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没了
叮——
顾北的手机极短促的响了一声,所有联系方式早在他还没走出临川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换新,知道他手机号码,能给他发微信的人并不多,更不会是顾北在期待的那个人。
在窗前站了良久,窗外的烟花炸开最后一朵,整个城市好像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偌大的城市只剩了红色灯笼映来的光亮,顾北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才来看消息。
消息是宋澜发来的。
【顾北,新年快乐,希望顾北同学在新的一年里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往后只遇好事,(新的一年也请顾菩萨不吝普度小宋同学),你那帅到人神共愤的同桌。】
顾北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谢谢,末尾跟了一句新年快乐,消息成功发送,顾北年节期间的人情往来也到此结束了。
零点一过,顾北坐在凳子上,点开拨号界面输入了一串已经刻在心里的号码,通话键摆在屏幕最下方,顾北想按下去但是没有勇气,他怕漫长的等待音,也怕对方毫不犹豫的接听,他更怕电话接通之后让人心悸的沉默。
他从人群中走向自己,那是顾北的幸运,从此不相见,才是他的幸运。
能遇见已经实属不易,再强求相守就是贪婪的。
顾北从出生到现在遇到的难事大大小小能装一箩筐,他爸死的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叫悲伤,只是看着妈妈哭他觉得自己也该哭,上了小学、初中,所有人都说他的爸爸是瘾君子,他是瘾君子的小孩,是坏小孩,顾北也没觉得有多难过,胡梅一夜之间倒下,家里的支撑换成了他,顾北也觉得还能坚持下去。
从小到大,顾北不知道什么叫痛,也不知道痛到极致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孤独意味着什么。
可这些在人生中藏了十七年的情绪在这样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夜里猛然泛滥。
顾北疼的捂住了心口,心里空荡荡,明明什么都没装,可是有一处难以窥见的地方疼得厉害,那处见过光,期待过远方的地方纠缠着他所有痛苦,疯狂作乱。
“你看...”顾北的脸皱成了一团,湿的不成样子的脸颊依旧还有泪痕,他喃喃自语,“这不就是我的报应么。”
撒谎的人要遭报应的。
这是靳萧说过的话。
可见靳萧的确从不骗人。
除夕夜的游乐园成了这城市里最大的废弃垃圾,站在门口遥遥能望见快要耸入云端的过山车,隐在皑皑白雪间的长椅似乎很久没人坐过了,木板好心的擎住落雪,立在一旁的路灯,灯光昏黄温暖,再也映不出初夏的那个下午,也映不出并肩坐在长椅上的少年。
入口没有人,往哪里奔跑都不算逆向。
靳萧站在售票口,看着漆黑的售票亭,靳萧无理的觉得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到底做错什么了呢?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不过就是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已,不过就是想再和他做一次过山车,再和他吃一桶爆米花而已,多么简单的愿望啊,怎么全世界都在拦着他实现。
“顾北。”
一个半月以来靳萧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喉咙里像藏了风匣,他念出顾北的名字,只觉得从舌尖到心尖,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极限痛苦。
生来便顺风顺水的靳萧也没有想过,只是念一个人的名字就会让他这样难过。
年关一过,所有的繁华热闹全都落回了平常,临川一中的学习氛围依旧紧张上进,刚开学那天,吴尚宣布班级来了新的转学生,是个学籍一直挂在一中不过之前在别处念书的艺考生,赶着复习的尾巴回来进行文化课复习。
从顾北走后他的位置便空了,新传学生理所应当的被安排到了顾北的位置。
转学生落座,友好转头和靳萧搭话:“你好,我叫张莱。”
靳萧看着张莱脸上的笑,他沉默了好久,他还记得他刚转来的那天,坐在张莱位置上的那位同学可没有这么友好,自己没有习题册,搬着凳子坐去他旁边,记笔记之前他还很有礼貌的用笔戳了戳那位同学,不料一张冷脸,冷的他差点在春末夏初的季节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那位同学有没有去新的学校,有没有交新的朋友,他刚去学校那天是不是也是那样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生人勿近,还是说他已经有了更要好的朋友。
靳萧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不过在其他方面积极性倒是很高了,年前的时候吴尚找到他说年后有英语竞赛,不强求靳萧参加问靳萧的意思,靳萧一想到那个凶巴巴质问他凭什么自以为是的站在原地等他的那位同学,很是麻利的就签好了报名表。
他出去比赛那天,张莱实在忍不住,用笔戳了戳高放问:“靳萧同学...是嗓子有什么问题么?”
高放讳莫如深的摇头,随后戳着心窝子说:“不是嗓子,是这,这有问题。”
张莱似懂非懂,也没再问过。
冬去春来,临川一中的备考氛围越发浓厚,每天写不完的卷子抄不完的笔记,夏天还没来的时候有人在课间问:“你们都想报什么学校啊。”
高放一拍胸脯:“北大。”
“净吹牛逼,就你还北大。”
“家里蹲你都考不上好专业。”
高放不切实际的梦想狠狠被嘲笑了一波,他也不恼,五百刚冒头的成绩说要考北大听起来的确是像在开玩笑。
“靳萧,你呢?”
“靳萧肯定是要去国外读书了啊,你看靳萧手里握着那么多的证书,这几次模考成绩都高的吓人,这不申请个牛剑麻那不是白瞎了。”
“就是就是,我觉得也是出国去读吧,这样我也有个留学生的老同学了!”
高放瞥了一眼靳萧,靳萧在学校里依旧还是不说话,他在纸上快速的写下了一个学校名字——北大。
“我靠!牛逼啊!我也觉得北大行,北大比清华牛。”
“扯,我觉得清华牛,靳萧的成绩考清华物理或者数学都可以吧?”
“我前两天去办公室的时候还听见和尚跟几个老师在赌靳萧会报清华还是北大来着,和尚押的就是清华,看吧,和尚果然是明灯。”
靳萧把缩略名称补全——北城大学。
刚还起哄的同学看见纸上的学校名全都不说话了。
北城大学的确也叫北大,不过跟首都的北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靳萧的成绩考一个双非的北城大学倒是绰绰有余,不过看起来实在有些浪费。
“不是吧...北城大学?北城大学有什么好的啊。”
“我还以为靳萧要考那个北大呢,原来是这个北大啊,考这个北大那还不如考个正经一本呢。”
靳萧低头去忙自己的卷子,不再参与大家的讨论。
北城是距离临川最近的有大学的城市了,从前的靳萧想着哪远往哪走,走出去了就能和这糟心的生活干干净净的画个分界线,没有牵挂去哪都是一样的。
可现在不同了,临川有家,有顾北不要的家,他得替顾北守着,靳萧执拗地相信顾北不会骗他,顾北会回来,也会给他一个家,所以能考多近就考多近。
靳萧想守着的东西到底还是没守住,高考之前两个月,靳萧从高放那听到了城区规划的消息。
顾北家和烧烤店那一片都要被拆了。
那天下了晚自习,靳萧又是翻墙避开司机走的。
筒子楼里已经没亮几盏灯了,墙皮已经脱落了三分之一的楼体上用红色油漆写了两个拆字。
靳萧站在楼下看着那棵梨花树,他在想如果楼要拆的话顾北是不是会回来,如果这一片都要拆掉的话,那这棵树怎么办,顾北再回来的话他们两个散步之后要坐到哪里去。
拆迁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靳萧在学校里上着数学课,只听轰的一声,筒子楼被爆破掉了,扬起的灰尘在空中飘了好久最后被风吹散,那棵梨花树被人拦腰砍了,拆成数截,用垃圾车分别运走了。
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那两条街便一片荒凉。
好像所有东西消失的时候都只是在一瞬间,人是一夜之间走的,房子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倒下的,巷子口再没有会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顾北怎么没跟着一起的摊主,梨花树的树根被转头水泥掩住,连点痕迹都难寻。
最后一点念想,最后一点期待,就这样在靳萧浑然不知的时候全部消失。
靳萧在那一片废墟上坐到了月上中天。
废墟里开不出花,梦里的梦也成不了现实。
顾北没回来,他不要他的家了,靳萧被彻底抛弃了。
“骗子。”靳萧的指头抠在不知道原是谁家墙壁的一块砖头上,指甲里渗了血他也没觉得疼,坐在废墟边缘,他任性的骂着顾北:“骗子,你说我是骗子,可骗人的明明是你,不要我就算了,怎么能连家也不要了呢,你的家都没了,那你答应给我的家呢,顾北,你才是骗子。”
作者有话说:
都要高考了,离你们期待的见面还远么?不远了。(没有同校这种桥段,北城不是只有一个大学,我也不只能编出来北城这一个城市~我这铁石心肠的啥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