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曼珠沙华(1 / 1)

糙汉将军宠妻日常 溺子戏 4278 汉字|0 英文 字 26天前

第69章 曼珠沙华

  镇圭在学堂和童子们大吵一架后, 一战成名。

  自那时,临川书院的?童子班里,再没人敢欺负他, 连带着对崔偕也收敛了不少,不说平日到学堂时会和他们作揖问候,至少不会当着面再说些?闲话, 且不知这些?人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说镇圭是顾将军府上?的?大公子,还?能管顾将军叫二爹!

  顾将军是谁?那是前段时日刚刚平定了惠山匪乱,如今又在悬壁保家卫国的?顾将军,听说顾将军在悬壁的?首战打得?漂亮, 直叫西戎那群贼子屁滚尿流, 重振了我大南梁国的?士气和军威!一说起这事,便让人以手抚膺,心绪久久不能平淡, 后知后觉也难怪,毕竟顾将军能叫小?儿夜啼的?传言还?历历在目,这样的?罗刹将军那是杀多少西戎老贼都不在话下。

  总之如今说起顾青,那赫赫大名可谓是传遍南梁上?下, 莫说茶楼酒肆的?吃茶看?客在议论,便是黄口小?儿,拿着把桃木剑,端着个黑脸就要在街头扮顾将军, 说自己将来也要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这在大家心中?猛虎一般威猛的?人物, 众人都只敢在心里向往,哪敢跟人攀干系?而且顾将军来宜州后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人出身他们宜州, 那可是他们宜州天大的?荣耀!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们心中?了不得?的?人,被他们叫奴婢的?小?孩却能管他叫二爹,还?能管顾夫人叫二娘,管顾祖母叫二奶奶,甚至住在顾府!桩桩件件累下来,不说叫人羡慕,但也让人意识到这奴婢的?身份显赫,后知后觉品悟出来这个消息时,众人面面相觑,难怪夫子会收一个贱籍入学堂念书,也不怕有辱圣贤之名,想来是迫于顾家权势和顾将军威名……

  但这些?话也只敢在私下说说,根本不敢往镇圭甚至顾家人面前凑,众人忌惮着也担忧,怕先前的?事若是等顾将军回来,镇圭去告状……

  总之,镇圭如今在学堂,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那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从前便同他较好的?人,那是同他的?关系愈发亲切,镇圭有些?明白,但又不明白,不过不打紧,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自那日两人一块打了一架,还?没被批评之后,两人似乎结上?了革命友谊,镇圭有了每天都想见的?小?伙伴,而崔偕……

  崔偕换上?了临川书院的?童子的?头巾和校服,正是在学堂念书了——崔偕身子不好,胆子也小?,崔家上?下除了崔姑娘都一直不愿他到学堂念书,但崔姑娘把这事告诉家里后,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反正家里就是同意了。

  如今季卿语来接镇圭,只要来得?稍早一会儿,便能看?到两个个头相当的?小?孩儿手挽手从书院里飞奔出来,明明上?一秒还?是孩童模样,可出了门,就成了大人,默契地在门口作了一揖,算作道别,抱着手弯腰的?模样还?挺有模有样。

  季卿语大抵能猜到这俩小?孩的?心里,约莫着应该是想让崔偕的?家里看?到崔偕在学院有学到东西,渐渐变得?稳重了,但镇圭不用,他只是崔偕稳重的?帮手,毕竟二娘可是亲口夸过他明事理、很厉害的?。

  那段时日,季卿语总是喜欢稍微来早一些?,看?着两个小?孩表演川剧变脸,觉得?颇有意思,仿佛日子都变得?童趣了许多,但来得?早有来得?早的?奇妙之处,比如今日,她就见到了不一般的?人。

  只是微风吹起车帘让季卿语瞥到外头景色的?功夫,一袭月白身影忽然闯入眼帘,光是一段剪影,便有凛冬素梅之姿,洁玉冰清、雪胎梅骨。

  季卿语神色微微一顿,追着车帘又看?一眼人影,忽然说要下马车——

  只等下了马车凑近一看?,确实?是那人,也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墨发未挽,浅系发带,未束冠,光是站在门边,便有白衣飘飘之感,含梅咏雪之姿,只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身上?如月的?素淡里多了几分不争不抢的?自在张力,叫人觉得?沉稳。

  这人听到身旁马车的?动静,也是被打扰了步子,转过身,浅看?几眼便确定了来人身份,他先作一礼道:“顾夫人。”

  季卿语也福了福礼:“裴公子。”

  “许久未见。”裴瑛说。

  可季卿语却道:“多年不见。”

  裴瑛便展了点?笑?:“确实?是多年。”

  “令尊令堂可都安好?”

  “家父还?好,只是家慈不在了。”

  季卿语张了张口,但还?没问出声,便缄了口。

  裴瑛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恩师眠于云长?山脚,同河泽先生一般,坟前栽了枇杷树,如今开得?尚好。”

  君葬淮山侧,我葬楚江阳,五月初相逢,枇杷满林正①。

  裴瑛的?恩师乃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沈义,同季卿语的?曾祖乃是知己好友,两人初遇时,便是因为枇杷树,所?以一次醉酒后相互约定,说是以后长?辞南梁水,要像香山居士写的?那首枇杷一样,在自己的?跟前栽上?枇杷树。

  但其实?,曾祖晚年忆曾经时曾同季卿语说过,自己死后,要在坟前种棵枇杷树,但决计不是为沈义那小?老儿种的?,而是为曾祖母,曾祖读《项脊轩志》时,读到过这样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曾祖说,每次想起这句话时,就会想起曾祖母,他不羁一些?,安葬的?地方或许她不喜欢,但旁边有棵枇杷树相陪,枇杷树上?结着枇杷语,每年的?五月,都是我想你的?硕果?结成累累……

  曾祖还?说,如果?在坟旁栽棵枇杷树,还?会想起卿语,想起这个小?姑娘小?时候生病不喜欢吃药,吃什么药都要皱眉,只有喝枇杷露的?时候会笑?,所?以从那以后,这个吃不得?一点?苦的?小?姑娘一直在试图证明,她体质特别,不管生了什么病,只要吃枇杷露就能好。

  季卿语不开心,不知道曾祖为什么说起枇杷树的?意义,说曾祖母时就这般浪漫,说起她就这般稚气,但不论如何,季卿语都觉得?枇杷树对曾祖不一般,所?以她也会觉得?,每年的?五月,当枇杷树有金黄挂壁时,便是曾祖回来看?他们了。

  但是这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了,不必告诉沈学士,季卿语也没替曾祖来问沈学士坟前那棵枇杷树到底为谁而种。

  但她同裴瑛默契一笑?,想来两位长?辈从前都留过同样的?话——

  季卿语回:“曾祖眠于青山崖下,同不山先生一般,坟前栽了棵枇杷树,如今开得?甚好。”

  裴瑛笑?得?温和,眼尾处带着点?清泉解冰的?温凉:“如此便好……”他说着,示意了下自己手中?的?书稿,“想来是不方便请顾夫人小?坐了。”

  一句话里,季卿语听出了两番意味——一是自己繁忙,恐招待不周,二是身份不便。

  从前年岁还?小?时,曾祖曾带季卿语去过一趟京城,相会旧友,也是那会儿,曾祖曾放出厥词,指着在场诸位道,谁家孩子、徒弟得?了状元郎,他就把自己最漂亮的?曾孙女许配给他。

  若在场中?有心思重些?的?人,这事不算指腹为婚,但几乎是指腹为婚了,只是这腹有些?多罢了。但众人都知这是季渊泽炫耀自己曾孙女模样好、学问好罢了,特别是与他相熟相知的?好友,季渊泽这人无拘无束惯了,做不来这等事,所?以话虽那般,不过戏言一句罢,空口白牙,无字无据。

  “裴公子请便。”

  几句话,寒暄尔尔,谁都没提当年,只当是物是人非,过往旧曾谙,未来各安好,

  出于礼节,裴瑛在书院门前目送了顾家的?马车离开。

  只他刚进书院,又碰上?几个同窗,那人看?到他进来,便用眼睛上?下打量,不多时的?功夫,便以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闲言碎语:“难怪先前辛帅挂帅出征时,某些?人就替顾将军说话,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瞧上?顾家权势了,那迎来送往的?姿态,真?是叫读书人不齿……”

  先前,顾青身为将军却让年逾花甲的?辛帅挂帅,几乎让满城的?读书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便是这时,唯有裴瑛忽然说了句:战前主将乃是朝廷主派,圣旨传达,与顾将青有何干?

  当时人群正说得?兴头上?,猛地听到人出来为顾青说话,纷纷出言攻击,也是那会儿,京城来的?状元郎在他们心目中?忽然有了可以指摘的?缺点?,众人连忙抓住这个机会一吐为快,对着裴瑛猛烈攻击,那是比批判顾青的?言辞猛烈了不知多少倍。

  但出气虽出气,稍懂政事的?人转念一想,便知裴瑛这话说得?尖锐,这话猛地在听是在帮顾青说话,可实?则是把辛帅出征的?事情归到朝廷头上?,年轻有力的?将领不用,偏偏用辛帅,这如何不是在说皇上?在寒天下武将之心?

  只想到这一层的?人都立马刹住了念头,不敢继续往下想,心里只道这人果?然惊世骇俗,难怪就是状元郎也会被贬。

  “……都说裴瑛是翰林修撰、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真?真?是有远见卓识,不似咱们这些?只认死里的?读书人,知道什么叫不为五斗米折腰,难怪咱们没有这样的?际遇……”

  “也是,要是为人能同裴兄一般,想做什么做不到?只是我脸面薄些?,读的?圣贤书都在心里,自问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敢做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事。”

  裴瑛冷言开口:“几面之缘罢,诸位兄台何致把话说得?这般难听?”

  只那些?人说闲话被听到了,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越发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这便叫把话说得?难听了?也不知当初沈大学士被满朝的?奸臣权宦攻讦时,他的?好徒弟又在哪?只你今日所?闻的?一字一句,怕是都不及当初沈大学士被贬斥到当堂辞官时的?一分一毫。”

  话音一落,裴瑛忽然转眸,冷冷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那眼神中?分明什么都没有,但却是冷得?碎梅掺冰。

  那两人被盯得?脖颈一缩,只当是裴瑛被戳中?了脊梁骨,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走远,裴瑛才转过身来,他盯着那两人站过的?位置看?了许久,也不说话,直到天色暮暮,才从书院出来。

  只他走出书院时,刚好在书院门口看?到了一只橘黄色的?狸猫——金黄的?日光洒在它身上?,让她看?起来每根绒毛都在发光,根根分明,漂亮极了,也不知主人家是谁,竟把她打理得?这般漂亮。

  这般想着,这猫忽然在裴瑛面前打了个呼噜,像是把浑身的?精灵可爱都抖出来招待人了,裴瑛便露了点?浅笑?,几步上?前把她揉搓了好几下:“虽不知你是谁家的?狸奴,但现?下她不在,我只好先蹭一把了。”

  那猫乖得?很,被摸的?时候,还?用尾巴缠了缠他,裴瑛也还?了回去。

  但这猫似乎是有些?脾气的?,被摸了一会儿就不让摸了,但也不急着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沿着巷子小?路出去,走得?十分骄傲,裴瑛就明白是叫他跟着了。

  到底顺路,跟着就跟着吧,蹭了人家的?猫,总是要顺路送回家才算礼貌。

  裴瑛就这般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心头空空,谁知走着走着,巷子的?尽头,忽然见一个女子靠在巷口一边的?石墙上?,表情不好,有点?不高兴,甚至有点?凶。

  裴瑛微微停了步子,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走,是装作不认识还?是随口打个招呼,可又看?她的?表情,还?是装作不认识吧,只他刚想点?头示意离开,就看?到方才在书院门口等他的?猫儿跑到了那姑娘旁边,绕着人家的?脚转了两圈后,被抱起来放在了怀里。

  裴瑛:“……”

  好嘛,连猫都是人家的?。

  巷口到书院也就没有几步的?距离,想来方才那事,已经被人瞧见了,如何,还?如何能不和主人家打招呼?

  裴瑛张了口,对方却比他先说了话:“都说翰林院的?修撰大人各个能言善辩,能写能书,可到头来,却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嘴的?。”

  裴瑛听完,仔细想了一会儿,就道:“崔姑娘说得?是。”

  崔灿叫他这话答得?气不打一出来,都不知该说什么了,面上?的?神色又黑了些?,明明对着别人巧舌如簧,但对上?他,骂完一句,就没别的?了。

  裴瑛笑?笑?,知自己嘴笨,不再惹她生气了:“方才蹭了姑娘的?猫,不知可否送姑娘一段路?”

  “送谁?”

  “送猫。”

  晚春的?雪突如其来,寒风凌冽不止,迷离了行军人的?眼色。

  顾青骑着赤兔马在雪中?飞奔,长?刀斜垂而下,血顺着刀尖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路殷红,赤兔越过贫瘠的?田埂,越过山涧,明明单枪匹马,却如千军万马,他长?刀挥舞之下,又是一颗头颅斩下。

  猛烈的?攻势叫西戎被打得?如蚁退散,溃不成军,只知道人群中?有人在喊回城!回城!可再一往去,跑的?全?是马,勒着马绳的?人早已身首异处。

  被称作图日的?将军首先率军撤回了城,他遥遥回手,看?顾青带着人把他们好容易打下的?城池攻破,重新占领,像是收复,面色愈发凝重——南梁并不擅长?在北方用兵,他们甚至在何处都不擅长?用兵,但他们很会学习,现?在用的?战术全?是他们先前用来对付他们的?!而且南梁的?兵马多,他们花了一个月才布置的?战术、稳定的?局势,仅仅十天,就被他们学以致用,甚至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图日狼狈地看?着城门升起,护城河隔断了对方的?追击,他毫不甘心,在风萧萧中?示威道:“南梁的?将军,你们胜一时!”

  顾青眯起眼睛,像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个眼神激怒了图日,他嚷道:“回去看?看?你们的?国家吧,南梁的?土地上?已经开满了我们的?曼珠沙华!”

  与此同时,宜州西南方,右参政江家府邸。

  江莺正端着药碗从祖母的?房里出来,她一个人端着漆盘不方便提灯笼,可就在她走过拐角的?功夫,眼前晃了一下,还?没看?清,紧接着,就被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抵在门上?,叫人反胃气息和那人嘶哑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敢发出声音,我便要你的?命!”

  江莺手中?端着的?药因他的?推搡一晃,紧接着,什么东西刚好顺着手腕滴进了她的?药碗里,浓重的?血腥气绽了出来,刀锋抵住她的?喉,这人虚弱又强硬地说:“我要见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