国。
如同蚁巢,一点一点,蛀空整个地下世界。
突然间,外套上传来一阵拉扯感,那动静轻如鹅毛,而且正在飞速向衣领处爬。
这感觉非常快速,几乎没给他多少反应时间。
纪南泽一下就反应过来,他伸手一扯外套,直接隔着外套将那东西按到墙上。
对方的力气不是很大,因此纪南泽能够在力量对抗上占据上风。究竟是什么生物,他还没辙,但一定是某种具备攻击性的感染生物。
六道尖锐物同时刺到了手掌,可能是那生物的爪趾,挣扎的动静非常大。纪南泽咬紧牙关,另一只手紧握刀柄,对准指缝刺了下去。
一股腥绿色的液体浸漫开来。
纪南泽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衣服下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只头部被匕首搅碎的蜘蛛。
最惊人的是,那蜘蛛长得跟兔子一样大。
纪南泽看着流血的手掌,叹了口气。
这里果然有东西。
……不宜久留,他必须现在就回去,找到邹途。
既然这个地下王国的原身是步行街下方的地铁站,那就一定存在出去的路。
他测算了一下自己所处的高度,很可能是地下站台。那些疯狂蔓延的血管目前与他齐腰,还未完全影响到整条通道,如果他能尽快找出地铁站的出口,将阻隔的息肉破开,自然而然也能打开突破口,那么,他也一定有办法离开这个王国。
这时纪南泽听见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种密集的声音。
这种声音他其实无比熟悉,在繁华街的商场遭遇虫潮的时候,那些从口腔中爬出的黑色虫子就发出类似的怪响。
但不同于那一次,这次他所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成倍增长,声源体型很大,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它的同伴。
如果他没猜错,它们是来修复巢穴的损伤,并搜寻闯入者的。
事不宜迟,他拔出小刀。转身就往邹途的方向走。
纪南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当他感受着息肉吸收养分的程度,一边支撑几近脱力的身体,一边远离令人头皮发麻的原住民时,他蓦然看到,黑暗中的一双眼睛。
那眼睛不同于他见过的丧尸,不是金色,也不是绿色,而是血一般的鲜红。
满身的疲惫顿时就吓没了,他整个人被迫精神抖擞。
他盯着红光的源头,一点也不敢向前。
匕首渐渐收紧。掌心的疼痛几乎被喷涌而出的恐惧感盖过,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他忽略的危险吗?邹途,邹途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回来晚了?
脑袋飞速运转,可下一瞬,他愣在了原地。
“……学长。是你吗?”
那眼睛血红的生物说出了人类的语言,发出了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
纪南泽立刻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邹途,除了眼睛一片血红,衣衫褴褛,全身是血的邹途。
他虚弱地靠在墙边,正将一只脱臼的胳膊掰回原位。看到自己之后,他有些犹豫地笑了。
而就是熟悉的笑容,给了纪南泽无限的勇气。
“邹途!你醒了?”他鼻子一酸,立刻跑了过去。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顾不上问邹途为什么能在如此恐怖的感染下安然无恙,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那些缺损的身体部位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那血红的,宛如丧尸一样的血红眼睛也与他毫无关系,邹途的表情告诉了他一个答案,也从头否定了他先前所有的猜测。
不是抗体,也不是赢过了这场感染。邹途知道真相,可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确信了。
那些永远无法被揭开的过去,被最想隐瞒的人窥见了。
但纪南泽只知道,因为是邹途。
正因为是他。
即使是被隐瞒的秘密,他也不在乎。
没关系的。他想在他耳边告诉他,没关系的。
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在乎你。
在乎你的那颗心,永远都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