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枯竭
由于尸潮覆盖的范围太大,轰炸较为分散,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但当它们接近自由之声大厦,喷火器和就近的轰炸机就起到了很好的抵抗。
一时之间,火光四起。火柱从每一扇打开的窗里喷射出去,高温瞬间烤化了那些可怕的死者。装甲车一炮接一炮轰开密集的尸潮。而轰炸机飞速盘旋,从不远处为他们削减丧尸数量,保证丧尸没有办法靠近大厦。
“看上去并没有想象的糟糕。”邹途望向大厦下方,“它们数量再说,也不可能抵挡爆炸。”
“不要小看现代武器。”纪南泽远距离击穿一头丧尸的脑袋,拉栓换弹,“我们之前只是没有条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会全力以赴对抗它们。”
“你不难过了?”
“不难过了。”纪南泽笑了一声,“绝望会感染,可希望也一样会感染。”
“那就好。”他说,“我还担心学长会不会病倒呢。”
枪口炸出的硝烟在鼻腔与嘴唇之间弥漫开来。
“我病倒了你照顾我?”
“我当然照顾你。”
“你怎么照顾?”纪南泽有些哭笑不得,“你看你,又不敏感,又不细心,还笨手笨脚的。我哪里敢让你照顾我。”
“那学长多注意身体。”他笑道,“你不生病,就不用被我笨手笨脚地照顾了。”
枪声一应一和,随着神经放松,扣动扳机的手也变得沉稳许多。
纪南泽的肩膀已经被枪托顶得发痛了:“如果这些丧尸只是电影里那种普通的怪物,说不定,我们的情况会好转一些。”
“是的,即使它们这么大规模聚集,也依旧没办法使用原子武器一劳永逸地消灭它们。”
邹途听着弹匣在手边弹跳,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原子武器本来可以摧毁大量的尸潮,但它们很精明。它们知道只要和人类保持一定距离,就必定会阻碍原子武器的释放。”他说,“当然,这也可能是零号病人的授意。”
邹途转向他:“说到零号病人,学长现在还没有感觉到他吗?”
纪南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丧尸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中每一个体内都存在零号病人的一部分黏菌。即使很微弱,但这个数量叠加起来,也依旧很难感知到他。”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确认磁场位置,从而做好准备,迎击零号病人。”
大概坚持了七个多小时后,另一组狙击队的人来换班了。
邹途浑身酸软的从栏杆边爬起来,一人背着一副狙击枪,从天台下去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目前的情况还是僵持,尸潮源源不断,大厦的抵抗也日夜不歇。
再过七个小时,他们又得上去把人换下来,如此往复,直到零号病人出现,或者自由之声大厦沦陷。
在这七个小时里,睡眠,食物,洗浴以及最重要的状态调整,缺一不可。
当他们回到房间时,食物已经送上来了。
都是一些军用的干粮,有的用热水煮开就能直接吃了。
邹途费力地撬开几个罐头后,将看起来色泽最鲜艳的两个罐头摆在纪南泽跟前。
但是纪南泽没有动筷子。
“学长,怎么不吃。”他夹起一块软烂的番茄,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然后抬起头,犹豫地看向纪南泽。
他只是看着罐头里的东西,眼神有些茫然。
“我不想吃。”
他摇摇头,对他说。
感染者不需要吃东西。
因为它们是死者。
因为它们正在腐烂,它们无药可医。
“为什么。”邹途想起这句话,嘴唇莫名开始发白,“是不是不合胃口,我再去……”
“不用,不用这样。”纪南泽看着他,笑了一下,“我不需要吃任何东西。”
筷子被他拍在了桌上。
邹途抱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温热的牛腩块递到了嘴边,他犹豫着吮掉上面的汁水,又被筷子的尖端撬开牙关。
然后他愣愣地看了过去。
纪南泽正一手托着腮,对着他夹了夹筷子,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吃饭吧,我喂你。”
吃完喝足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去浴室洗了个澡。
等冲干净了身上的污垢,又擦干头发。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他们就是辗转难眠。
窗户正被震得阵阵发颤,炮弹与枪声此起彼伏地交织着。
外头是火光。
却把他们藏在被窝的脚丫,甚至不给任何事物看的吻,照得如火一般透亮。
可是身体却异常冰冷。邹途抱着他,闭上眼睛。
怎么捂也捂不热。
***
换班时间很快就到了。
接着,是连日来的休息,射击,循环往复。
这接二连三的火力抵抗下来,尸潮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狙击枪报废了好几支,预先准备的弹药也几乎见底。多数飞行员都出现体力不支。但他们也只能每次休整三十分钟,就必须驾驶战机重回战场。
这种高强度的折磨很快发生了新的问题,粮食、弹药和煤油正在加速损耗。而几个小时前,一名驾驶员在空中突发心肌疾病,飞机失控直直撞入底下的尸潮。
丧尸很快就侵入了大厦第一层。
但在那里,他们设置了障碍物,这些障碍物能为大厦内部的人员争取时间。
纪南泽非常很担心大厦下层的状况。洛桑和瘦猴都被安排在下面,当他切换耳机频道试图联络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时候,洛桑先接入了他的频道。
“你们那儿状况还好吗?”他着急地问。
“放心,魏先生带我们击退它们了。现在局势在控制中,要对现代科技有信心啊。”
“好,你先忙。”
他松了口气。
一层的攻势很快就平息了。他们继续将尸潮控制在有限范围里。
“学长。”
“怎么了?”
邹途眼睛有些迷糊:“我困了,能不能亲你。”
他依旧稳健地扣下扳机,忍不住笑出声:“这两个是一码事?”
“亲了就不困了。”
纪南泽想了想,问他:“一下?”
“想要好多下。”
“那你凑过来一点,可别被人看到了。”
趁着没有人看到,邹途立马将脏兮兮的脸蛋凑到纪南泽边上,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立马回到备战状态。
“不是让我亲你吗?你怎么自己上手了?”
邹途说:“我脸上都是灰。蹭到你嘴上不好。”
“那蹭到你嘴上就好了?”
邹途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擦了一手黑灰的脸有些泛红:“……我,我习惯了。”
纪南泽似笑非笑:“习惯什么?”
“喜欢你。”邹途两条腿都兴奋地晃荡起来,他一只手覆上狙击镜,开始调整焦距,“喜欢每次亲到你的时候,那阵暖暖的感觉。”
“我也习惯了。”
他笑了。
就在第五天,即将换班的时候。
他们狙击组有一个人倒下了,他倒下的时候,上衣兜的照片刚好掉出来。上面是个年轻女孩,长得很漂亮。
医护队用担架抬走了尸体,说死因是心脏骤停。
纪南泽眼睁睁看着邹途和其他人一同消瘦下去,不止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状态可以说几乎到达了极点。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不远处的天幕里,一架轰炸机被巨大的黑影撕裂。而感染生物的身影也随着爆炸的火光从云层里涌现。
当邹途透过狙击镜看到那些东西,他下意识就拉过旁边的纪南泽,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其实,他都已经记不清现在是第几天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吻着彼此,捏着彼此的手,拼死拼活地活了下来。
好像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除了对方,什么都不需要了。
第十天,狙击队有了新的任务。
射杀空中的感染生物,夺回制空权。
由于自由之声不得不分出了人手对抗感染生物,压制尸潮的火力遭到削减,丧尸的进犯也更加猖獗。
傍晚十点二十几分的时候,丧尸们直接压进了大厦三层,杀死了许多抵抗者。
五分钟后。纪南泽和邹途的耳机里同时传来瘦猴的声音。
听上去,非常虚弱。
【总算……联络上你们了。】
“瘦猴?你那边怎么样了?”邹途有些急切,可他没有办法擅离职守,“洛桑呢?”
【对不住啊,邹哥,小纪……我们没扛住。】
“别说这种话?你们在哪儿呢?我立刻申请去接你们。”邹途看了纪南泽一眼,后者重重点了点头。
【别来了,你们别来了,来不及了啊。兄弟一场,谁也不拖累谁,挺好的。】
“你在说什么……”
【我说邹哥……你也真是的,我们这里,都被丧尸攻陷了,还能在哪儿……】
“瘦猴……?”
【小洛被咬了,我也是。】那头干巴巴笑了一声,【那个,唉……都走到这天了,我还是不会煽情,我、我就跟你们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枪响。
***
邹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有些颓然地抽着烟。
他们刚好被一队人从楼顶换了下来,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不安感在心中不断扩大。
他坐在桌边,上下颠腿。
“还是……联系不上他们吗?”
纪南泽直到他在问谁。
“没有消息。”他说,“连底层的负责人都联络不上。”
他静静地吐出一口烟雾:“那就是凶多吉少了。”
纪南泽没说话,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这样沉闷。
“学长。”
是邹途先开的口。
“说。”
“我不是不喜欢瘦猴。”他夹着烟,出神地看着窗外,“我也不是有意用那种态度对他的。”
“我知道。”
“能和他做朋友,我很开心。真的……非常开心。”
“我知道。”
“我们连那么艰苦的开始都走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等不到春天,为什么大家就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呢?……连未来的故事,也由大家一起谱写。”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神情有些茫然。
“学长,是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纪南泽张张嘴,似乎想要安慰他。
可他还是把所有的话都憋进了肚子里。
他默默地坐在他旁边,思绪也渐渐飘向了窗外。
“不知道。”他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地球,好像被宇宙遗忘了。遗忘在了不知哪一道星轨上,连太阳都离我们好遥远。”
“远吗?”
“远。”
他抓过纪南泽的领子,将身子凑上前去吻他。
“远吗。”
纪南泽轻轻托住他的下巴。
他含住对方湿润的嘴唇,主动吮咬他瑟缩的舌头。
“放开点。”舌尖扫过上颚粘膜,纪南泽一下就掌握了主导权,他的拇指盯着邹途的下颚,将舌头凶狠地送进他口中,“听话,放开点。不然我就特别粗暴地吻你。”
邹途被他叼住了舌尖,说话都含糊不清。
“为什么……”
“因为世界要毁灭了。”
“因为我爱你。”
这个黏腻的、粗暴的吻在浓重的黑暗里裹缠,只剩下两个模糊而摇曳的轮廓。他们十指相扣,仿佛下一秒星系就将毁灭,宇宙将回归起源,天体将从深空中加速逃离一般。
忘我地、深情地在火光里吻着彼此。
就在这时,自由之声大厦,忽然毫无征兆地摇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