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终不回
段尘连着几日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他没有去管那锁在千梧殿里的人,更不知道,那人的生命力一日比一日衰弱。
耳边传来锁链被解开的声音,寻伐雪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到阙澜衣那张熟悉的脸后,再也忍不住的抱着他痛哭起来。
阙澜衣眼中也含满泪水,抱着他的肩不住安抚。
“念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师尊会这样。当初是他对我施法控制了我,让我把与你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阙澜衣字字泣血,泪流满面。看着面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寻伐雪,满腔的愧疚涌上心头,只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寻伐雪虚弱地靠在他肩头,这些他已经不关心了,只是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想找机会带你离开,但后来看你与他成亲恩爱,我以为这是你所愿,便不再干扰。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你们突然变成了这样。念卿,到底发生了什么?”阙澜衣满脸写着关切。
寻伐雪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呼吸不上来,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别说了,都过去了。勉之,阿尘呢?”
“他天天喝的烂醉,今天我在他的酒里加了迷药,昏睡过去了。”
寻伐雪勉强挤出笑颜,不住点头,“好,好,勉之,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了。”
阙澜衣一把擦干泪,干净利索的将人抱起。飞身跑至山下,有两匹马早已等在那边。但阙澜衣看寻伐雪精神不佳,便弃了一匹马,与他同乘。
他将寻伐雪抱上马后,自己翻身坐在前面,还不忘拉着寻伐雪的手环住自己的腰。
“念卿,不要睡,可一定要抓稳了。”
“好,快走吧。”寻伐雪如同得了软骨病,整个人贴在阙澜衣后背,头靠在他的肩上,眼睛微闭,时不时咳两声。
阙澜衣迎风驾着马,跑的又快又稳。听着身后之人越来越弱的喘息声,他心如刀绞。恰有沙子迷了眼,他跑在风中,跑在乌云下,跑在寻伐雪的生命之后,眼泪情不自禁地随着烈风越走越远。
“勉之,我想回临安,我想师兄了。如果可以回去,你帮我告诉他,我原谅他了,谢谢他这半生的照顾。”寻伐雪似乎在呓语,声音微弱断续,在风声中更是破碎,“我还想九天了,我们三个人,就他最闹腾。我想吃他的喜酒,抱他的孩子,我还想好好教他的孩子,不能让他跟他爹一样顽皮不堪。”
“我也好久没跟你切磋棋艺了,上次没分出胜负,这次一定要好好的下。我还想去跑马,去逛临安的夜市,还有······”寻伐雪说着一桩桩一件件再也不可能实现的事,他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场景,有清越山,有落星海,有临安城,还有那个汴梁小院。
走马观灯的看完了一生,寻伐雪有些感慨,还是挺精彩的嘛,唯一的遗憾,就是死前不能告诉段尘他真正的心意,更不能与他相守到老。就让他恨吧,恨比爱好受,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
远方传来马匹的嘶吼声,阙澜衣慌张的回头看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往他们这边飞奔。他慌张道:“不好,这段尘怎么醒的这么早,他追上来了。”
寻伐雪倒没有多少慌乱,他看向前方,忽然喊阙澜衣停下。阙澜衣哪肯听他的,更加卖力的挥鞭,前面要到城墙了,过了城墙就是临安内,里面有姬阅安把守的大军,不会轻易放段尘进去的。
寻伐雪见说不动他,从袖子里翻出一样东西,正是舞雩寒玉的碎片。他握在手中念念有词,寒玉碎片发出微弱的光,变出几条细细的绳索将阙澜衣的腿捆在了马上。
“念卿,你干什么!”
寻伐雪确定他被捆结实后,又将碎片扎进马屁**,骏马受惊疯狂往前冲,阙澜衣拉都拉不住。做完这些,寻伐雪才纵身跳下马。他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咬牙站了起来。还好周围都是草地,没什么碎石。
“念卿!念卿······”阙澜衣拉不住马,频频回头唤着他。
模糊的视线里,他只看见一位白衣公子亭亭而立,惨白的脸上是死亦足矣的笑意。大风吹的他衣袍猎猎,却吹不散他赴死的决心。
那日,正是民间的中元节,前几日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的芳香,掩盖住满地落叶的腐臭。
段尘追到城墙下的时候,寻伐雪已经在上面站了许久。
“呵,怎么不跑了?”段尘冷笑着飞上城墙,目光阴寒的盯着瘦弱的不成人样的寻伐雪。
段尘的魔使紧跟着上来,寻伐雪瞅准时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并将魔使一脚踹了下去,顺便长剑出销,转身之后剑尖正好指向段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闪着寒光的长剑,段尘的冷笑更加放肆,他显得兴奋极了。
“师尊这是,又想杀我一次?”长笑过后,他换上冰冷的面容,眼神阴鹜。
“段尘,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我会与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段尘不明这话,伸手欲抓长剑,寻伐雪反应极快的收了手,转瞬间对着段尘的剑架在了他自己脖子上。
段尘瞳孔骤然一缩,但寻伐雪的动作极快,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沓。待段尘反应过来时,从寻伐雪脖颈中喷洒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眼。
“哐啷”一声,长剑落地。寻伐雪彻底失了力气,晕头转向的从城墙上倒了下去。
段尘看着他摇晃的身子,慌张的上前欲拉住他,然而只碰到了他的指尖,堪堪错过。
闭眼前,寻伐雪还有些残留的意识,他看见了灰蒙蒙的天,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有阳光浮云的蓝天。他好像还看见了段尘焦急万分的脸,真想告诉他不要难过,应该要恨他呀。
“嘭”的一声,寻伐雪重重的摔在地上,猛地呛出一口血后,彻底没了生气。他的双眼还保持着死前半睁的样子,没有焦距的看着上方。
段尘如同牵线木偶般走了下来,看着地上惨烈的尸体,他歪了歪头,语调平淡的问旁边的魔使:“他,死了?”
魔使跪地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声是。
“他死了?他死了。”段尘嘴里念叨着,似乎在反复确认。悲痛是瞬间袭击了他的心脏,他忽然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啊,没人给我找不痛快了。”
魔使听着自家主子癫狂的笑声,壮着胆子说道:“请尊上节哀。”
“节什么哀,死了多好,干嘛要节哀。哈哈哈哈,死了啊,你们都去死吧,大家一起死,多干净,谁也不要节哀,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悄然落下,笑声逐渐变了调。
段尘无力地跪在寻伐雪身边,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带来的魔使鬼军,都跟着他齐刷刷的跪伏在地。
段尘一把抱起寻伐雪的尸体,余温尚存,却不再柔软。他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的鲜红,由于段尘的动作,脖子上的伤口里又流出些许血来。
然而,段尘还没有抱多久,忽然觉得怀中的身体轻了许多。他低头看去,寻伐雪竟变得透明了。段尘慌张的搂紧他,却无济于事,寻伐雪还是在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最后,彻底化成白色的微光,消失在了风中。
段尘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带着哭腔喊道:“师尊,师尊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点微光停留在了段尘指尖,段尘小心翼翼的抚摸上,却还没碰到就消散了。宁静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只有地上残留的一摊血迹提醒着段尘,他不是在做梦。
寻伐雪彻底离开了,不留一丝痕迹。段尘按压着自己的胸膛,他心脏疼得厉害,难受极了。一旁的魔使犹豫着要不要劝人回宫,段尘“哇”的吐出一口血,手还紧紧地绞着胸前的衣裳。一阵昏天黑地的吐后,他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