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黄金之秋
密涅瓦的暑假大冒险落下帷幕，秋天如期而至。
高三的课业越发繁重，自回月球开学后密涅瓦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和艾德亲热了。但聪明伶俐的少女除了偶尔对普露发发牢骚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另一个当事人比她还寝食难安，而享受对方的窘迫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所受到的冷落疏远的补偿吧？
相较之下，艾德就头疼得多了。虽然家里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一句交代也没有就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这几天他一直以加班的名义躲在实验室里，妄图想出一个死得不那么难看的自首方式。
就在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说辞、万念俱灰地打算引颈就戮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艾德，大事不好了。”绫波丽气喘吁吁地找到他，两人共事这么多年了艾德从没见过她这么慌乱的样子，“博士他今天早上入院了。”
艾德果断地扔下手头的所有事情，连白衣也没来及换下来就和绫波丽一起急匆匆地奔赴医院。赶到的时候伊奥利亚还在接受治疗，亲自守在急诊室外的院长连忙向二人介绍情况。
“灵格斯博士，您来了。”院长被艾德非人类的精神压迫逼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外渗，“这、这个，您、您听我说……”
“艾德，注意点。”绫波丽拉了拉艾德的白衣，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
意识到失态的艾德从善如流地收敛气场，院长这才有余力开口：“病人年事已高，身体机能衰退严重，再加上昨晚通宵从事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导致他今天早上突然晕倒。”
“通宵？”艾德震惊地看向一旁的丽，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不是叫他从一线退下来了吗？一百多了还通宵折腾，他真以为自己是使徒呢？”
绫波丽默然以对。
院长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眼前两位的反应，等了一会儿见艾德没追问才继续说道：“病人今早及时送诊之后，我们立刻召集多领域的专家、教授、学者进行了专家会诊，并特别邀请了妇产科的维丹医生协助治疗。现在病人已经恢复意识，脱离危险期。”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艾德忍不住多嘴：“卡缪他表现得怎么样？”
“维丹医生非常优秀。”院长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想都没想就立刻答道，“无论是专业水平还是工作态度都出类拔萃，卓越的NT能力更是多次做出巨大贡献。我院每次有重要会诊都会叫上维丹医生，妇产科的主任都向我抱怨借人太频繁了。”
艾德听得与有荣焉，频频点头。一旁的绫波看见他滑稽的样子毫不避讳地轻笑出声，场面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丽，”艾德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从明天起能麻烦你继续装三无少女吗？”
“为了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兴趣而强行扭曲女助手的人格？”绫波丽笑着白了他一眼，“这是职场性骚扰，请容我拒绝。”
接下来艾德仔细听了听院长介绍的治疗方案，还时不时地“嗯？”一声，弄得对方很是紧张。他其实不怎么懂，但好在丽是相关领域的专家，见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出过质疑艾德也就放心了。
等到院长讲完，伊奥利亚的治疗刚好于不久前结束，二人立刻前往看护室。途中正巧遇到了返回自己科室的卡缪，艾德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不错。”
卡缪手足无措地愣了半晌，用细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扔下一句“谢谢博士”之后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望着卡缪匆匆离去的背影，绫波丽看了看艾德又笑出声来。
两人来到看护室，方一进去就见罗兰正低眉顺眼地坐在病床边，语笑嫣然地陪床上的老者轻声聊着天。注意到艾德出现，罗拉的眼睛倏地一亮。
“伊奥利亚，”艾德径直走向病床，“我说您老能不能——”
“艾德，别这样。”罗拉连忙起身迎上去，背着伊奥利亚对艾德柔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其实也很为博士着急，我们先听听他的理由好不好？”
看见罗拉摆出这副姿态，艾德瞬间什么气也消了，当即乖乖和罗拉并肩坐下：“伊奥利亚博士，您这么大年纪，工作上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不然万一像现在这样病倒了，狄安娜她们两口子和碇该有多伤心呐？”
“原来你还知道狄安娜她们是两口子？”伊奥利亚冷笑一声，“还有，平时一口一个丽的不是叫得很亲热么，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碇了？”
艾德瞟了眼罗拉精致如画的侧颜，暗自决定无论伊奥利亚说什么不跟他吵。伊奥利亚一点反馈都没等到也自觉无趣，沉默不语地打量着他。
“不是第一天了吧，”艾德主动打破寂静，“嘴上答应我退休，其实一直在偷偷地继续研究什么东西，罗兰和丽都知道对不对？”
站在艾德身后的绫波丽突然之间又变成了三无少女，全程面无表情，仿佛一个字都听不懂。罗拉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在衣服的遮掩下伸手捏住艾德的小拇指前后摇晃。
“行了，灵格斯，不关她们俩的事，是我坚持要求的。”伊奥利亚的声音变得有些消沉，“我想纠正过去的错误。”
“那可不好办，你犯得错误有点多啊。”艾德无视了罗拉不满的眼神，“你想纠正哪一个？”
“变革者。”伊奥利亚摇了摇头，“变革者的精神有不稳定的倾向是我的设计失误，利冯兹会变成那样我要负主要责任。余下的寿命已经不多了，狄安娜她们从来不说但我心里一清二楚，为了不让其余的变革者有朝一日重蹈覆辙，我必须趁自己还有精力思考的时候纠正这个错误。”
其余的变革者，艾德听到这个词一点也不惊讶，绫波丽会对伊奥利亚事无巨细地全盘汇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他一直因为GN-Drive的事耿耿于怀，但如今对方的所作所为……
艾德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进展如何？”
“幸好大脑还没退化，理论部分今天早上正好圆满完成，后面的试验部分碇会负责接手。”伊奥利亚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灵格斯，我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
罗拉虽然不是NewType，没有洞察人心的便利能力，却从艾德略微僵硬的指关节上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情绪波动。她没有多此一举地试图出言安慰他，只是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灵格斯，关于你的问题我考虑了很久。我本来试图设计出一个制衡你的方法，却推演发现无论怎样的权力分割方式最终都会变成内耗的工具，得到于其寄望于完美的体制还不如指望你的良心这个令人绝望的结论。”伊奥利亚的神色忽地一凛，“碇是我最后的希望了，答应我，不要和她发生感情纠葛。”
“我就从来没想过和她发生感情纠葛，一开始就是把她当作我的纠错模块而培养的。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就是了。”艾德在罗拉的鼓励下打起精神，对伊奥利亚诚恳地点点头，“我答应你，绝不和丽发生感情纠葛。”
“碇，你也听到了。”伊奥利亚深深地看了绫波丽一眼，又郑重地和艾德对视起来，“灵格斯，人类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你还是好好养病吧，别老想这些有的没有。”艾德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反手和罗拉十指相扣，“人类的未来就交给我了。”
时间就这样在不觉不觉中缓缓流逝，秋天开始露出金色的尾巴。
麦兹亚·罗纳作为叛乱分子马夫狄被执行枪决，他的妻子女儿艾德并没有斩尽杀绝，而是放任其自生自灭。联邦议会迎来了大换血，马瑟纳斯首相引咎辞职，军方扶植的傀儡粉墨登场。
对此政坛巨变，一众媒体表示王留美恐成最大赢家，只可惜王女士当时正在收取正当报酬，没有闲心思接受采访。
回归学业的哈撒韦收到了暗恋的明确答复，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让他太难过。在与父亲布莱特一番长谈之后他决心攻读地质学，准备将来和捷多一起探索宇宙。
随后真嗣的婚礼如期举行，他惊讶地发现群里的朋友们有不少竟是各界大佬，阿纳海姆高管、A-Laws军官、哈勒维家女婿纷纷亲临祝贺。艾德甚至还以自己本人的名义送去了礼物，想必真嗣婚后会在明日香跟前过得前很有面子吧。
婚礼结束不久绫波丽放弃了艾德给她的长假匆匆赶回月球，一门心思地埋头于托付给她的完美变革者理论，对于拉克丝的暴走她至今还心有余悸。而作为理论的提出者，伊奥里亚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刚刚被破格评上主治医师的卡缪对艾德透露老头子起码还再能活五年以上。
为了庆祝卡缪的升职，几位曾在天人共事的老友们聚在一起开了个庆祝会。
聚会中浦木打向艾德打小报告，说是在真嗣的婚礼上竟然见到了绫波丽。艾德成功地把他糊弄过去之后，转头就以此要挟丽当一个月的三无少女，被丽讨价还价改成一个星期后成交。
备受大家关注的飞鸟家妹妹如今二十好几了还没开始找男朋友，浦木看着真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十分不解，但基拉却表示他支持飞鸟，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此前趁着休假带着全家去地球旅游的基拉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并告诉大家他在景点很巧合地遇到了换岗轮休的阿姆罗带着贝托蒂嘉出来度假。
知道庆祝会结束都没有一个人多嘴地问密涅瓦之前到底为什么要断绝关系，“灵格斯家的事情不要管”是包括卡缪在内所有人的一致共识。
而几个月前险些将满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密涅瓦终于在家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期中考试也获得了全年级前十的好成绩。这次她可不打算假客气地不要奖励了，只是还没想好向艾德索取什么。
面对密涅瓦如此严重的属性冲突，星期五小姐难得地燃起了对抗心，甚至还荒唐地把桃香给卷了进来。好在女仆小姐不仅没有不满，反倒十分高兴。
C.C.有条不紊地过着她的老年人慢节奏生活，身边的变化没有给她造成分毫影响。拉克丝的小说依然在连载，只是剧情一反常态地在安琪登场后突然推进得飞快。
所有人都在继续着各自的人生，而艾德就这样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最后的计划。
……
V2高达周围的玻色子力场散去，陌生的地球映入眼帘。
“艾德，做好准备，还有十五分钟进入预定轨道。”爱丽丝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告诉她们呀？”
“现在这样就好了。”艾德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然每个人都给我来一段深情告别不是弄成死亡FLAG了吗？”
“那……”爱丽丝怯生生地犹豫了一会儿，“那我在这里真的好吗？”
“没有更好了，我一个人会害怕啊。”艾德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要是有人问我最想和谁在一起生活的话，我一定会装傻充愣地拒绝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但要是有人问我最想和谁一起死去的话，那就是只能是你了，爱丽丝。”
驾驶舱里沉寂了片刻，十几秒钟后爱丽丝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还有十四分钟进入预定轨道，艾德你专心一点！”
“嗯，知道了。”艾德右手握紧又张开，“好不容易解开了无解的死局，我可没有这么早去见老杨的打算。”
当他得知世界真相的时候，就立刻判断出这是个没有解的死局。整个宇宙宛如网游小说一般被造物主层层递进地安排了无数敌人，即便逃出了银河系人类也随时面临着灭绝的风险。而另一方面，艾德从恩布利欧那儿确认了另一个宇宙的安全。
既然如此，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首先把另一个地球上残存的人类运走，再把那个地球完全弄没，最后把艾德所在宇宙中的地月系统整个搬过去就好了，这就是艾德对伊奥利亚所描述的V计划的真相。
达成这个目的一共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让两边地球轨道无缝衔接的时机，艾德和绫波丽已经计算出来了是今天。二是能覆盖整个地月系统的玻色子跳跃装置，天使之轮就是为此而建造的，此刻绫波丽和五飞正在上面待机。三是能彻底分解地球的道具，即艾德和爱丽丝现在所驾驶的V2高达。
艾德没有给这台V2配备任何不必要的武装，它被设计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用背后的光翼从合适的角度切开地球，甚至连TurnA的动力炉都被他拆下来当作本机的核心能源。但即便如此光翼的出力仍然不够，而艾德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机身和独角兽一样采用纯精神感应骨架，利用NT爆发的增幅来弥补出力的不足。
并不是他想逞英雄，只不过现存的人类中NT能力最强的正好是他罢了。
“还有七分钟进入预定轨道。”爱丽丝的声音再次响起，“艾德，你的心率好高，要来点音乐放松一下吗？”
“还是算了吧，反而弄得我更紧张了。”艾德反复地做起深呼吸，试图让微微颤抖的双手镇定下来，“爱丽丝，我突然有点想念她们了怎么办？”
“唔，其实罗拉在系统里给你偷偷留了言，可是她叫我不要告诉你的。”爱丽丝给出了令人意外的答案，“艾德，你要听吗？”
他默默点了点头。
“艾德，虽然我嘱咐过爱丽丝不要对你透露这段录音的存在，但如果它真的有幸被你听到的话，那就表示爱丽丝判断你太紧张了。她不太懂得该怎么安慰别人，所以大概会选择让我来。”
艾德会心地扬起嘴角。
“我不会告诉我有多相信你，那样一定会被你当成FLAG。我也不会说些奇奇怪怪的告白，不然万一你最后想的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么？”
V2高达猛然加速。
“我只会在月球上安静地等着你回来，嗯，仅此而已。”
耀眼的粒子将机身染成了温柔的血红色。
“月球是个特别好的地方，你快点回来吧。”
一万三千公里的光翼向着蔚蓝的惑星义无反顾地飞去。
第五卷，真心为你，完。
终章 无限的旅路
胡索·艾宾小朋友今年十三岁了。
托他在阿纳海姆旗下某研究所工作的妈妈的福，今天是胡索平生第一次坐头等舱。之前虽然也和妈妈一起去过月球好几次，但他们一直坐的是经济舱。这次他一个人出门，妈妈不放心他才破例给他买了头等舱的票。
头等舱不仅宽敞，人也少得可怜。除了胡索本人之外，就只有坐在他对面的一对男女和过道另一侧的一位带着遮阳帽的大姐姐。最巧的是，在这仅有四位乘客的头等舱里，四个人竟然全部都是NewType。
但胡索此刻没空观察别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Gundam啊，升天吧！”他一边飞快地动着手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这款叫做GvG Generation的游戏是由阿纳海姆娱乐部门独家发行的、全世界最火爆的MS模拟对战游戏。游戏据说从军用训练程序GBN简化而来，自UC0103年第一代发售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五十年了。为了保证质量游戏每隔五年才更新换代一次，胡索现在玩的就是今年刚刚发售的最新作。
这个游戏和大多数其他常见游戏一样，分为联机对战和单人战役两个模式。
在战役模式中，玩家可以亲自扮演阿姆罗·雷、格拉汉姆·艾卡等耳熟能详的著名ACE，与夏亚·阿兹纳布、西洛克·帕普提马斯、利冯兹·阿尔马克等邪恶反派展开激烈战斗。在游玩的过程中，玩家将通过代入来逐渐加深对历史的了解，增强身份认同，最后深切体会到现在的和平生活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不得不说寓教于乐的效果十分显著，八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地下叛乱组织“赞斯卡尔”的覆灭，就是源于组织中某高层的孩子大义灭亲地向联邦当局实名举报，而那位举报的少年正是这个游戏系列的忠实粉丝。
胡索青梅竹马的异性好朋友夏克蒂·卡琳的母亲也被卷进了那次事件，在牢里关了好几年，不久之前才刚刚才放出来。
而在联机模式中，玩家则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MS和网络上的其他玩家一较高下。此外，每隔五年阿纳海姆还会举办世界级的大赛，冠军将被官方授予“名人”的荣誉称号，第一代“名人”的颁奖仪式甚至成功邀请到了灵格斯博士本人出席。
只可惜在那次颁奖典礼不久之后，42岁的灵格斯博士执意亲自驾驶搭载了最新型玻色子跳跃装置的MS进行平行位面探索实验，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四年后灵月球官方正式宣布实验失败，灵格斯博士被认定死亡，全世界为之降半旗。
“本次航班将在十分钟后抵达宇宙港，请乘客们携带好随身行李。”
本就有所分神的胡索被突如其来的广播彻底打乱了节奏，不小心按错了一个键。不会犯错的程序没有放过这次的失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V2AB高达被只剩下最后一丝血的BOSS一套连招瞬间反杀。
“只差一点就能让他升天了啊……”胡索郁闷得哭出来的心都有了，隐藏BOSS“天草”从游戏第一代发售至今从来没有人打败过，甚至都传出了“天草”的原型是阿姆罗·雷的谣言，而他刚才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能胜利了，“差点就能知道打败天草的通关奖励到底是什么了……”
“通关奖励是一台历史上没出现过的隐藏MS。”坐在他对面的陌生男子对他说道，“型号是RGZ-91，性能不怎么强，还有变形方面的设计缺陷，只是个彩蛋而已。”
“真的？”胡索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是从来没有人通关过吗？”
“我认识游戏的……算是制作人之一吧，他亲口告诉我的。”男子对他和煦地笑了笑，“我当年也很迷这个游戏，看到你玩得这么不错就忍不住向你搭话了，要是对你造成了困扰的话……”
“您太客气了。”和胡索一样同为NT的中年男子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让胡索不由自主地就心生好感。
直到这时胡索才有机会打量坐在他对面的一对男女，男的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而女的则显地异常年轻。看他们的亲密动作更像是夫妻而不是父女或姐弟，那这位先生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胡索知道盯着人看不好，但他总觉得中年男子有点眼熟。按理来讲，NT到了这个年纪，又坐得起头等舱，应该不会默默无闻才对。
胡索的历史成绩很好，他清楚地记得老师课上曾经讲过，自联邦第一任女首相王留美针对NewType提出了“不走歧视迫害的老路，也不走崇拜异化的邪路，NewType不是战争工具，向伟大的灵格斯博士学习”的四大指导思想后，各行各业涌出了许许多多的优秀NewType。
比如第一个走出太阳系的捷多·阿西塔，比如被誉为妇科圣手的卡缪·维丹，比如……
“啊，我想起来了！”胡索恍然大悟，“您难道是第五代‘名人’、传说中的特级面点师，西布克·阿诺先生吗？”
“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记得我啊。”西布克笑着对他点点头，“你好，我就是西布克，旁边这位是我妻子贝拉。”
原来真是老牛吃嫩草啊？胡索不禁暗自腹诽，当然我们讲文明懂礼貌的胡索小朋友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
飞船很快便到站了，接下来胡索要去阿纳海姆的研究所，和西布克夫妇并不顺路，两拨人挥手道别。在宇宙港外等车的时候胡索又看到了刚才头等舱里那位带遮阳帽的大姐姐，对方似乎哪儿也不打算去的样子，只是落寞地独自坐在大厅的角落里。
虽然他很想关心一下那位大姐姐，但事先已经和妈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去晚了妈妈一定会担心的。胡索远远地望了大姐姐一眼，只得无奈作罢。
到达研究所差不多正是午休时间，胡索报上姓名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路深入。经过了若干次繁琐的检查和消毒后他被带到了一间类似活动室的地方，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休息了。
“大姐姐们中午好，我叫胡索·艾宾，今年十三岁。”胡索向两人打起招呼，“我的妈妈是缪拉·米格尔，在这里当研究员。”
“你就是缪拉的儿子？”身披白大褂的短发少女对他淡漠地颔首示意，“NT潜力不错。”
“你就是缪拉的儿子？”另一名留着耀眼银发的少女一脸悲痛地看着他，“来得正好，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缪拉她在昨天的实验中遭遇意外，现在……”
胡索的心脏骤然跳得飞快。
银发少女飞快地转过身鼓捣了两下，再度面对他时不知从哪儿变出个头盔抱在怀里：“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了。”
胡索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那个头盔：“这是我妈妈……”
“绫波绫波，看到没看到没？”银发少女将头盔随手一扔，得意洋洋地两手叉腰，“我也会骗人了哦？骗的还是个NT哦？厉害吧？厉害吧！”
“智力等级又下降了，果然初代AI有缺陷么。”被称作绫波的短发少女摇砸了咂舌，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还是让他早点着手设计诺诺……”
“对不起，我错啦！”银发少女慌慌张张地挥舞着手臂，“我马上就去工作，我今天通宵加班，千万千万不要诺诺！”
“绫波所长，爱丽丝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一位女性此时正好推门进来，“胡索，你来了？”
胡索心情复杂地看了看那个被仍在地上的头盔，妈妈称呼那个短发少女为所长，也就是说妈妈是她的手下。为了母亲今后的工作着想，他觉得刚才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你们聊吧。”绫波所长对进来的缪拉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向着外面走去，“爱丽丝，工作了。”
“哦。”银发少女乖巧地跟了出去，嘴里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他好不容易把诺诺的事情忘记了，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来，好不好？绫波，好不好？”
“别看她们这样，其实绫波所长和爱丽丝小姐都是很好的人。”缪拉笑着摸了摸胡索的头，“怎么样？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害怕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胡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对了妈妈，来的时候在我还遇到一个名人，你绝对猜不到的……”
由于缪拉下午还要工作，两人稍稍聊了一会儿后她便不得不让胡索先回住处等他。
“对了，回去之前顺便拜访一下你姑姥姥，也就是我姑妈。”缪拉写了个地址交给胡索，“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认识一下了。”
“我在月球上还有个姑姥姥？”胡索大吃一惊，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形象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为什么从来没提过？”
“她是你外公的姐姐，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具体等见到了你就知道了。”缪拉再度摸了摸他的头，“如果她留你吃晚饭记得给我发信息，另外晚上要按时回来。”
离开研究所之后，胡索没有选择乘车，而是打算走着去姑姥姥家。他来月球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跟着妈妈一起行动，这次他想抓住机会一个人人好好地闲逛一下。
月球首都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和胡索自幼长大的小镇不可同日而语，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充满科技感的纷繁细节看得他眼花缭乱。
“月球的平均颜值真高。”目不暇接的胡索不由地心生感慨，“有好多不输给卡迪珍娜小姐的漂亮大姐姐啊……”
顺带一提，卡迪珍娜小姐是住在胡索小朋友家隔壁的漂亮大姐姐。胡索虽然已经有夏克蒂这个温柔可爱的青梅竹马了，但他一直暗恋的其实是卡迪珍娜小姐。他不仅房间里贴满了卡迪珍娜小姐的自制海报，连手机和电脑的壁纸也都设置成了卡迪珍娜小姐的生活照。
“虽然有这么多漂亮的大姐姐，但我对卡迪珍娜小姐是不会变——哇啊！”胡索的目光迅速被马路对面的一位大姐姐吸引了，“呃，有对象了啊……”
那位大姐姐一身简约的裙装，留着如瀑的亮白长发，罕见的小麦色肌肤也完全无法掩盖住她的天姿国色。此刻的她嘴角弯成甜蜜的弧线，两手紧紧地抱住身边年轻墨镜男的臂弯，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
“咦？”身为NT的胡索又敏锐地注意到离两人稍远一些的位置，一位穿着女仆装的美少女正鬼鬼祟祟缀在他们身后，“很可疑啊，要报警吗？算了，月球太危险了，我还是赶紧去姑姥姥家吧……”
按照妈妈给他的地址，胡索按图索骥地找到了目的地，路上还被层出不穷的安保人员反复盘问了多次。站在气派豪宅的门口，他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门铃，心里琢磨着妈妈所说的“比较特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金发大姐姐出现在玄关里，目光警惕地俯视着他：“哎，小朋友？你找哪位？”
“大姐姐你好，我叫胡索·艾宾，今年十三岁。”胡索鞠了个躬，“我是受妈妈缪拉·米格尔的嘱托来这里拜访姑姥姥的，请问她在家吗？”
“她在家，你先进来吧。”金发大姐姐收起警惕的态度，毫不掩饰地笑得乐不可支，“上次是姑妈，这次是姑姥姥，她又升级了啊，哇哈哈哈哈！”
胡索一头雾水地跟在她后面，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可笑的。
“今天正好有别的客人在，你先坐一下。”金发大姐姐将他带到起居室，自己走到楼梯边冲着二楼大声喊道，“姑姥姥，你上次那个侄女的儿子来找你了！”
胡索在一位气质高雅的粉发大姐姐的招呼下坐到沙发上，道着谢从对方手上接过茶水。在这个女主人做派的大姐姐的身侧，另一个神情冷漠的绿发大姐姐正在往嘴里不停地塞点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披萨还美味的食物。”在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她依依不舍地将拿起的最后一块点心放回盒子里，“这块留给他吧。”
“喂，怎么就剩一块了？我的呢？”金发大姐姐怒气冲冲地从楼梯边跑过来，“太过分了啊你！”
绿发大姐姐坦然地对视回去，摆出一副我吃了就吃了你能怎么样的态度。粉发大姐姐若无其事地静观其变，没有表现出任何想拉架的意思。
“箱子里还有的，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把制作方法告诉桃香小姐。”第一个站出来劝和的竟然是客人，“这次西布克他做了全新的尝试，您能够喜欢真是太好了。”
胡索这才注意到所谓的“客人”：“西布克先生？贝拉女士？”
“又见面了，没想到你居然和博士家是亲戚。”西布克对他笑着点头致意，又转头对粉发大姐姐解释道，“胡索和我们乘的是同一班飞船，他正好就坐在我和贝拉对面。”
“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缘？”粉发大姐姐露出复杂的微笑，“他总是能无意识地将NewType吸引到身边呢，无论男女。”
“博士家对我有恩。”西布克注意到了胡索好奇的目光，主动出声道，“我在年轻时在和贝拉的交往一直遭到她家人的反对，后来这件事从我母亲口中说出、经由爱丽丝小姐传到了博士耳朵里、再由他那边施压后贝拉她家里才迫不得已地认可我们。”
“爱丽丝”是中午见到的那个银发少女吗？从刚才就反复出现的“博士”又是谁？等下，从那年轻的候就开始交往的话难不成贝拉女士和西布克先生差不多大？老年吃嫩草只是误会而已吗？
“原来是这样啊。”西布克先生也许在听到自己是亲戚的说法后就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很熟悉这家人，但胡索决定先用摸棱两可的说法继续对话，“我记得西布克先生作为特级面点师很早就出名了，为什么会遭到反对呢？”
“是这样的，我的母亲那会儿在阿纳海姆担任高级研究员，所以我难免会被人打上灵格斯派系的标签，而贝拉她……”西布克征询地望向妻子，后者轻轻点头，“贝拉她在和我结婚之前旧姓罗纳。”
“罗纳……”胡索的历史学得很好，所以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马夫狄之乱的那个罗纳？”
“麦兹亚·罗纳，也就是马夫狄，是我的外祖父。”贝拉羞愧地垂下眼帘，“外祖母一直坚称外祖父是被灵格斯博士冤枉、作为替罪羔羊而处死的，所以坚决反对我和西布克来往。”
罗纳，马夫狄，灵格斯，“博士”，同时出现这么多关键词胡索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发觉不对劲了。为什么“博士”要出头给罗纳家施压？为什么这个屋子里的漂亮大姐姐多到不像话？为什么妈妈对姑姥姥家从来闭口不谈？
他恍然想起了去年看过的一本上古网文，那是他下载机娘本合集时在压缩包里顺便发现的，其名为《灵格斯的隐秘生活》。本来年代那么久远的小说他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后来无意中看了个开头后发现意外地很带感，就一口气看完了。
小说讲述了大名鼎鼎的灵格斯博士波澜壮阔的一生，并用脑洞填补了正史中没有的空白。书中的灵格斯博士同样也进行了平行位面探索实验，但作者却给出了和史书完全不同的解释。作者笔下的灵格斯博士只是为了提前退休而故意假死，等到人类面临危机时他自然会再次挺身而出。
假如小说不小心猜对了真相，那他们口中“博士”……
“密涅瓦女士，好久不见。”
西布克的声音将胡索从遐想中唤醒，他抬头便看见一位茶色头发的大姐姐正款款踏入起居室，径直向着他的方向走来。他们喊她密涅瓦，那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大姐姐难道就是妈妈口中的姑姥姥？那自己的曾外祖父难道是……
“你就是缪拉的儿子？”茶发的大姐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正好有问题问你，你曾外祖父现在还活着么？”
“曾外祖父很早就去世了。”胡索自幼机灵，才不会踩中这种简单的文字陷阱，“妈妈说她从小就没见过曾外祖父。”
“和缪拉一模一样的说辞，呵呵。”密涅瓦眸中依稀有虹彩流转，强大的精神压迫感让胡索有点呼吸困难，“不过你和她不一样，你可是NewType啊。回答我，你也从小没见过曾外祖父么？”
“我……”胡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
“我回来了！”玄关传来的声音让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一位穿着女仆装的美少女片刻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有客人来了吗？那我马上去准备晚饭。”
“等下，桃香。”金发大姐姐狼吞虎咽地吞下最后一块点心，使劲拍了两下胸口，“监视的结果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主人一直和亲王殿下在一起，没有出现可疑的女人。”女仆小姐似乎毫不避讳在场的客人，直截了当地答道，“另外主人通知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亲王殿下商量，今天会晚点回来，晚饭就在殿下那边吃了。”
“唔，我又多心了吗？”金发大姐姐一脸狐疑地摸着下巴，“总觉得最近几年直觉越来越不准了啊。”
胡索此刻终于通过头发颜色对照小说的内容把所有人给认齐了，震惊得无以复加的他只能茫然地呆坐在位子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贝拉反倒比我淡定得多。”西布克可能误会了胡索的表情，在精神感应中笑着安慰他，“博士他们家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胡索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既然博士有事，那我们明天再来拜访吧。”西布克站在玄关外，和妻子贝一起拉躬身告辞，“胡索你住哪里？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远的话让桃香开车送你。”姑姥姥突然变得对他很亲切，胡索有种对方似乎放下了某种心理负担的错觉，“有空让缪拉带你过来吧，你确实该见见他。”
“是，我会转告妈妈的。”胡索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白天那个带遮阳帽的大姐姐的身影，“回家之前我还得去一个地方，就不麻烦大家了。”
辞别姑姥姥和西布克之后，胡索一刻不停地打车直奔宇宙港。
他不确定那个大姐姐到底还在不在那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那个大姐姐给他的感觉实是在太像卡迪珍娜小姐了，准确地说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死气沉沉的卡迪珍娜小姐，让他没有办法昧着良心置之不理。
出租车窗外的景色向后疾驰，胡索的心脏也跟着飞快跃动。直到他喘着粗气冲进宇宙港大厅的那一刻，狂跳的心才逐渐镇定下来。一个带着遮阳帽的萧索身影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如他早上离开的时候。
“大姐姐，你好。”他走到她身边，颤声开口道，“我叫胡索·艾宾，今年十三岁。”
大姐姐闻声缓缓头起头来，胡索这才终于见到了对方的相貌。她纤细的身体并没有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顺滑微卷的长发从两鬓自然垂落，精致柔和的五官似乎暗藏着无形的英气，眉眼之间却始终带着挥散不去的忧愁。
“你好，小朋友。”大姐姐的声音里浓浓的满是寂寥，“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早上看见大姐姐你坐在这里，现在还是这样，就想着你是不是在这里坐了一天了。”胡索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说道，“要是遇到了困难的话我可以帮忙，比如迷路了之类的。”
“迷路了？”大姐姐出神地望着虚空，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吧。”
“那我可以——”
“谢谢你的担心，小朋友。”大姐姐语气坚定地打断他，“但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会乘半小时后的航班回地球，马上就要去检票了，所以不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都不做就要回去了吗？”胡索生气地问道，他无法忍耐这个和卡迪珍娜小姐相似的大姐姐如此的消沉悲观，“那大姐姐你来月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本来是打算探望一个很久没见的人。”大姐姐发出一声轻叹，“不过事到如今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也只会让他难堪而已，他一定也不想见我吧。”
“大姐姐为什么要擅自认定毫无根据的事实呢？还是说大人都是这样的吗？那也太奇怪了吧！”胡索激动地反驳道，“是和人吵架了吗？有多久没见面了呢？为什么不去见一面呢？不见一面又怎么知道对方不想见你呢？”
“你不明白的。”大姐姐带着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暗恋隔壁的卡迪珍娜小姐呢！”胡索感到脸上在发烧，“我总是趁着她在二楼阳台沉思的时候偷窥她、偷拍她，每次她发现了之后都会恶狠狠地训斥我，但我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很高兴地继续，因为只要这样做就能和她有更多的接点！”
大姐姐怔怔地问道：“添麻烦也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胡索理直气壮地说，“我被卡迪珍娜小姐骂了这么多次，但每次事情过去之后她还是愿意和我说话，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潜意识里对我举动不仅不反感，还有点享受！等她习惯、甚至是依赖上了我的行为之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她告白了！”
“原来是这样……”大姐姐倏地站起身来，双眸之中神采飞扬，“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呃，大姐姐？”胡索很高兴对方能打起精神，但不知为何总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犯下了什么非常严重的错误一样。
“啊啊，灵感太多了，该用哪个剧本好？罗兰的事情他们知道没有？”大姐姐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胡索的脑袋，“对了，小朋友你叫胡索是吧？谢谢你，太感谢了。”
“不客气。”胡索脸色一红，“那个，大姐姐你想通了吗？”
“嗯，你说得对，凭什么不能给他添麻烦？”她的笑容无比灿烂，“决定了，我会给他添一辈子麻烦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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