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草际鸣蛩(1 / 1)

糙汉将军宠妻日常 溺子戏 3930 汉字|0 英文 字 26天前

第45章 草际鸣蛩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 今日才终于放晴。

  顾青依着季卿语给了建议,派人到?各地调查是?否有因河坝决堤而不得不贱卖田地的农户。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 宜州府下辖十六个县,有七个县都遇到?过河坝决堤,大把农户为了生计, 不得不把土地卖给地主。

  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地主手里?的地越多,农户的收入便?会越低,以此?造成的赋税减少,势必会影响国库开支。顾青想着, 眉头便?皱了起?来, 幸是?这几年没什么战事?,国家安定,只若是?遇上?灾年或是?战乱, 百姓变成流民,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而自古以来,百姓吃饭的问题不解决,就会匪祸肆起?, 长期下去,会不会有农民造反,更是?不好说……

  顾青派去调查河坝的人回来报,宜州府内的河堤, 大多都是?如文平县一般修建的,在河坝中间夹着麦草, 这看起?来虽然也算是?修建堤坝了,但若是?遇到?大的汛期, 或是?暴雨,决堤只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层,顾青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整个宜州府在家门口养了一头会吃人的巨兽,分明是?关在铁笼里?,锁却没栓,只等着这巨兽何时?心情不好,破开牢笼,出来吃人——

  顾青站在高地上?,看下头的河堤,这才明白,河堤款根本不是?他们的目的,不然这些堤坝该尽是?麦草和泥,可也是?这番掩耳盗铃之举说明,百万两的赈灾款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能吞自然是?好,但一本万利,一眼万年才是?他们的野心。

  不愧魏家手笔——一面仗着位高权重,不择手段,一方面又行事?低调,百般筹谋,真真是?老奸巨猾。

  春日汛期已过,夏日雨季才来,顾青瞧着这汹涌澎湃的黄河水,神色凝重,转头吩咐镇玉,先查这些农户到?底把田地都卖给谁了。

  只顾青话音刚落,后头闵川着急火燎地跑上?来,惊慌失措地说:“将军,又决堤了!”

  季云安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底尽是?兴奋:“果?然天助我?也!”

  当初覃晟同他说他差的是?时?运,他不信,后来孝康太后被囚,他将信将疑,如今他觉得自己的时?运终于来了。

  如今宜州府下辖的三个乡县都出现了河坝决堤一事?,因着上?次皇上?降罪之事?,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官员各个面如土色,都心急火燎地往地方赶,这之中,唯有覃晟逆着人潮而行,快马赶到?季府,一看到?季云安便?道:“岳父真真是?鸿运照顶!”

  季云安亦快声道:“宜州府的堤坝接连决堤,这决计不是?几个平头百姓偷堤酿成的,去年黄河水坝修缮,主持的便?是?魏家……”季云安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恨魏家恨得牙痒痒的,他分明是?做了天大的功绩,何该被牵连降罪?

  “太后娘娘刚刚被囚慈宁宫,正是?魏家人心惶惶之时?,岳父若是?此?时?以通判之责上?奏朝廷,弹劾魏家,刚好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覃晟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季云安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口砰砰地跳,像是?快要?从?心口跳出来一般,可他抬手,说了声:“且慢,此?事?急不得……”

  覃晟不懂,却皱了眉。

  季云安强压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太后刚刚被软禁,以王首辅为首一党得了时?机,此?番定是?要?细数魏家十年过错,一一呈报皇上?,我?们若是?这时?上?奏,折子被淹没不必说,怕是?还有落井下石之嫌,更甚者还会被以王氏一党之名冠之……”

  季家诗礼百年,一直独善其身,是?南梁中立之派,从?不结朋党,这是?季家的清贵。

  “那岳父之意……”

  季云安踱着步子,透着他的心乱:“咱们不能急,也不能不报……”

  覃晟全然不知?季云安在想什么,他这个岳父对魏硕抢了他知?府之位的事?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报复,如今正是?好时?机,为何却犹豫?当真是?优柔寡断之辈!

  季云安凝着窗边的玉兰花,忽然几步走?到?书房外,吩咐容叔准备行李。

  覃晟凝眉问道:“岳父要?去赈灾?”

  季云安边想边道:“先前我?给绥王殿下献诗,已是?得了王爷青眼,又听京城风声,绥王殿下在御书房受了皇上?一剑,正是?与皇上?不和之时?,如今我?若是?把魏家在河坝上?动手脚之事?献给绥王,定能帮绥王与圣上?重归于好……”

  此?举,一是?帮绥王,全了两人的情分——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季云安在这时?帮绥王一把,给绥王献策,那情分岂是?献诗两首比得过的?而且若以绥王之手呈报,如何都比他这个地方通判来得有力,如今尚且不知?皇上?对魏家的态度,仅仅只看太后的处境就贸然对魏家出手,是?莽夫所谓,交由?绥王更加妥当……

  季云安越想越对,强按下自己的心跳,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此?举若是?能成,他便?在南梁有了靠山,不说魏家命数如何,宜州知?府的位置已是?收入囊中!

  季云安拿定了主意,带着粮草和棉被往地方乡县去。

  他先前在文平积攒了经验,如今再去,虽比其他官员要?晚,但准备充足,又有民声载道,自是?风光无限。

  季云安在地方干得起?劲,可某一日,他用马车送村民回家时?,日风吹起?车帘,让他看到?长街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这人身段玲珑纤细,脚步轻盈,有步步莲花之姿,幂离下漏出的额头和眼睛明丽可人,穿行在难民之中,仿若降落尘世的一朵圣洁青莲,她步履匆匆,替百姓问诊把脉,不时?直起?腰,用手背抚掉额角的香汗。

  季云安眯起?眼睛,盯着这人看,如何看如何像季卿语——

  确实是?季卿语。

  只她决定去的时?候,连顾青都不知?道。

  当时?顾青正忙着把被洪水冲倒、拦了路的大树扛走?,那树百斤重,他抬起?来时?一声不吭的,惊得镇玉和闵川连忙上?手,只这时?便?听到?人说:“顾夫人来了。”

  顾青把那树扛到?一边,听到?这话,就想把这人的头给拧掉,上?回也是?这人乱传季卿语来了,如今也是?他,他恶声叫这人:“闲得慌干活去。”

  面上?是?不信的,但步子却往外走?,他心说就是?去看看粮草到?了没,没想到?还真在马车边看到?了个清丽的身影——

  顾青几个快步上?前,想把这人提起?来,可手却脏得紧,最后压着声音准备骂她。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季卿语看到?他来,忽然笑了一下,叫他:“将军。”

  顾青哑了声,最后只能黑着脸问:“谁让你来的?”

  季卿语不答反说:“二土都来了。”

  二土那是?自己偷爬上?马车,跟来的。

  顾青发现后,气得把人抽了一顿,至今军营里?的将士还记得镇圭那余音绕梁的哭声。

  不过二土也没捣乱,安置难民的寺庙里?不少稚童,都让二土管得服服帖帖的,每人一口一个小队长地叫着,不哭不闹,二土连药都盯着他们喝,还把自己从?端午攒下来的饴糖分给他们。

  旁边忙活的将士看到?个顶漂亮的夫人,本是?心念一动,可看到?顾青黑着脸,那神色同那日冲镇圭时?一模一样,像是?要?吃人,不由?得在心里?换上?同情——这人不是?对着季卿语,那就是?真罗刹,哪个要?是?敢偷懒,那决计是?军法伺候。

  一时?间,旁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心里?嘀咕,不知?道这么铁面无私的顾将军对着这么标致的人儿,能不能下得去手……

  季卿语看顾青是?真生气了,往前凑近了一步,小声同他解释:“崔家医馆的崔姑娘不在,只能我?来了。”

  这回季卿语还是?给崔家医馆去信了,只是?不巧,这回崔灿不在,并给她回信说,知?她也会医术,何不自己去?

  季卿语叫这句反问问得怔然,心念一动,想到?先前已经把会医术的事?情告诉顾青了,这人还送了她医书,既然如此?,她如何又能不来。

  顾青看着这小人儿刚到?他胸口的个子,当真是?小小一只,低声同他说话时?,轻声细语,像在撒娇一样,顾青给她两句话说得没了脾气,按了按眉心:“整个宜州城是?没有大夫了吗?”

  “有的。”

  这人如今胆子见长,惯会惹他生气。

  “只请大夫是?要?花钱的。”季卿语煞有介事?道,“家里?没钱了。”

  顾青一噎:“那是?不是?还得夸你勤俭持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季卿语把他先前同她说过的话还给他。

  顾青败给她了。

  顾青蹲在地上?,就这旁边河水把手洗干净,然后带着季卿语去安置。

  季卿语没来时?,顾青都是?跟村民挤在破棚里?,如今季卿语来,他只得到?村长家管人借了一间屋子,顾青觉得已经算干净了,但想着是?给季卿语住,又觉得勉强。

  他原想按这人的头安慰,但被季卿语躲了一下。

  顾青:“……”

  季卿语:“……”

  “做什么?都来这了,还嫌脏。”

  季卿语不置可否。

  顾青叹了一声,没再动手:“只能住这了。”

  季卿语知?道来这就是?来吃苦的,没挑剔:“知?道,将军快去忙吧,我?自己可以。”

  顾青撑着门口,伸出半个身子探出去,把镇玉叫来,让他跟着季卿语。

  “你去哪,就叫镇玉跟着,他识字,就是?负责后勤的,你让他领着你到?庙里?去,我?叫那些来看病的到?那处寻你,省得他们到?处找你找不到?。”

  镇玉在门口听着,心里?嘀咕,方才明明说的是?担心夫人到?处乱跑,找不着。

  季卿语对他言听计从?,下午就让镇玉领着她到?庙里?去,只她没想到?,顾青也在。

  她虽然带着幂离,但身段和气质是?遮不住的,以至于来的时?候,便?有不少男子盯着她看,有胆子大的,甚至想上?前同季卿语攀扯,可刚凑近,就被这可人儿后头的男子盯上?了——

  这人分明没什么表情,可只要?你一靠近季卿语五步之内,他就盯上?你了,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人心里?发怵,叫人不寒而栗,后来渐渐的,村民都知?道这位是?顾将军的夫人,便?没人敢造次,各个都尊着、敬着,老老实实来看病。

  季卿语脚不沾地地忙了几日,她平日在府里?,路都走?不了几步,如今更是?累得腰酸背痛,顾青也很忙,一边盯着她,一边还要?去帮百姓盖房子、种田,以至于经常夜色深深,季卿语都没等到?他回来。

  这一日,直到?外头蛙鸣声深了,安静的小院才传来脚步声。

  顾青一身脏兮兮地回来,见季卿语还支着脑袋坐在案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这人醒着时?不给碰:“怎么不睡?”

  季卿语倏然醒过来,胸口起?伏着,显得曲线更加的玲珑有致,在深夜里?不动声色地勾人,她说:“外头人来人往的,不敢睡。”

  顾青看她这两日都瘦了,这人安逸惯了,经不起?折腾,有时?候顾青会想,自己为何会喜欢这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姑娘,如今算是?明白了,大抵是?喜欢她身上?这种安逸。仿佛一看到?她,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可以慢下来,等一等。

  “等我?。”

  季卿语便?帮他收拾衣裳,站在外头等他,原本等得都快睡着了,忽然想起?什么——这里?不比家里?,想洗澡,还得额外烧水,得等好久,顾青这么进去洗了,要?么洗的冷水,要?么洗的她的洗澡水。

  她站直了,等顾青出来:“将军用的什么水?”

  顾青挑眉:“还能什么水?”

  季卿语双颊微热,不知?道怎么说:“……脏的呀。”

  “什么都嫌脏。”顾青把人抱起?来,“还嫌什么?”

  季卿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着她,抱着顾青的手就紧了,埋在他脖颈边:“……将军忙自己的事?,不用盯着我?。”

  顾青不置可否,方才进来看到?她第一眼就硬了,只这回用手捏她的后颈,微微用了力,抱着人去榻上?,压着她到?处乱蹭。

  季卿语被他蹭得浑身都热了,这人却没再下一步,顾青在她耳边喘气:“蹭蹭就行,不做,没水洗……”

  季卿语热着脸,由?着他蹭,自己也被蹭得气喘吁吁,到?最后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临睡前,到?处都湿哒哒的。

  翌日醒来时?,顾青已经不在了,季卿语收拾好,连忙赶到?庙里?去。

  只这一日是?没见到?顾青了,季卿语忙到?黄昏,才勉强有休息的机会,擦着汗去后厨用膳,只刚从?墙角拐过去时?,远远瞧见顾青蹲在台阶下,同镇圭讲话。

  镇圭身上?脏兮兮的,两个人都好不到?哪去。

  “哭什么?”顾青冷着一张脸,依旧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

  镇圭本是?眼底蓄着泪,被顾青这么一问,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哇哇地哭,顾青难得不着急,帮他拍掉身上?的土,看起?来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镇圭哭了好久,哭累了,才边抽泣边说:“……二娘的药洒掉了。”

  “掉了就掉了,哭什么?”顾青依旧是?冷着声音,话声听着像训人,但声音小了许多,因为轻了声的缘故,似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镇圭忍住眼泪。

  顾青又问他:“伤着没?”

  镇圭抹了把眼泪,把脸擦成花猫:“手疼。”

  然后,顾青就捏着镇圭的两只手看起?来,只翻了一下,就看到?手臂内侧破皮了,镇圭看到?自己流血,重新哭了起?来,顾青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帮他吹了吹。

  “哭什么?”

  “叫二娘给看看,涂药就好。”

  “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