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是觉得我不配么?
孙嬷嬷跟着南枝从偏门出了行宫,皇后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候在行宫外。
南枝扶着孙嬷嬷的手,在上马车时,又回头看了眼行宫外层层戍卫的鱼鳞铠甲。
她感叹,京华烟云,世事变迁,到头来都抵不过心口的一粒朱砂。
她在行宫里同皇帝打过照面的时候,皇帝的那个眼神明明是认得自己的。
她曾经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是一把藏在宫里随时可以取皇帝性命的匕首。
这么多年是自己的高抬贵手,才留着皇帝的性命。
可谁知,自从被皇后救下,重新回到宫里的那天起,她便是笼中鸟、掌中花。
呵!当真是好笑。
皇后、太子、她自己,都是皇帝爱屋及乌的乌。
是凭着皇帝对二哥哥的念想,才活到了如今。
看着皇帝对二哥哥近乎于疯狂的占有欲和痴心,这一辈子,她的二哥哥怕是再走不出那道宫门了。
一半因着皇帝的霸道;另一半呢?怕是二哥哥他自己心里清楚。
而武安侯,也只不过是痴傻的局外人。
南枝回身,同孙嬷嬷进了马车,吩咐道:“走吧,去林府别院。”
孙嬷嬷在车里问着,“那手书呢?武安侯不是在等手书吗?”
南枝低身从马车座位下面的雕花暗格里取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
打开来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南枝将绢纸铺在小桌子上,取一只小巧的湖笔,点了点墨,准备书写。
孙嬷嬷疑道,“这是作甚?”
南枝没抬头,边写边应声,“不是要手书吗?”
“武安侯要的是……”孙嬷嬷压低了声音,“要的是那一位的手书。”
南枝回道:“那一位今日怕是给不了手书了,他的字迹我最是熟悉。一封诀别信而已,他写不了的,我来代笔。”
孙嬷嬷惊讶,“呦?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嬷嬷又摇摇头,“唉,我也是糊涂了,若不是……你现在也该是京城里世家小哥求娶的名门贵女。”
南枝深出一口气,定定地写着,“嬷嬷,都老黄历的事情,别再提了。如今我只是侍候皇后和太子的宫娥,好好守着她们,便是我下半生的盼头。”
嬷嬷疑道,“那行宫里那位呢?”
南枝落完最后一个字,放好笔,拿起绢纸吹了吹,轻声道:“先前我觉得他在宫里过得是受人欺凌的日子,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至少,他是自愿留下的。他还活着,我已是感恩上苍。下半生,便让他随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下去吧。
孙嬷嬷取了封信笺,将南枝写好的手书放进去封好了,回道:“丫头,你倒也看得开。不过,你是对的。我们女人不懂什么是家国天下,能择一人终老便是人生最大的圆满。我看得出,天家对那一位,还是很好的,不算委屈。”
南枝点头,“但愿吧。”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林府别院的门口。
门口戍卫的将士似乎等了很久,忙得跑进府中。
没一会,月见疾步出来了。
他一眼便锁定了正在下车,身穿水蓝色宫服的小丫头,忙朝着那方走去。
孙嬷嬷和南枝下了马车,看见了月见,微微行礼,“见过军爷。”
月见回礼言道:“可是来送手书?”
南枝从袖中取出信笺,双手呈上,“劳烦军爷呈于侯爷。”
月见接过,回道:“好好好。”又看了南枝一眼,“劳烦这位妹妹替我家主子谢过娘娘。”
南枝小步后撤,弯膝行礼,点点头。
孙嬷嬷扶着南枝上了马车,斜眼又看了看月见盯着南枝背影一副花痴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砰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了车门。
自马车内传来孙嬷嬷的声音,“还不走吗?若是误了回去的时辰,宫门落锁了,仔细你的皮!”
车夫听闻,一鞭子甩下,马儿嘶鸣一声,朝前奔去,扬起一路尘埃。
月见捂住了口鼻,眯着眼睛言道:“呦!这嬷嬷,好大的气性。”
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月见才收回了眼神,拿着手书,去寻武安侯。
“侯爷,侯爷!”
人未到,声先道。
原本林啸正在同孟朗在凉亭饮酒,听着月见的声音,急忙忙站起身,仓惶之下带倒了手边的酒壶。
噼里啪啦,落在地上,酒溅四溢。
林啸冲出凉亭,从月见手里夺过来,手指颤抖地从信笺里取出绢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看着信里的内容,愣怔了好半天。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林啸带着酒气的面色变得铁青,问着:“信是谁送来的?”
月见回:“是娘娘身边的孙嬷嬷和一个小宫娥。”
“人呢?”
“才走。”
“追回来!”
月见:“……侯爷这是何意啊?”
林啸眼中闪过寒意,抬眸的一瞬都似是要吃人,“笔迹没错,语气不对,这不是他写的。”
“语气……”月见从林啸手里接过信,“这……语气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啸言:“要你管!胆敢作假糊弄本侯,本侯倒要看看是谁干出这么别致的事!还不快去!”
“唉唉,是!”
月见忙地跑出去,在府外牵了匹快马,追向南枝的马车。
林啸又将手书看了一遍,这笔迹竟能写到十分相似?究竟是谁?
孟朗留在凉亭里,屁股都未曾抬一下。
他冷眼看着林啸在一旁来回翻着那张破纸,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自斟自饮。
他又替林啸重新启了_坛酒,直接换了大碗倒满了,言道:“义兄,来,再暍点。”
林啸眼睛扫着那些字迹,手端起孟朗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孟朗又迅速将林啸的酒碗填满。
直到暍了足足有十大碗后,月见才带了两个人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南枝同孙嬷嬷一道站在了林啸面前,行礼道:“见过侯爷,见过孟统领。”
林啸放下酒碗,侧身看着这二人。
孙嬷嬷是从林府里跟着林常欢进宫的,那狗爬的字他不是没见过。就算回娘胎重投一次,也不可能仿得了南昭的笔迹。
所以,问题便出在孙嬷嬷身旁的宫娥上。
林啸上下扫了她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些久远的记忆,终于被拼凑起来。
这宫娥,竟是她?!
他到现在才想明白,这天下间能模得出南昭字迹的,也只有南昭的亲妹妹一一南枝。
南枝竟然一直在皇后处?!
林啸现在顾不得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当下最不明白,也最想知道便是: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一封手书,都要假手于人?
牛郎和织女一年都可以踏着鹊桥见一回,为什么他连心爱之人的一封手书都等不到!
林啸双眸渐渐沉下去,没有了一丝希冀,晈着嘴边,看着南枝问道:“是你写的?”
南枝自从被月见追回来时,便知道东窗事发,此时狡辩是最无力的,应道:“是!”
很久很久之后,林啸端起手边的酒饮尽。
他鼻子吸气,气息沉沉,颤声再问了句,“三小姐,你是觉得我不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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