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绝路
丧尸的体格、力量与速度本质上与常人相差无几,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完美继承了人类的运动神经。
追击者的速度相当快,一个还好,但如果丧尸数量多于三个或以上,对于身体素质不佳的人而言,就无疑是自寻死路了。
索性纪南泽长期以来的运动量保持得十分良好,身体素质虽比不及做偶像那会儿,但自律的优良美德还是坚持下来了。
他一口气直接从电梯房奔到寝室楼走廊,大气也不带喘一下。
讲真,纪南泽不是很想回到自己的寝室,原因有一点。
除了那头下落不明的丧尸,地上可能还躺着曾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室友。
尽管前年绯闻造成的影响,纪南泽和舍友的感情其实不深,也就近期才开始回暖,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但人死了,论谁都不会好受。
他心里虽然犹豫,却碍于眼下无处可去,只得折返。
跑了没多久,他的右手边就跪着一个被舍友挡在房门外的小个子。
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挺厚,他满眼是泪,手足无措地拨打着报警电话,拳头在锁眼周围砸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求求你们放我进去,求求你们了!丧尸还没有来!别把我留在外面!”
里面的人压根不理他,寝室内反倒传出一阵摔东西的声响。
电话那端,隐隐传出占线中的忙音。
那人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不顾一切地撞动把手,放声尖叫,目眶眦裂。
“把眼泪擦擦,去我寝室吧。”纪南泽一把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被纪南泽一碰,小个子差点跳起来,但估计见过他,脸色只是苍白了一下,游移不定向后瞥了一眼,立时怕得嘴唇都白了。
小个子连忙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等到了纪南泽寝室门口,小个子终于没忍住吐在了走廊上。
纪南泽一个人高马大的舍友走上前来,阴影刚投到门口两个人脸上,小个子忽然惊叫了一声,胳膊挡在头上,似乎本能地提防着有人跟他动手。
舍友当场愣住了,估计也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骂骂咧咧着给他拖了进去。
小个子被对方一碰,双腿都抖起来了。
“别……”
“磨蹭个屁啊,还不快进来?”
“我来,我这就来!”
纪南泽见两个人都进去了,斜了一眼寝室地板上的尸体。
他咬了咬牙,几乎要硬着头皮才能迈进步子,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歇斯底里的诅咒与谩骂。
可能也只剩五米左右的距离,一只面色灰白的丧尸正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生按在地上。
它的一侧面部已经被锋利物撕至耳朵后方,表皮松弛脱垂下来。
獠牙当场刺穿了男生的侧颈动脉,男生的血管诡异地鼓动起来,泛着不可名状的黑色胶质。
他临死之前都死死抓着门把,直到一丝干涸的血迹在脱落的指甲下,留住他最后的挣扎。
纪南泽关上了门。
***
小个子吐得不是没道理,这间寝室,除了他和纪南泽,也只剩下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其他人既然没出现在这,多少也是生死未卜。
活人里一个是寝室长,就任学生会书记,姓胡。低保户,据说妈妈住院了,靠着机器维持呼吸,每天的费用都高昂的要命。
空闲的时候,胡书记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又拿奖学金来补贴家用。
还有就是人高马大的那位,寝室里都叫他虎哥,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以前经常在寝室炫耀。
也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像是断了联系,和他一帮东北哥们混得很好。
而那个死人不用多说,就是纪南泽惨死的下铺,他是个数学系学生,平时性格最豪爽,也最喜欢办聚会。不过,聚会这事,通常轮不到纪南泽。
他知道胡书记看不惯自己,也知道虎哥为了他女朋友防着自己,连带着一整个寝室的人,都不太待见他。
看他们气喘如牛的模样,估计匆忙回来时也没想过如何处理下铺的尸体。
虎哥把他俩拉进来之后就跑到窗台讲电话去了,他用的方言,估计是在和女朋友通话,聊学校发生的怪事。
电话才接起没一会儿,就被对面挂断了。
他扯着头发绝望地骂了一声,手指一边抖,一边又打过去好几通。
“怎么样?小瑾有回吗?”胡书记走上前,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
“没。”虎哥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她不理我了,她不接。”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眼前的胡书记,“老胡,你妈呢?你妈有没有说什么?”
胡书记面色苍白地摇摇头。
虎哥又求救一样看向纪南泽。
“小纪,你家里人呢?”
望着虎哥焦躁的眼神,纪南泽感觉喉咙莫名有些发苦。
“我……”他咽了口唾沫,“我打过去的时候,我弟弟和爸爸,好像已经遇难了。”
胡书记难得看他一眼:“节哀。”
他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等他手指一痛,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握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手掌都勒红了好几道。
虎哥望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背靠着墙壁,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
“你说真的吗?”
“……真的。”
“真的……会死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抱着脑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到底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纪南泽看着通话记录,感觉脑袋里嗡嗡响,“可能不止是学校,其他地方也出现丧尸了。”
“丧尸?不可能,没有那种东西……怎么可能!”
虎哥一边仓皇地擦掉眼泪,一边不信邪拿起手机,不厌其烦地拨通电话,有时候是女朋友,有时候是自己的家人。
他女朋友没有接,而他父母大概只接了短短几秒,电话就挂断了。
“小瑾,小瑾!你他妈接啊!我操,你接啊!”
他对着一直提示繁忙的通话愤怒地吼了起来。
“别打了。”那小子突然喊了一句。
“你又他妈是谁?”虎哥红着眼睛看过去,只那一眼,小个子浑身又抖了一下。
他头低低的,被虎哥瞪得说话都开始结巴。
“谢、谢阳平,我叫谢阳平。”
“一年级的。”胡书记一下就认出了他,向谢阳平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胡有民。”
“你好。”谢阳平伸出缩在衣袖里的手指,嘴唇都在抖,“别打了,声音、声音会把它们吸引过来的,而且,而且里面还有尸体。”
虎哥本来就有些崩溃,一听他结巴,立马狼狈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咬紧牙关瞪着他。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打开门丢出去?”
谢阳平被他这么一瞪,当场腿又抖起来了,他喉咙动了好几下,才终于鼓起勇气。
“他已经死了!你,你们不应该……你们不知道尸变吗?你们不知道,他,他也会变成丧尸吗!”
虎哥顿时拳头都硬了起来:“谁他妈说是丧尸?谁他妈说是尸变?——老子不信,小瑾会接的,我爸和我妈也一定……一定。”他一下咬住嘴唇,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他用手捂住脸,“操……怎么会这样。”
胡书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捏着鼻梁,走上前来。
“老虎,冷静点,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与其内讧,不如想想看现在怎么办。谢兄弟说的对,影视剧里都说丧尸能尸变,到了这种关头,我们也得排除身边的威胁。”
“你想怎么排除?老胡,要是没变呢?”虎哥瞪了他一眼,“要是我们一开门,那怪物就在门外呢?”
胡书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外头的景象你也看到了,现在出去,就是找死。但里面的尸体,我们必须得弄掉。”
“我操。”虎哥骂了一声,“没人性的东西。”
见几个人都拿不定主意,这会儿,纪南泽实在忍不住了。
“刚才谢阳平报了警,但电话提示占线。不是只有我们这儿出了问题。”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也觉得有点担心,“虎哥,先不说别的,我觉得还是……得想办法把尸体弄出去。”
虎哥见他也这样,眼神刚想硬气起来,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咬着嘴唇摒住了情绪。
“你说,怎么处理尸体?门不能开,一开,丧尸不就全进来了?”
纪南泽看了眼谢阳平,就知道这人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我数到三,想来帮忙的过来,我们把人……”他愣了一下,还是换了种说法,“我们把丧尸从窗口弄出去。”
虎哥坐在原地,瞪着犹豫着走上前来的胡书记。
手边的电话被自动挂断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抹了把脸,晃悠悠地站起来。
纪南泽还是第一次碰死人,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皮肤微弱的活力,以及体温快速的流逝。
虎哥回过神,恶狠狠瞪了谢阳平一眼:“还不快过来?”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不要……”
“别管他了。”见虎哥情绪上来了,差点要冲上去,纪南泽劝道,“三个人问题也不大。”
他和胡书记,一人搬一条腿,虎哥负责两只胳膊。
三个人紧张兮兮的抬着尸体挪到窗台边,抛了出去。
尸体砸在地上,后脑勺碎得跟浆糊一样。
干完这些事,纪南泽累得汗流浃背。
不止是身体上的压力,他的心脏也灼灼地烧痛着起来。
他求救般地打开手机,却发现邹途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等我。】
就再没有下文了。
寝室楼出了这档子事,邹途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纪南泽握着手机,努力抛却心中的犹疑。
他犹豫着点开了邹途之前发来的论坛链接。
那帖子还没删除,只不过短短十五分钟,帖子的楼层就堆到了接近一百层。他往下滑动一下,就已经105楼了。
帖子里基本都在讨论丧尸,描述它们的样子。
纪南泽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发觉这些文字描述和他们见到的那些怪物差不了多少。
就在他们一个两个都专心看手机,坐在墙角崩溃不已的时候,谢阳平缩在角落,眼睛总时有时无地乱瞟——
就在这时,床底有一块阴影,抽动了一下。
***
胡书记检查了食物储备,表现得很为难。
“我们食物有限,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门锁也烂了,估计一撞就得开。”
虎哥一边拿柜子挡着门,一边小心不发出异样的声音。
“这状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吧?我们这可是名牌大学,说不定一会儿就派人来帮我们了。”
一想到这里,胡书记也陷入了沉思。
“市里这么多所学校,一天肯定撤退不光。我们就饿着肚子空等?”
“等着吧。”纪南泽说,“学校显眼,留在学校,要是警察真的来了,说不定还能第一时间被找到。”
虎哥刚直起腰,忽然就听到一阵动静。转头就看向声源,还不等纪南泽确认情况,他张嘴就吼。
“……你小子想干嘛?!”
他这么忽然一嗓子,纪南泽都没有反应过来,顺手就被人从后扯到了地上。
这一跤跌得特别实在,他整个人都懵圈了。
谢阳平尖叫着从他旁边跑走,抱着脑袋缩在寝室的桌子底下,跟癔症犯了一样。
只见纪南泽背后,一张床底下,原先闯进他们寝室的丧尸就躲在那下面,因为他们躲藏的太匆忙,没有及时注意到。
它全身的骨骼“喀拉喀拉”着向外舒展开来,竟以畸变的小腿从地上缓缓、缓缓地支了起来。
浑浊的金色眼睛迅速锁定在了最近的纪南泽身上。
虎哥发现不对,一咬牙,朝那丧尸砸了一个矿泉水瓶。
“小纪!……老胡,快抄家伙!”
胡书记连忙给纪南泽搀了起来,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丧尸身上砸。
但那丧尸非常奇怪,就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直接向着两个人扑咬过来。
纪南泽往窗台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里是三楼,跳下去姿势不对,那是要当场死亡的。
谢阳平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他光是看着丧尸靠近别人,就尖叫不止。
“你、你们自己倒霉,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要拉上我啊!……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虎哥起的骂了他一句:“你他妈闭嘴!”接着抄起拖把就飞身扑向那丧尸。
不干掉它,一屋子的人都得死。
对方只有一个,他们这里好歹有三个。
打群架,他就没怕过谁。
塑料拖把砸在丧尸后脑勺上,瞬间就折成两半。虎哥脸色有些白了,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力道,也只是让怪物的脖子动了一下。
他刚想后退,却没想到那丧尸动作更加迅捷,脖子“咯嘣”一声,直接拧了个180°,张口就咬向虎哥。
就在这时,纪南泽眼疾手快地捞起一个枕头,从后方一下蒙住它的眼睛,遮住它的视野,使出吃奶的劲想将它从架开。
他死死咬着牙,对虎哥吼了一声。
“跑!”
胡书记抄起一张坐垫都抽棉的椅子就往丧尸后背砸。
奈何丧尸的劲道更大,纪南泽嘴巴都咬出血了,非但没把怪物拉开,反而自己一个踉跄扑到了它身上。
怪物看不见东西,手脚疯狂地挣扎起来。
“胡书记……能拉住吗!”
“不行……快不行了,这家伙力气太大了……!”
纪南泽手臂都开始痉挛了,这时,就听虎哥惨叫一声,房间里响起一阵皮开肉绽的声响。
两人愣愣地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虎哥的胳膊上,赫然是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尝到鲜血的味道,丧尸瞬间就兴奋起来,力道大到脖子一扭,直接将两人甩到地上。
它扑向被逼入角落的虎哥,张口咬在负伤的手臂上。
虎哥凄惨地叫了起来。
纪南泽急得翻倒了一个书包,劈手就在里面胡乱翻找。
他的食指碰到一支勾线用的钢笔,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了一眼表情扭曲的虎哥,又看着趴在虎哥身上贪婪地撕咬血肉,无论他怎么踢打都纹丝不动的怪物,心里知道要是再这么放任下去,他们几个人就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纪南泽想也没想,举起钢笔就往那丧尸耳朵里一插。
胡书记见状,立马扑上前来帮他按着笔,两个人拼尽全力捣开耳道,刺破鼓膜,直往大脑里刺进去。
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握笔的手指都一阵没来由地刺痛。
顿时,那丧尸耳孔里喷出一道腥臭的暗绿色浊液,就真的不动弹了。
液体在纪南泽纤瘦的胳膊上流淌,他瞧丧尸身体抖动了几下,还以为有后招,当场大惊失色后退了一步。
但那丧尸没动,估计是真死透了。
胡书记连忙给虎哥解救下来,说着想给他包扎一下。
虎哥面色惨白,摇了摇头,胸口抽痛一样,断断续续地呼吸着:“不行了,胡书记。这怕是真的要感染了,你看到没……”他指着已经开始生疮流脓的胳膊,道,“我,我看我是要变成丧尸的同类了。”
他看着跟前的两个人,咬了咬牙。
“老胡,我真想回家看看,这样也能和爸妈在一块。我也想小瑾。”他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后撞着,“有空,你可得替我回去看看……”
“别他妈胡说!”胡书记难得爆了粗口,“别说不吉利的话,忍着,我打电话……我去打急救电话,肯定有办法。”
“我去报警。”纪南泽咬着牙站起来,走向窗台边。
他抓着手机的手都在抖,要命了。真要命了。
电话还是打不通。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
他刚想从窗外望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谢阳平又从床底钻了出来,他跑过去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丧尸,立马跑到门前,对着地上的虎哥说。
“你、你都要死了,不要磨蹭了,快把尸体也一起带出去,别、别回来了!别连累我们!”
胡书记看着他过激的反应,脸色当场就垮下来了。纪南泽也眉头一皱。
“你在说什么?”
谢阳平没想到他们都不愿意动,表情也变得很不好。
“我在让他出去!”他忽然大叫起来,“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为了你们好,我是为了你们……”
纪南泽没想到他的情绪忽然失控,立马想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可他刚一靠近门,就听见走廊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聚集过来了。
“够了,别说话了。”
他想伸手捂住谢阳平的嘴,像是被这个动作激惹到了,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别碰我……”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白,瞳孔张得特别大,就好像应激反应一样,牙齿一边哆嗦,一边惊恐地望了过来,“别碰我!”
他甩开纪南泽的手,仿佛看到了根本不存在在这里的人一样,跟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别想推我出去!别、别想打我!别再想骂我了,你,你们——想都别想!”
胡书记见他状况不对,立马扑上去拉回纪南泽。
“该死,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躲远点!”
纪南泽什么都没有明白,可谢阳平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就站在被一下撞开的门口,眼睛里泛着疯狂的泪光,他抱着头,慢慢、慢慢地蜷缩起来。
“不要再打我了……”
他一直,一直遥遥地望着纪南泽,倒映在眼睛深处不是疯狂,不是绝望,更不是憎恨。
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
谢阳平的身影转眼就被涌进来的丧尸吞没,纪南泽和胡书记几乎都退到了窗台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丧尸的数量已经多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他们无路可退。纪南泽看着窗外的广场,那下面没有草地花坛,只有冷硬非常的水泥地,一旦摔下去,是不可能存在万一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叫喊。
“学长!”
纪南泽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眺过去,发现楼下唤他的人正是邹途。
邹途穿了一身T恤,比照片上的模样高大。他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瞧着不比丧尸好到哪儿去。
“你别叫了,不怕把它们吸引过来?”
“跳下来,我接着你。”
邹途对他张开双臂,不以为然地笑了。
纪南泽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
这些年来,他和邹途哪里来的交情?人家又凭什么救自己性命?要是失了手,跟死在这儿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胡书记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端非常冰冷。
“你去吧,小纪。”
“你说什么?”
“我、我不想。”他牙齿哆嗦得厉害,咬了一下舌尖才能说完整一句话,“我不想走了,我妈没接电话。”
胡书记这么说着,那足以称得上孱弱的身体已经挡在丧尸和纪南泽中间,“你走,你……”他胳膊都在发抖,“你快……”
“你不是还要替虎哥看他父母吗?还有他女朋友?你不能留在这等死!”
“我不想去了,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妈不会等我了,他们那儿是省里最大的医院,平时人流量就多,而且我妈半身都瘫了,一旦出事,她怎么办?她能怎么办?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妈都会接我电话。她没接,小纪,她这次没有接电话!我妈……我妈没了,我也没有家了。”
胡书记泪水在眼眶打转,他看着丧尸逼近,爬过他们刚才堆起来的柜子。他吓得差点跪倒在地。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态。
双腿都得像筛子,站也快站不稳。
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休息的时候,刚看到……我妈待的那家医院的视频了。十多头丧尸涌进了我妈在的楼层,它们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闯,我、我妈这辈子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到大学,我爸又赌了一屁股赌债。她起早贪黑的,拉扯我长大,才四十多岁,身体就扛不住病倒了。我,我都下定决心,大学一毕业,后半辈子就要为我妈活。小纪,我妈都不在了。我以后,真的没盼头了。”
纪南泽回过头,又问了他一次。眼睛里是深深的不舍。
“一起吧,胡书记,我们去医院看看,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但这一次,对方忽然崩溃地笑了。
“要是,我看到我妈的尸体怎么办?要是我看到我妈变成了丧尸怎么办?小纪,我亲眼看着那视频最后,它们闯进我妈在的那间病房……”
纪南泽咬了咬牙。
“我走了。”
胡书记呆呆地看着前方,泪流满面。
“去吧,趁我没后悔,趁我还记得我妈,趁我还有力气……”
“跑吧。”
他双手攀住窗沿,身体下沉,努力将脚放至二楼的空调机上,那空调机就在阳台边上,落下去之后,高度就缩短了不少。手指抖的相当厉害,很可能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刺激,他就控制不住身体要往下跌落。
来不及了,丧尸已经趴到窗台边上了。
他一咬牙,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交予地心引力。他看见尸潮涌向胡书记,将他像布娃娃一样撕裂。
从他的袖口滑落出来一部手机。
通话没有接通,转成了嘟嘟的忙音。
署名是,妈妈。
头部不能落地。
他屈起双臂挡在后脑,咬紧了牙关。
疼痛没有如约而至,他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两只垫在他后背的胳膊很有力,仿佛是为了驱散他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能感受到对方极度紧张的肌肉,整根臂骨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然后是惯性,是人体的重量,与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接到你了,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