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姐弟
如果说幻白和耀一路上还算是有说有笑的话,逐风和宫朔这一路上简直就是在表演什么叫做寂静如斯。除了马蹄声,车轮声,以及车窗外的风声,逐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了。宫朔不仅是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更是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保持着斜靠着窗沿的动作已经快一天了,愣是动也不动一下,逐风心想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逐风通过偷摸地观察发现,宫朔基本上只有两种表情:别理我,以及没表情。逐风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冰系异能者,甚至可能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和异能合二为一的地步了,毕竟宫朔和一块冰疙瘩其实没什么太多不同……
逐风不认为自己是个聒噪的人,只是身边常年都是诸如幻白一类的做作货色,自己相对显得话痨。但是此刻逐风明白自己错了,真的好想说话啊,再不说话他要憋死了!
不行,必须说点什么!逐风壮着胆子咳了一下,看着宫朔道:“呃,宫朔首领啊,等到了沙城你打算怎么行动?”
“分头行动。”宫朔冷冷地盯了他半天,惜字如金地说出四个字。
太棒了,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逐风无奈地点点头,在就此打住和愈挫愈勇之间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了再试试吧……只是这次没等他开口,宫朔就先跟他搭话了:“闭嘴。”
逐风终于死心了,对着另一扇窗户远眺。之前他觉得幻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的人,能和他和平相处这么久说明自己在社交方面已经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可是逐风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再次悠悠叹息,逐风很思念自家基友,不知道幻白现在在哪儿呢?
幻白在哪?当然是和耀一起被关在圣银家族的地牢里了。
幻白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幽暗地环境之中,四周空气里发霉的味道和眼前那一排胳膊粗的栏杆告诉他,他现在身处何处。耀就在他身边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能睡着,看来也没受什么伤。
他和耀都没被束缚,他那根羽毛也还在身上,但是牢里似乎是下了什么禁制,他什么异能也使不出来。
看着耀睡得一脸香甜,幻白心里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刚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光之邪神,在这种高手眼中他和小耀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们而是把他们关起来呢?思来想去,幻白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阿贝要拿他们威胁维克或是玄雅吗?
幻白苦笑一声,若是这样,八成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玄雅是不可能被他掣肘的,或许这世上根本没人能让玄雅少爷投鼠忌器。至于维克……这人的风评还不如玄雅呢。
正想着呢,过道尽头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幻白一脚踹在耀地屁股上,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幻白不想让他在对手面前丢人。
耀揉着屁股哼唧着,一脸迷茫地睁开眼,痴痴傻傻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啊?”
“这是,圣银家族的地牢。”清亮地声音响起,阿贝戴着面具在牢外站定,隔着面具像是观察着两只猴子一样看着他们。
耀似乎终于想起来发生什么了,很光棍地往墙上一靠,摸了摸兜发现自己的匕首还在,拿出来把玩说:“哦?光之邪神把我们抓起来干什么?既然我们技不如人,你要杀就杀吧。”
“杀你们之前,”阿贝打算看看他们对维克的忠心几何,“我要先问清楚。维克派你们前来,意欲何为?”
耀继续玩着匕首:“我不知道。”其实他有点后悔,不该上去就自报家门,现在虽说对方知道是维克派他们来的,但是想从他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情,绝不可能!
阿贝微微一笑:“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不说?我们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作为回答。
幻白冷笑着说:“阿贝大人应该心里已经明白了,无需再在我们身上浪费口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只是……即使是光之邪神,那也是以前的事儿了,你最好想清楚和威尔斯特作对的下场。”
“呵……”阿贝轻笑了起来,“只怕向着维克,才是和威尔斯特作对吧?也好,你们不说便不说吧。我今天心情好,可以放过你们其中一个人,你们谁想活下去?”
幻白和耀听了这话都是眉头一皱,这玩的是哪出?
逐风和宫朔二人抵达沙城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断壁残垣,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的味道,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沙城和福光城一样不属于任何家族,只不过后者是因为谁也吃不下,沙城则是地理恶劣没什么油水,谁都懒得接管。发生灾难之后所谓的救援队在这里把能搜刮的财物搜刮干净之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家族出面把这片废墟清理干净。
宫朔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分头行动,但是也差不了多少。她和逐风不近不远地向着同一方向往前走着,各看各的也不交流,这应该算是意识上的分头行动。
走到废墟中心的时候,逐风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窒,似乎是什么恐怖的东西靠拢了过来。逐风下意识地看向宫朔,宫朔也是眉头紧锁,对于她而言能做出这个表情已经证明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逐风想了想开口道:“不太像是异能者干的,这里的异能残留少的可怜,按照时间来算不可能消散如此之快。”
宫朔心里赞成逐风的看法,表面上没有理他。
逐风观察了一阵,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残垣几乎没有整齐的切口,像是被庞然大物一巴掌拍倒的一样,而且很少见到火烧雷劈的痕迹,更加印证了这幅景象不可能出自异能者之手。
可是除了异能,什么样的力量能顷刻间毁掉一座城市呢?
逐风现在脑子里已经彻底乱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于是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宫朔。
宫朔当然不会知道,她也懒得深想,反正她只是听从维克的命令跟着来看看罢了。满世界的天狐军都没弄明白的事情,她和逐风看几眼就能清楚吗?就当宫朔想返程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变,她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气味。
“撤!”宫朔大喝一声,同时飞度地后跳离开原地。
逐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到地面下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靠近。下一刻,数十条沙蛇从地面下破土而出,吐着猩红的信子朝逐风扑来。
这个画面危险程度先不提,反正看着是挺瘆人的。逐风飞速地拖起风翼,速度比沙蛇更快地从它们中间掠过,扬起了漫天地红色血雾。大部分沙蛇被他的风刃切为了两段。
其余的沙蛇落地之后迅速地钻回地下不见了踪迹,地面上沙蛇被切开的身体还在扭动,逐风皱着眉后退了几步离那些东西更远了一些。
宫朔冷着脸看着四周:“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沙城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空气中传来不屑的冷笑声,下一刻宫岚出现在一处比较高的断壁之上。
逐风突然见到一个和宫朔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这人恐怕就是从毒牙家族叛逃的宫朔弟弟了。
宫岚地眼里充满了邪气:“嗅觉还是那么灵敏啊,难道说这就是你们这些弱者的生存方式吗?”
宫朔冷冷道:“毒牙家族变弱,有你的一份功劳。”
宫岚的眼神顿时很危险:“宫朔,时至今日你还是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呀,就算我离开又如何?你没义务让毒牙家族再次崛起吗?只知道天天把我的叛逃挂在嘴边,难道我回来了,你这种连自己异能都控制不住的废物就能变强吗?”
逐风在一边默不作声,这些家务事还是让他们姐弟俩自己解决吧。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传闻中更加恶劣啊。
宫朔冷道:“你是一个叛族者,没有资格跟我讨论毒牙家族。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宫岚不屑地说:“关你屁事?连你这种愚蠢的人都知道来看看,我就不会怀疑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沙城的事情不会简单,很有可能是混乱前的预兆。与其跑到这里无所事事,你还是想办法怎么保证毒牙家族不会毁在你手中吧!”
宫朔冷笑:“真是多谢你的关心了,外人。”
逐风继续老老实实地在一边看戏,心想着别看宫朔平时不爱言语,原来也不是笨嘴拙舌的人,看看把宫岚气的。
宫岚气极反笑,扭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逐风:“他是何人?我听说你带着家族跟狗一样投奔威尔斯特三少爷了,他是维克的人吗?”
宫朔将手缩进袖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宫岚的眼睛像是毒蛇一样盯着宫朔,良久才慢慢地开口:“宫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能杀你啊,毕竟你还能勉强带着毒牙苟延残喘。以你的水平能被维克看入眼里也算是难得,老老实实躲在他后边,保住你的……小命吧。”
逐风胡思乱想着:“宫岚本来肯定是想说狗命,但是反应过来骂宫朔是狗也就骂了自己,所以才改了口。”
“你不对我动手……我却要杀了你这个叛徒!”
宫朔眼中杀意迸现,四周的温度骤降,宫朔缩进袖子里的手已经汇聚了刺骨的寒意,两道冰锥飞速射向了宫岚。
宫岚冷冷地一笑,抬手扬起一道黑光,瞬间就瓦解了宫朔的冰锥。同时那散落一地的沙蛇尸体,原本浑浊无光的眼里却突然冒出红光,像是受到了宫岚的召唤一样慢慢漂浮到空中,糅和到一起。一颗满是蛇首的球状物出现在了半空,朝着不同方向吐着信子。
“冰凌!”宫朔一击不中接着出手,她的四周不断凝固出闪亮的锋利冰刀,接二连三地带着破空之音向宫岚刺去。
宫岚脚尖一点从废墟之上跃起,那些冰刀自然扑了个空。宫岚冷笑着,半空中的诡异蛇团开始旋转着飞向宫朔和逐风二人。
宫朔虽说已经和宫岚多年未见了,但是这招算是宫岚在家族时习得的招式,宫朔自然是十分熟悉,没有出手将其击落,而是后撤了一步避开了蛇团。蛇团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朝着逐风奔去。
逐风看到那一团窸窸窣窣的蛇头就头皮发麻,更不用说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液,手上鼓起双爆裂就要让这东西彻底消失。
宫朔很不耐烦地看了逐风一眼,心里想着啰嗦,但是嘴上还是很及时地提醒逐风:“别弄爆那东西!”
冷不丁听到宫朔对自己说话,这种紧急关头逐风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手上的动作一变,原本的爆裂变为了两阵强风,直接将蛇团吹开。
蛇团被击退后突然所有的蛇头开始蛇口大张,发出刺耳的鸣叫。逐风和宫朔只觉得耳膜似乎要被撕裂一样头痛欲绝,紧接着蛇团突然开始枯萎,跟风干了一样似的萎缩成干巴巴的一团。
头晕眼花的逐风还没看清楚蛇团的变化,萎缩起来的蛇团突然炸裂,射出了数十道饱含黑暗能量的箭矢,直逼宫朔逐风二人而去。
逐风暗道侥幸,若不是刚刚宫朔提醒他,如果这些箭矢在他身边炸开,恐怕他就凶多吉少了。
逐风来不及去看宫朔地处境如何,只能先保全自己:“风术,绞杀!”逐风在自己身前引爆了强大的风系能量球。逐风十分擅长对狂风的掌控,在敌人身边炸开就是夺命的风刃,在自己面前炸开就是阻挡一切的狂风护盾。射向他的黑暗箭矢在狂风的阻隔下被绞成碎屑,但是逐风也感到了强大的冲击力,明明没有被击中,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劲。
另一边的宫朔虽然是有所防备,但是力量的差距还是太大了,两道箭矢从她地胳膊上擦过,留下了两道乌黑的伤口。
毒素使得宫朔的脚步一顿,接着就被宫岚逼到了身前。宫岚的指尖闪起黑光,一道极其强大的能量被压缩成一根线那么粗细,如同一把刀刃一样带着十足的威胁性朝宫朔劈去。
宫朔瞬间被拦腰切成两段,不过在被切开的一瞬间,宫朔的身体化为了冰块,就跟之前她和逐风比试地那一幕一样。
冰块被劈开,溅起的碎冰漂浮在宫岚的身边,宫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冰术,冰爆!”
碎冰迅速地裹到了宫岚的身上,慢慢地在他身上蔓延,企图见他彻底冻结。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宫岚冷笑一声,身体里由内而外迸发出惊人的能量,数道黑光从他的身上乍现,轻而易举地湮灭了所有寒冰,宫朔躲闪不及被其中一道黑光笼罩,瞬间就喷出一口鲜血,手臂上的伤口在黑光地照耀下甚至有了裂开的趋势。
宫朔用尽力量从宫岚的身边脱离,宫岚慢悠悠地转身,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迅速,反手甩出了一枚暗色的能量球。
宫朔的反应也十分迅捷,在自己地面前升起冰盾,可是实力的差距再一次体现,能量球像是穿过一层微不足道地蜘蛛网一样击碎了冰盾,转眼间就到了宫朔的跟前。
就在宫朔打算咬牙硬扛下宫岚的攻击时,她的身前却突然爆发了一阵强风,混乱的气流却将她牢牢地护在之后,能量球与风力相互消磨,最终在狂风停息之前能量球消失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宫朔也懒得看那边的逐风,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不远处面带笑意的宫岚。
宫岚笑道:“跟你这种人动手,简直就是丢我的人。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对你有些期待呢,姐姐?”
见面到现在宫岚第一次开口叫她姐姐,但是宫朔却像当众挨了一巴掌那样难堪,奋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之中。
“我说过了我不会杀你,若是觉得屈辱,就想办法让自己强一点吧。”宫岚冷眼看着宫朔,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神经紧绷的逐风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慢慢走到宫朔面前。宫朔依旧是对他熟视无睹,他暗自看了看宫朔的伤口,确信并无大碍之后才敢斟酌着语气开口:“他走了?咱们也离开吧,这里应该是得不到什么情报了。”
宫朔没有回答他,选择了用行动赞成他的想法,慢慢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逐风赶紧跟上,犹豫着说:“谢谢你刚刚提醒我啊。”
逐风想着,他和宫朔也算是互有救命之恩了,应该不会再跟之前一样相顾无言了,回去地路上说不定还能交流几句。可是逐风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他不清楚是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跟宫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宫朔干脆一直靠在窗户边。逐风从她错乱的呼吸声中得知她并没有睡着,本来想着说几句宽慰的话,但是到了嘴边还是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还是算了吧,清官难断家务事。逐风如是想到。
圣银家族的地牢里,沉默了许久地寂静被幻白地声音打破。
“如果邪神大人所说并非戏言,那……放了小耀吧。”
由于角度问题耀看不清幻白说话时的表情,但是下意识地自己就皱起了眉头:“幻白你听他的干什么?我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要死一起死吧!”
幻白暗自叹息,想从这个傻子嘴里听到舍己为人的话,还是太难。幻白抬起头看着耀:“这不是乱讲义气的时候,既然能活下去,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枉送了自己的命?”
耀很坚定:“你管我!反正我不可能自己苟且偷生。”
幻白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看法,牢外的阿贝就笑了起来:“这个小兄弟看上去傻头傻脑的,你可别是故意让他感动啊。”
幻白低头笑了笑,一言不发。突然摸出了自己怀里地羽毛,飞快地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阿贝手中突然爆出一道光线,将幻白的手腕震了一下,幻白的动作没能成功,不解地看着阿贝。而一边的耀后知后觉地才明白刚刚幻白是想要干什么,赶紧捡走掉在地上的羽毛,生怕幻白又要干什么傻事。
幻白看着一脸戒备的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玄雅和逐风,似乎没什么能让幻白看上眼的人,跟着维克去洛城,也被他当做玄雅交给他的任务,虽然他会尽力,但也从没把维克当做自家人。可是祥瑞城的遭遇让他难以忘怀,似乎欠了耀什么,如果今天他们两个必须死一个,那他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
阿贝敲了敲自己的面具,语气有些苦恼:“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简短洁说吧,我和你们的主人维克,是盟友。”
耀听了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应该是还没明白阿贝是什么意思,但是幻白心里却惊起了千层浪,光之邪神是维克的盟友?
幻白疑惑地开口:“那……你,您也是来征服圣银家族的?”
“啊,”阿贝的语气更加惆怅了,“他们似乎是一群……很奇特的人啊。”
“那您刚刚是……开玩笑吗?”幻白的语气夹带着隐藏的很好的愠怒。看样子,他是被这个老不死的耍了?还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想在那个傻子面前表现一把呢。傻子不领情就算了,眼前这个光之邪神怕是心里要笑死了吧?
阿贝毫不愧疚地笑笑:“我送你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