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下洞窟
纪南泽醒来的时候,身下非常柔软。
他记得自己从上面掉了下来……纪南泽身体特别酸痛,他抬起头,看向上方。
裂隙并没有合拢,高度已经无法想象。
头顶上布满了仿佛胃部增生而收缩的鲜红息肉,表面爬满了血管,光线变成了渺渺光点。
连他身边,他立足的脚下,都是黏腻腥臭的血液。液面上浮起成堆的死鱼。
纪南泽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最近的一块息肉,发觉混杂着一种湿润的沙土。这就意味着,步行街的地基已经完全被下层的某些物质所破坏,才导致他们掉进了这个几乎能被称得上恐怖的洞穴里来。
……邹途!他一下子记起了坠落前,在半空中紧紧抱住他,用后背和身体为他减缓冲击的那个人。
他在哪儿。
纪南泽鼻子发酸,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很快在一块息肉下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邹途。
他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就没一块完好的肌肤,布满丧尸的齿痕。
胳膊缺损了好大一块,一只眼睛已经被啃得露出了白骨。
伤口已经开始发黑,那就是尸变的证明。
邹途也会变成这些怪物的同伴,他会失去理智,变成只有攻击和杀戮欲望的怪物。
纪南泽膝盖发软。
但他努力镇静下来,用手指触摸对方的脉搏、呼吸、心跳……
很慢,慢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邹途,邹途。”
他不知道从坠落到现在经历了多久,他不知道邹途在这过程中受到了多少折磨。他也不知道结局究竟是怎样的。
可他不会放弃他,如果没有邹途,他就不可能活着走到现在,他只可能死在学校。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邹途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都不会放弃他。
“我带你出去,我……”纪南泽抓着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一定把你带出去,好吗?”
他每走一步,膝盖就软一分。
刚走出五六步时,纪南泽几乎跌在地上,他竭力支撑着透支的身体,险些再爬不起来。
但纪南泽没有停在原地,他咬牙支撑着邹途的身体,一步步向前。
纪南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邹途,为什么不害怕变成丧尸之后的邹途。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把他丢在这儿。
邹途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
他们身处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条弯道,弧度不大,但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他艰难地走了一会儿,就喘得不行。从步行街一路玩命,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纪南泽肺活量和体力都上乘,也不一定就能再拖着一个体重完全垮下来的邹途。想到这里,他还是将邹途放了下来,检查他的心跳。
没有特别的变化。
纪南泽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条路能通到什么地方,但能出去,就最好不过了。
他没遇到瘦猴他们,证明这里不应该只有一条路。
纪南泽现在浑身都是血,这地下河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皮肤刚碰到的时候,还会刺痛一下,接下去就没感觉了。
这种河流不知道和之前在服务区遇到的血河有没有关联,但是地下存在这样一个空间,而且遍布着看起来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增生物,这里,会不会也是一个受到影响的生物巢穴呢?
一想到这里,纪南泽后背发冷。
他坐下来,检查枪支。
手枪还拴在他地腰带上,索性掉下来的时候没有走火,不幸中的万幸。
弹匣就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他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处境。这些息肉不是冷兵器就能处理下来的,它们看着像柔软的肉块,但其实材质更为坚韧,更像是存在一种生命活力。
随着时间的变迁,整个洞穴正在可见的变暗。没有猜错的话,夜晚快要降临了。
可是纪南泽身上没有火折,连邹途的背包都不翼而飞。
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弄丢了。现在,他们身上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压根找不到一点补给。纪南泽在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可惜的是,打火机似乎泡了那些不明液体,里面受了潮,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
情势很不好,他们在这里支撑不了多久。
纪南泽艰难的撑着洞壁,那些肉块在他的掌心传递出一种恐怖的寒意。
当他手边一空,膝盖就像被抽干力气一样,最后重重趔趄了一下。
纪南泽立刻反应过来,他用身体挡住即将摔倒的邹途,然后咳嗽着将他搀到了肩膀上。
他们好像已经离开了狭窄逼仄的甬道,进入到了地下洞窟的核心。
因为他放眼望去,自己正身处一个视力范围因匮光而极度有限的空间。
膝盖下是一层薄薄的血液。空间结构几乎都由暗红色的息肉组成,浮出的血管纵横交错,但是分布比他们来时的洞穴密集更多。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就连在繁华街见到的巨大虫茧与密集的蛛网都没有如此恐怖的规模。
他们正在一个凹室中,从凹室往下俯瞰,茫茫望不见底。
而这个洞穴也几乎是由错综复杂的凹室与通道构成。
他们就像被世界遗忘在了地底的某一处,放眼望去,皆是黑暗与滑腻的肉块。
黑暗的深处,有一个被树藤一样的东西,支托着直至顶部的巨大肉瘤,肉瘤机械性的鼓动发出阵阵回声。
那肉瘤的尺寸几乎是无法想象的,而洞穴的边际也无法估计。高度可能达到了百千米,几乎挖空整个地底的景象是这样震撼与壮观,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
置身其中,纪南泽从未如此真切地觉得。
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
纪南泽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他无法前进,于是连拖带拽地将邹途带回原本的通道,再度检查了他的体温和心跳。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表现的小心翼翼,精神状况也不太好。
在确认邹途呼吸和心跳都还在时,纪南泽还是松了口气。
真奇怪,即使微弱,他也依旧活着。
活着,真的……太好了。
纪南泽替他整理了一下黏成一绺的发丝,脱下自己外套给他披上。
“你能醒过来吗,能听见吗?”他玩笑般说着,撩开邹途耳边的发丝,笑了一下,“醒不过来也没关系,我陪着你呢。”
“邹途,你要是真的变成了丧尸,就把我吃了吧。”
他将发丝捋到耳后,手骨颀长纤细,即使如今狼狈不堪,即使退路已绝,纪南泽这个人依旧带有难以言喻的美感。
这种澄澈是在无边长夜之中也无法湮灭的。
那是体温,是橘子汽水,是水果糖,是黎明洒入的第一缕阳光,是喷香四溢的美馔,甚至是一整个青春的味道。
是邹途藏在心里,从不与他人道述的味道……
是他的毁灭,是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