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灯亮了又歇
让许月没想到的是,何迎寒跟了出来,并把他堵在楼梯角。许月习惯低垂着眉眼。其实如果有光刚好落下的话,能看到睫毛下方的扇形阴影,会显得既无辜又委屈。
许月眼也不抬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唔......没什么大事。”何迎寒顿了顿,“考试好好考。”
“我会的。”许月说,“还有什么事没,没事我回教室了。”
“没有,去吧。”
不该有的期待落空,许月“嗯”了声,和他擦身而过。
时间一晃即过,期末考最后一天刚好是许月生日。成年第一天,陆潜说要带他去玩。
晚上十点,酒吧街喧嚣繁华。每家门口站着人热情揽客,一水儿的“进来玩儿啊。”吓得陆潜头也不回。只剩下最后一间,是家清吧,陆潜改口说算了,下次人多再一起来。
原本不乐意来的许月此时却说:“进吧。”
台上歌手悠悠唱着民谣,客人都低声交谈着,整个空间很安静。寻到一处坐下,点了两三杯酒,陆潜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一道熟悉的人声传来。
“五天后的机票,你要是提前走,我们可以一起。”是何迎寒的声音。和他同桌的女孩子和他年纪相仿,寒假要去国外游学,联系的学校正好何迎寒就读那所。
“冷是冷,不过雪景很漂亮,尤其冷的时候。”何迎寒说起附近的滑雪场,教练是德裔,说英语带的鼻音老让人觉得他冻感冒了。
“请慢用。”服务生打断许月继续听。各色液体渐次堆叠在酒杯,最上层是红色,陆潜晃晃杯子,往许月酒杯咚地一撞,豪迈地说:“祝我们月月生日快乐!”
许月嘴上嫌弃他,说“你恶不恶心”,说着喝完了杯中酒。
“还挺好喝,甜的。”陆说着各式鸡尾酒挨个点了一杯。许月制止他,“太贵了请不起。”
陆潜说不碍事,接着拍拍胸口,说:“哪能让你付钱,我可是暴发户的儿子。”
甜腻掩盖了酒的苦涩,谈话间三杯两盏下肚,陆潜眼神渐渐迷离。许月扶他的时候,他还冲服务生挥挥手,饶是这样还不忘记扫码买单。
“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许月无奈,拉着他来的人是他,喝得烂醉的也是他,到底是谁生日?
扶着人到路边打车去酒店,等了半天不见有车来。陆潜脚上软了,直直往地上趟,许月连忙拉起他。就在这时,黑色别克停到跟前。何迎寒把伞撑在他俩头上,“下雨了,去哪儿?我送你们。”
“美居酒店。”雨越下越大,许月没有推辞,带着陆潜在后座坐下。
远离喧闹的街巷,还好雨声掩盖了车里的沉默。
“等我停好车,帮你扶他进去?”到了酒店,何迎寒好心提议。
“不了,已经很麻烦您了,何老师。”
这是许月第一次叫何迎寒老师,带着不该属于他的礼貌和客套。何迎寒愣怔,说了句:“不客气。”
进到酒店大堂,前台很抱歉地告诉许月没有空房间。
门外瓢泼大雨,他没想好去哪,让陆潜在沙发半躺,自己看携程上有没有附近的酒店还能预定。
等到雨势渐小,许月刚好订到房间,带着陆潜往外走。刚一出门,就和何迎寒的车碰个正着。
这人在等他。
于是许月站在雨里没有动。隔着模糊的车窗玻璃,许月知道里面的人在看他,而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只是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这晚,何迎寒把他俩带回了公寓。
二居的房子,一间让给陆潜,许月今晚睡沙发。何迎寒默默抱了团被子给许月,进门之后,两人还没说一句话。
客厅的灯泡刚换过,低色温的光昏黄。许月在沙发躺下,手背半遮眼睛,在何迎寒一脚跨进房间的那刻叫住了他:“何迎寒,钥匙还给你。”
何迎寒没有回头,说:“放茶几上。”
“好。”许月低低回道。
今晚等着应该是为这事,还好想了起来。
许月感觉身上的睡衣像是新洗过,泛着橘子洗衣液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在酒精的双重作用下,他很快有了困意。
梦里是玻璃的碎裂声,护栏下的一楼客厅,许建成扯着彭梦梦头发问她:“你是不是又去见了他?”
继而转换到黑魆魆的小屋,门锁转动....许月半梦半醒,恍惚看见许建成站在床头,猛然清醒过来。
——原来是何迎寒,还好是何迎寒。许月缓缓松口气,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大半夜你是想吓死谁?”
上次许月也是这种反应,何迎寒往前靠了靠,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把我看成了谁?”
“小时候家里晚上进过小偷。”许月眉眼低垂,上眼睑的露出颗棕色小痣,眨眼间忽隐忽现。
何迎寒:“难怪吓成这样。”
“你故意的。”许月一针见血地拆穿。
“不是,就是走之前单独跟你告个别。”何迎寒转身离开,到房门口脚步又顿住,回过身来,轻声说:“生日快乐。”
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说着别离。
十八岁这一天,许月蓦然明白,彭梦梦的走不是突然。因为成年人的世界,不会有突然的来,也不会有突然的走。他们想好了才会来,想好了才会走。
许月很知道,很清楚,很明白,何迎寒不会接受他。可四天后的晚上,他还是悄悄出现在何迎寒的窗下。
花地里脚步落下无声无息,一楼厨房暗了灯,正上方是何迎寒房间。光笼在窗帘上,从下往上,看不见人影。
灯亮了又歇,窗下的人站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