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天堂岛
根据指示离开生态所后,他们在C区漫无目的地晃悠,直到傍晚来临。
距离宵禁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们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建筑的样式很老旧,水管上都是锈斑和油渍,不远处的箱子里还散发出一股臭味。
这里人来人往,充斥着一种古老的职业,充斥着陌生的嘴唇和大腿,也充斥着古怪的欲望。
落地玻璃里清晰地映出那些互相接吻的人,他们交叠,他们情意绵绵,也有绕着一根钢管搔首弄姿的舞者,底下的人起着哄,将全场的气氛推向巅峰。
魔球灯将舞台、室内、座椅与吧台过成任何颜色,人们的身躯扭得仿佛渴水而热汗涔涔。
——Paradise Island
一个酒吧。
邹途仰头看着紫色和蓝色来回切换的霓虹灯,又看了看守在门口,走上前来勾他手腕的女人,当即就往纪南泽身后退了半步。
“别碰我。”
纪南泽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可笑。
“要不要去喝点酒。”他拒绝女人上前,并向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羽介私底下告诉我过。希望港没有什么买酒的地方,要是真的想喝点便宜的东西,就得来这里了。”
邹途眉头都皱起来了:“这种地方?免了吧。”
“你想去哪儿?想回家吗。”
“想。”他看着纪南泽,小心翼翼的,“现在不回去……也没事,学长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他把头转回去。
“没有。”
“你就是有。”他咬紧了嘴唇,“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真的不会了。”
“……唉,让我喝几杯吧,我的右眼皮在跳。”纪南泽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好吗。”
当辛辣的酒精润过舌苔和粘膜,他感觉整个喉管都被点燃,他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来选择这里寻欢作乐,或是借酒消愁了。一些东西总有它的道理。
现在,那些震耳欲聋的噪音以及狂热而公开的行为正向他揭示一切。
藏在皮肤底下,藏在肌肉深处,藏在鼓动的心窝里的火。
他看着一旁眼神湿润的邹途,几杯龙舌兰下去,他脸颊酡红,隐隐生出些倦意了。
“要不要尝尝看?”他把自己的酒杯推过去,杜松子酒在杯底漾出一层沉淀。
“不行了,我想睡觉。”
邹途趴在桌上,不情愿地看着那杯送上门来的酒。
眼神昏昏沉沉地飘到纪南泽身上的时候,又变得格外兴奋和柔软。
“你还生气吗?”
“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个问题了。”
“我如果喝了,学长还会生我的气吗?”
他一只手撑在脸上,顿时就留下红红的指印。
纪南泽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看你表现。”
“我喝。”
他一把夺过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你还生我的气吗?”
“有一点。”
他转头对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
服务生立马就给他满上。
邹途晃荡着酒液,闭上眼睛蒙头喝光。
他擦掉嘴巴边的液体,身体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软软地趴在吧台上,双腿像是高兴一样来回晃动。
“别喝多了。”纪南泽忍不住提醒他,“酒精代谢很慢的。”
“能让你原谅我,比什么都重要。”他眨巴着眼睛,忍不住发出些讨好的鼻音来,“学长,现在还生气吗?”
“只有一点点了。”
“我还要喝。”他没力气爬起来,只好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
服务生也立刻满足了他的需求。
当他喝完手头的一杯酒,直接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咳咳……还、还生气吗?”
“让我想想……还是有一点点。”
邹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那我要怎么做?”
“让我想想。”
“好。”
他给意识模糊的邹途披上外套,说:“跟我说说实话吧。”
“好……都听你的……”
“你能记起自己受过多少次伤吗?从我们在学校相遇,直到现在。”
邹途眨了眨眼睛:“南山大街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繁华街。你被人打破了头,那一次,我真的以为你快死了,你在发烧,你在说我听不懂的胡话。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的伤口这么快痊愈,也是有代价的。”纪南泽没有看他,又点了一杯酒,自己默默地喝了起来,“第二次,在步行街。你被丧尸撕咬得不成样子,我拼了命想去救你,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你快死了,我只知道那时候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好了,绝不会放任你孤单的死去。”
“在地下巢穴的时候,你受过多少伤,你数过吗?”
邹途低着头,咽了口唾沫。
他回答不出来。
纪南泽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出来。
“七次?”
“这只是最低数字。据我所知的最低数字。你现在,还有几次?”
邹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告诉我。”
“……十一次。”
纪南泽没有再看他,而是将头转了过去,忽然笑出了声。
“你看,我什么都记得。”他说,“你却连自己受过多少伤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那是留在你自己身上的伤痕,你却还没有我记得清楚。你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能说喜欢我?”
“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邹途。”
“怎、怎么了?”
他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邹途重重地点点头,“喜欢。喜欢。学长,我喜欢你。”
“为什么要这么多声。”
“因为……因为‘好喜欢你’太长了,我会咬到舌头。”
“真的?”
他拼命点头,眼皮却好几次要耷拉下来:“真的,我喝醉了。好想睡觉。”
下巴被手指捏住,纪南泽的瞳孔近在咫尺。
他们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静静对视。
“让我看。”
“要看什么?”
“看看你要怎么咬到舌头……”
呼吸。
碾压。
睫毛。
触摸。
皮肤。
轻啮。
吻。
炙烈如火。
***
大概亲完之后,邹途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纪南泽就坐在原位,一边拒绝其他人的搭讪,一边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一方面,零号病人确实是必须处理的一大祸患,他会随着时间分裂得更加强大,很显然,他们暂时还无法脱离游国豪的帮助。但另一方面,他并不想和游国豪合作,顾长风就是前车之鉴。
即使现在,海森的心理状况还是不容乐观。
他心不在焉地转着酒杯,却一口未动。
“不合口?”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他手上全是颜色各异的宝石戒指。西装革履的男人拉开他旁边的座位,“我请。”
“抱歉,我有伴了。”
“没关系,你不是我的菜。”
对方笑着晃了晃杯中酒,看向一旁的邹途。
“他看起来喝醉了。你一个人能带他回去吗?”
纪南泽忍不住抬头关注对方。
是罗主任。
对方眯着眼睛,就像一只傲慢而无礼的猫。
“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脱下眼镜,将镜角折好,搁到桌上:“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声。”
“什么?”
“别高兴的太早。”
他十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
从他侧脸紧绷的角度,纪南泽又莫名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什么意思?”他当即就想抽身离开。
罗主任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字面意思。”他向着纪南泽,低低地笑了起来,“希望港把所有的兵力调派到了巢穴,真不错,人类总是会被表面的事物吸引,却总是在棋局上小看他们的对手。你猜,他们现在最薄弱,最容易攻陷的地方在哪儿?”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在会议室的谈话内容?
纪南泽头皮有些发麻,拼命挣脱了一下。
罗主任的手几乎没有体温,他感觉很不好,而且是相当不好。
他似乎并不介意纪南泽强烈的反抗,嘴角依旧挑起玩味的笑容。
“他们以为我会坐以待毙,以为我会被动地接受一切?错了,大错特错。那些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傻瓜。”他屈起食指,冰冷的触感轻轻擦过纪南泽脸颊上的伤痕,“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敌人,早就像瘟疫一样在人类内部渗透,在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需要,扎根下来……”
“零号病人?!”
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鸡皮疙瘩顿时就起了一身。险些从座椅上摔下去。
“安分点。”
罗主任死死按住他的手背。他似乎开始对纪南泽的反应很不满。
他威胁般张开嘴,竟从口腔深处探出一个雪白的蛇头,那蛇的体型很小,眼睛是金色的。正向着他嘶嘶叫唤着,吐出血红的信子。
“人类的头颅是很温暖的地方,柔软,富有养分,但它依旧没办法避免细胞的死亡。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吗,南泽?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多吗?”
“——因为我要爬进你的脑子里,我要在里面做窝,我要用你的身体找回我心爱的子体。当你知道一切,你就有心理准备了。你就不会尖叫,就不会制造出一些我不喜欢的噪音。”
他一只手捏住纪南泽的下巴,另一只手几乎完全压制住他的身体。
白蛇缓慢蠕动着,舒张着细薄的鳞片,上面还黏着鼻部和脑部的粘液。它从筛骨深处的神经孔一寸一寸爬了出来。随着蛇身与大脑完全抽离,罗主任的脖颈诡异地歪向一旁,可他受伤的力道没有放松分毫。
他不能动,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