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十五)罔圣罗刹相(1 / 1)

求侠 群青微尘 269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92章 (十五)罔圣罗刹相

  方桌忽而倾倒,茶籯、箬叶裹篮一齐掀翻,迎面朝黑衣罗刹翻倒而来。

  厚实的方桌砸向金乌,好似翻卷的浪头,呼啸着扑面倒来。金乌猛地伸臂去抵,护臂甲格格作响,险些将他手臂砸坏。

  刹那间,桌板生出裂纹。罗刹鬼打了个激灵,想抽身避开时已来不及。紫檀桌裂成两半,木屑飞尘浇了满头满脸。在断裂的桌板后,那两眉长似拂尘的方丈猛然起身,手里利器金光闪烁,疾如生风地刺向他的胸口!

  朗思方丈干瘦的手里紧攥着一枚金刚杵。

  此物常作降魔伏妖用,无坚不摧。如今长眉朗思手里的这杵长十六指,两端各有八股刃,锋锐难当。杵尖直向着罗刹鬼心口,要将他寸肠剜出。

  老方丈两目通红,纵然作出沉稳模样,眼里却恨意尽显,活像魔罗杀者。朗思面上石壑似的细纹一齐震颤,暴喝道:“一人足矣!老衲今日愿破一回杀戒,夺得你性命,黑衣罗刹!”

  五年前固灯住持被毒水腐蚀骨肉,一副白骨架子悬在莲花村口吹着寒风。千僧会上群僧血染宝殿,更是教素来吃斋念佛的住持甘愿提起屠刀。

  金乌一面疾退,一面望着那金刚杵,虽面带薄汗,却讥笑道:“你自己拿着密宗的宝杵,本就是歪门邪道,破不破戒又有什么干系,是要做样子给佛祖看么?”

  身后忽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要对付罗刹的人还有一个。”

  迷阵子不知何时已闪身至罗刹身后,眼皮仍耷拉着,可鹤氅却一摆,掀起呼啸狂风。

  “也算上我。”迷阵子意慵心懒,却依然强打精神道,“虽然我倒是无所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啦,但既然坐了武盟的位子,便也不能干吃白饭。对不住啦,小罗刹。”

  他的袍袖拂到身上时,竟教人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金乌早领教过他的手段,此人虽无杀心,可一举一动却也着实能取人性命,不得轻视。

  如今迷阵子将宽袖一摆,罗刹鬼便被猛然甩出。金乌打了个激灵,只觉身体仿若一片轻飘云彩,被这人悠悠然摆开来。可这一甩竟把他推到了此时正怒不可遏的朗思方丈面前,朗思正手持尖利的伐折罗,向他直刺而来!

  罗刹鬼在空里一蜷身,避开了金刚杵尖。可那八股刃却闪不开,被结结实实地割在了背心。

  一股剧痛从背后传来,刃片划开衣衫与细布,将方才结痂的刀伤割开。可这仍不算完,金刚杵砸来的劲道极大,把他撞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这一砸竟是教金乌蓦然惊醒,剧痛游离全身,将凭着血苦实压下的烈毒唤醒。他倏地跪在了地上,一张嘴便有一口血水吐出来。

  众人见黑衣罗刹忽而跪地,皆惊愕不已,旋即又大喜过望。被披帛紧紧捆着的能大梁挣扎着嚷道:“快,快把这小子杀……不,把他腿脚打断,别让他再乱蹿!”

  金乌咳了几声,头脑浑浑噩噩。他跪伏在地,爬不起来,感觉自己在流血,背上火辣辣地发疼,摧心剖肝的疼痛逐渐攀升,直至攫住他的全部心神。

  江湖门生七嘴八舌:“谁去?反正我是不敢……”

  “这模样准是他扮出来的,好好的一个人,怎就吐血了呢?”

  有人摸出几枚脱手镖,“那便别过去,咱们拿暗器砸他。”

  武无功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粗着脖子喝道:“不得轻举妄动!各派弟子尽数退下,不可拿暗器掷他!”

  可此话出得太晚,已有好事之徒将铁镖脱手而出。只见银星数点,铁镖似翩飞拙燕,又听得风声呼啸,石、刀、箭、叉如骤雨般朝着黑衣罗刹纷纷落下。

  本该被扎成蚂蜂窝一般的罗刹鬼却倏地跳起身来,风驰电掣地伸手一捉,将身上短帔一卷,竟将那投来的暗器一一挡下,揽在怀里。众人只瞥见他抬起一张惨白面庞,嘴角仍挂着垂落血珠,两眼却狠戾凌厉。

  罗刹将短帔一抖,喊了一声:“去!”于是漫空里银光闪闪,先前投向他的尖刀飞石又飕飕往座上之人飞去。

  武盟后生皆忘了一事,黑衣罗刹最教人闻风丧胆的不是他的精妙刀技、纯熟剑法,而是他的暗器。

  同样的飞刀暗箭,在江湖门生手里便掷得绵软无力,可在罗刹手中,却使上了“五心之技”。一心分作五心使,每一支飞剑都划出独一无二的曲弧,奔向不同之人!

  宝殿里人喧步乱,一地狼藉。江湖弟子们抱头鼠窜,哀叫连连。连端坐于殿上的各派之主也不由得神惊色变,出手打落袭来的暗器。一片混乱中,朗思方丈长须与白眉飞舞,宛如菩萨忿怒相,手执降魔杵朝罗刹奋起而刺。

  对着尖利刺来的杵尖,罗刹反而冷笑:“法藏寺方丈,我记得你。”

  朗思暴喝:“我也记得你这毛头小贼!记得你在千僧会上率候天楼众鬼杀了多少无辜寺僧!”

  “可我却记得你的步法。”金乌道,“你平日念佛皆是两步六字,步履快慢都是一样的。我去过缩博契在吐蕃的佛堂,你和红教人的身法一模一样。”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一招一式,我都能学。还要和我打么?如此只是白费功夫,空耗气神罢了。”

  朗思怒道:“黄口小儿,竟如此口出狂言!当初只不过败了破戒僧一人,便想着能杀到武盟主跟前来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可比那时要强了,五年前我能败破戒僧,今日可不知谁能赢我。”罗刹猛一瞪眼,沙哑喝道。“来啊,破一回杀戒给我看看!”

  刹那间,杀气凛然如霜,于二人之间横溢而出。罗刹鬼依样学样,朗思方丈使出什么步法,他便紧随而上。他俩身形飘忽如鬼魅,在宝殿人群里穿梭游走,不时刀杵相撞,擦出明亮火花。杂攘人群里,他俩时而飞身旋避,时而紧咬着对方厮杀。

  众人皆被他俩眼里的狠劲吓退,四散奔逃。杵尖与钢刀交错,铮然嗡鸣声不绝于耳。朗思沉膝定身,每一步都行得安如磐石,摆开的阵势牢不可破,紧抿的两唇间随着步子迸出丹田音,随着杵声一齐脱口喝出。

  喝声里带着内劲,朗思方丈如雄狮般对罗刹步步紧逼,降魔杵金光烁亮,赫然一幅罗汉伏魔图。而罗刹鬼亦拼力搏杀,劈、砍、挑、刺,每一式都似二人的身影被刀光杵影剪割破碎。

  金乌正拼尽气力挥出一刀,忽觉肩胛处一麻,扭头一看时却见一枚银针扎在肩上。

  他再往殿里一望,只见颜九变端坐座上,似笑非笑地看他。见金乌一眼扫来,夺衣鬼回了个奸巧微笑,在武无功背后微微扬手,指间夹着数点寒芒。

  这是颜九变常用的毒针!

  金乌冷汗涔涔,只觉心里发凉。往日里他还在接令后给夺衣鬼拾整过这针。候天楼里的日子乏味无趣,颜九变常从木部那儿偷来毒方子,耐心地给自己的针箭淬毒,还时常拉着他一块儿作帮手。

  而如今这毒针倒用在了自己身上。金乌咬着牙,想一刀剜掉被刺中之处的皮肉,可似乎已来不及。忽而似有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内里,要将躯壳凿破打孔,砸得支离破碎,剧痛在身躯中绽裂开来。

  罗刹鬼的动作忽而僵住了。朗思发觉了他的僵板,握杵的手便愈发用力,将锋刃钻得格格作响。

  “方才不是还在说大话么?”朗思方丈低沉笑道,“如今怎地这般软弱无力,连刀也提不动了?”

  喉中一片腥甜,连呼气都似会引起彻骨之痛。金乌面无血色,却依然冷笑,“我怎地说过大话?”

  “说要与老衲势均力敌,分庭抗礼,难不成不是狂妄之辞?”

  金乌抽着冷气道:“不过是实话罢了。”

  朗思长眉一抖,忽而逼得紧了些,沉声道:“小子,老衲瞧得出来。你已油尽灯枯,恐怕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一命呜呼!可你却说能与老衲战个平分秋色,这怎地又是实话了?”

  “因为这话你不爱听。”

  “不爱听的话便是实话?”朗思方丈高叫道,“你是说老衲爱听的全是假话么?”

  罗刹鬼提了口气,摆开阵势,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从进这门起就一直没说过假话,可你们宁信谗言佞语,也不爱听我口里蹦出的实话。”

  “荒唐!”

  “你们只会拿这词儿搪塞我,”金乌道,“这才叫荒唐。”

  一霎间,降魔杵金光粲然,如万钧雷霆般疾射而出。颜九变乘机将毒针摸在手里,朝着罗刹鬼再一次弹出。他向木部问了方子,针上淬了黄花藤的毒,能催动内腑疼痛,教一相一味的毒势来得愈加猛烈。

  可这毒针才一弹出,半空里便闪过一道长虹似的披帛。针尖扎在了绸布上,巾子又被人抽去,落在了一对玉手里。

  红烛夫人若无其事地收回那披帛,伸手摘下毒针,撇在一旁。颜九变惊愕地望向她,只见她春风满面,眼里却如降寒霜。她轻轻开阖着朱唇,隔着空对夺衣鬼无声地道:

  “别,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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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被彻底打爆不远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