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残魂无解
这句话稍微有点用,段尘咬着牙,一鼓作气设置一道结界,将自己困在里面,慢慢等煞气平复。
煞气得不到发泄,就会伤害自身。他蜷缩在结界里,任由已经疯狂的煞气侵蚀着他。众人震惊的站在结界外面,看着段尘的皮肉一寸寸被撕烂,又快速的恢复,周而复始。
但里面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声哀嚎。他咬紧牙关默默沉受着,衣服被汗水浸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阿寻没想到会这样,他以为煞气只会为祸世间,没想到拥有煞气的人也会深受其害。他看着面前血淋淋的人,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新着。一次次变得腐烂,又一次次快速的恢复正常,他的心尖在不停的颤抖。
他在干什么,他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有事情都一团糟。
仙府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来赴宴的人,来的时候欢天喜地,离去的时候垂头丧气。段尘并未杀一人,大部分都是伤残,门派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结界失去了效力,阿寻走到已经昏死过去的段尘身边。段尘的嘴唇被咬破了,抱在怀里时,全是湿漉漉的汗,但阿寻丝毫不嫌弃,反而将人越抱越紧。
衣服下的皮肉崭新如初,除了心脏那边的伤疤,一直是那样。阿寻颤抖着手抚上那三道疤,有两道他很熟悉,都是拜他所赐,可是多出来的一道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应该也和自己有关。
尽管皮肉可以翻新,但段尘一直留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是为了提醒,还是执念?
阿寻身板瘦小,连拖带拽将人带上了清越山。
他背着人的时候,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背上的人回答得断断续续,但能听清。他说,这是师尊用命换来的天下,不能让他毁了,他要替师尊好好守着。
阿寻鼻尖泛酸,如今盛世太平,幸得照拂。
后山温泉里,两人相对而坐。阿寻知道自己灵力稀薄,甚至还要靠段尘的“救济”,但看着眼前人咬紧牙关眉头紧锁的痛苦模样,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引导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尽量让人舒服一点。
段尘微微睁开眼,抓住阿寻的手腕,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他挣扎着走向岸边,阿寻拗不过他,只得在旁边扶着。
“你这是作甚,虽然我灵力不济,但总能让你舒服点。”
段尘轻声笑了起来,“就你那点灵力,还是自己攒着用吧。”
玉尘轩内,段尘枕着阿寻的腿,昏昏沉沉的睡着。阿寻抚摸着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看段尘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但他大开杀戒却是第一次,那就说明之前都是他自己这样熬过来的。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他解开封印后吗?
他恍惚想起前世有一次,段尘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那时他对段尘更多的是害怕和憎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且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成功刺伤了他。
那时,段尘离开的背影,爬满了无力与疲惫,脸上的笑容也是那么苍白。但他却在庆幸自己捅了段尘一刀逃过一劫,却没有想为什么段尘没有躲。
阿寻靠在床板上,在黑暗中闭起双眼,两行清泪无声落下。他早该想到的,早该发现的,那人日日承受着煞气的煎熬。
煞气的折磨尚且能让他皮肉翻新,但自己捅在他心上的刀,却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黎明时分,段尘悠悠转醒。他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又将靠在床板上打瞌睡的阿寻放躺下来。做完这一切后,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段尘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阿寻的眼角有一颗泪滴落下来,很快消失在了枕头上。
当第一场雪落在了枇杷树的枝丫上时,阿寻这才觉得冬天来了。他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屋檐下看着缓缓飘落的雪花。
天地一色之时,远处白茫茫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阿寻眯了眯眼,有些眼熟,但记不清了。
“你先进去,外面冷。”段尘看见阿寻站的有些久,一个劲的把人往里推。
“那是谁?”阿寻指着远处往这边来的红影。
“一位朋友,我找他叙旧,你先进去。”段尘看着阿寻不断往外探的脑袋,哭笑不得。他将人推进室内,给他热好炉子烧了热茶。
等他安顿好阿寻出来时,齐盏正好走到门口,一如既往,即使下着雪,一把扇子从来不肯停。
“你怎么走过来的?”段尘把人请进了内室,倒了一碗烈酒。
“雪景甚美,不忍错过。”他喝了一大口酒,直呼痛快,“听说你在找我?你知道的,除非我想出现。如果你是想救那个人的话,我还那句话,没办法。”齐盏往椅子里一倒,翘着二郎腿直晃。
“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醒了!”段尘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双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齐盏“唰啦”一声展开扇子,对他的怒火丝毫不惧。他看着段尘一字一句道:“残魂,无解。你想一想,当初他是为什么突然醒了。”
段尘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想着那些细节,忽然想到一件事,试探着开口问道:“是你藏着姬阅安吧?”
齐盏喝着酒,丝毫不隐晦,大喇喇道:“是啊,但我没藏他,只是给他指了条生路。至于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寻仇,我就不知道了。”
听闻此话,段尘不仅不生气,还稍稍放了心。齐盏的亦正亦邪,段尘早就见识过了。他做事向来只凭本心,既没目的也不求回报。
姬阅安躲了许多年,甚至在他坐上仙道正主最初的四五年里,一直以为他早死了的。而对于一个将死的人,还能躲得这么好,无论他发动多少力量都找不到,背后必有人助。
毕竟他段尘作为反派头子,妖邪鬼祟皆听其号令,那么能藏把人藏这么好的,只有行踪性情不定的齐盏了。
室内寂静了许久,只能听见外面积雪从枝丫上掉落的响动。
齐盏一口一口嘬着酒,他一点也不客气的,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酒,才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似笑非笑的留下一句话,“主上呐,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有那功夫不如问问你师尊。本不是无解,而是他不想解啊。”说完他哼着歌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