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和谈(1 / 1)

威尔斯特 古特 457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十三章 和谈

  阿贝的神志缓慢恢复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地牢里,身上是神教军那种能吞噬异能的镣铐噬魔者。费力地在靠着墙坐好后,阿贝看到了牢外和他隔栏相望的人。

  杜奥卡斯微微行礼:“阿贝神使,久仰大名,在下是联盟军的首领杜奥卡斯。”

  阿贝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奥卡斯,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哦,我还以为叛军的首领是百晓呢,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杜奥卡斯微微一笑:“我承认,论实力他是比我厉害很多,可联盟军和热衷于欺压弱小的神教不同,并不以武为尊,或许我比他更适合首领这个位置。”

  阿贝露出嘲讽的微笑:“一介叛贼,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口舌?我既已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奥卡斯表情冷峻:“阿贝神使,到现在你还要端着统治者的架子吗?不过或许也正常,您贵为神使深居简出,显然不了解很多事实,多年以来,各地神教军肆无忌惮,各种赋税徭役压的民众喘不过气来,更有甚者以屠杀人命为乐,简直无恶不作,视人命为草芥,神教的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神教呢?非但自上到下毫无作为,甚至连任何理由都没有就追捕神教之外的异能者,只想要稳固神王那恐怖的统治,对苦苦挣扎的民众熟视无睹不管不问,我们举兵造反,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活下去?”阿贝不紧不慢地冷笑,“好一个活下去,好一个为了民众,你们叛军从塔伊尔城一路杀到罗城,所造成的死伤何止百万,和你们相比,我神教可从未犯下过如此大的孽债。”

  杜奥卡斯坦然道:“暴君不仁,我们必定取而代之,今日所有的流血与死伤,都是为了将来不再有人受到压迫,若是我们不站出来,千千万万的民众将永无宁日。”

  阿贝冷道:“别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过是一群谋权篡位的叛贼罢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下自然是强者居之,神王冕下统治天下,你们若是觊觎他的神位,靠拳头夺下便是,少在这里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好似天下的理都是你们家的,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两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虽然表面上吵得不可开交,可都从彼此的言语间捕捉到了一些细节,能看出对方都有和解的念头,而且实事求是地说,目前和解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神教军还是联盟军都好,只是谁先开口就免不了被动一些,所以两个老油子都不肯先松口。

  “你们神罚议会是宫岚最强大的爪牙,”杜奥卡斯换了个话题,“也是我们必须除去的败类,如今落到了我们手上,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阿贝笑了笑说:“不过是一死罢了,有何畏惧可言?只是你那句话说错了,宫岚最大的依仗并不是所谓的神罚议会,而是他自己,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他真的有神的力量。你们觉得打败我一个区区的神使就有能力屠神?大错特错。”

  杜奥卡斯紧绷着脸:“神使大人才是大错特错,神教压迫民众,万千民心都是我们联盟军的倚靠,如今神教镇压我们的行动已经失败,消息很快就会穿遍世界各地,想必届时神教只会更加被动,你们口中的神王再强大,能和所有民众抗衡吗?能杀尽天下人吗?”

  “他还真的能做到,也绝对有胆量这么做,毕竟神王可比你想象的更加残忍。而且你也别说得好像你们联盟军胜局已定似的,即使所谓的民心在你们那边又如何,他们能跟着你们一起上阵杀敌吗?你们叛军有多少军力能和神教耗着打?”阿贝虽然脸色苍白,但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颓势,“说到这里,我反而要夸夸你们了,不得不说你们选择从东南角进攻的策略确实很奏效,的确给世人营造出了胜利在望的假象,可是实际上呢?你也很清楚,东南地区地广人稀,神教军的势力薄弱,城镇之间也难以彼此支援,你们采取了速攻打法,好似势如破竹一般,眨眼间就拿下了神教将近四分之一的领土。可是,你们真的有这么强的实力吗?你们没有,无论是比数量还是比实力,联盟军能和统治了将近二十年的神教相提并论吗?你们的弱项,在易守难攻需要真实实力的地方就会暴露出来,比如,渭城北方的福光城。等到了那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战争一旦僵持下来,演变为消耗极大的持久战,你觉得最终咱们谁是赢家?”

  阿贝几乎是一口气把联盟军的老底揭了底朝天,就是为了告诉杜奥卡斯好好说话,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人对视了一阵,杜奥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贝神使,名不虚传啊,可即使你说的都没错,但若战争真的僵持下来,对你们神教又有什么好处?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无非是能挺直腰板,好好活下去。”

  阿贝轻笑,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亮出底牌了,看来这小子还是太嫩。这种时候就该不动声色地坚持己见,等着对方先开口示弱才是。

  阿贝装作不解的样子:“是吗,那你们想怎么挺直腰板活下去?”

  沉默过后,杜奥卡斯目光坚定道:“独立。”

  “独立?”阿贝冷道,“一国无二主,想要独立,除非先把神教变为历史。”

  杜奥卡斯接着说:“若无法用武力消灭神教,那我就要开创一个没有压迫和不公的新国家,让民众们自由选择。”

  “做梦,”阿贝冷笑,“你可以闭嘴了。”

  杜奥卡斯看了阿贝一眼,然后转身冲着身边的副官说道:“去把那个少年带过来。”

  阿贝心里一惊,莫非……

  不消片刻,满身狼狈的弥修被副官推着走了进来,手脚上也戴着噬魔者,牢门打开后,弥修被推到了阿贝身边。

  一看到阿贝,弥修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扑到阿贝怀里像只小狗一样蹭来蹭去的。阿贝身上的伤口被他蹭得生疼,不过看到弥修虽然一身狼狈但显然没有受多重的伤后,阿贝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冲着弥修冷道:“不许在敌人面前哭哭啼啼的,石蚕教你的就是这个!?”

  弥修也不想在敌人和阿贝面前这么丢人,可他的眼泪不受控制,根本刹不住闸:“对不起,阿贝……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阿贝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杜奥卡斯的眼神,阿贝很想告诉弥修,你接下来还会更狠地连累我。

  “杜奥卡斯,”阿贝看着他说道,“你的条件我不能答应,这和背叛宫岚有什么区别?”

  杜奥卡斯道:“阿贝神使,我本来是不屑用什么卑鄙手段的,但为了和平我不得不这么做,若你不答应让我们独立,我就杀了这个少年。”

  “死就死!”弥修回过头,泪眼汪汪地瞪着杜奥卡斯,“你们联盟军比那些神教军更无耻,你们才是真正的恶徒,卑鄙小人!”

  杜奥卡斯看着阿贝:“请阿贝神使多多斟酌,毕竟这位少年对您应该很重要。”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重要?”阿贝冷声问道。

  “你冒死也要救下他,他对你怎么可能不重要?况且百晓也这么告诉我了,他什么都知道,你瞒不了他。”杜奥卡斯看着阿贝说道,“每个人都有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你应该不想体会吧?谁也不想体会,可是你们神教曾经,包括现在,让多少人如此痛苦过?我希望您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杜奥卡斯表现的很有诚意,甚至是开诚布公地告诉了阿贝自己的意图,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妥协。阿贝心知肚明,如果他不点头,弥修绝对会被杀死,他和弥修现在都没有反抗能力,想要保全弥修,除了答应杜奥卡斯之外毫无办法。

  阿贝看了弥修一眼,咬着牙对杜奥卡斯说:“我只能写一封信送回帝城,至于答不答应,那是宫岚做主的事。”

  能看到阿贝退让一步,杜奥卡斯已经很满意了,笑道:“很好,希望阿贝神使能在信上好好劝解他,也请您不要怨恨我。我所做之事发自真心,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不堪。我去给您准备纸笔,若是此事能通过您完成,那您也是人民心中的英雄。”

  弥修真的很想抱着阿贝大哭一场,阿贝为了他身负重伤还吃了败仗,现在还是愿意为了他而妥协,只能证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就已经很重了,可自己却无以为报。弥修一边哭一边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变强,把神教失去的东西通通夺回来!

  “你能不能别哭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阿贝的表情很是无奈,他之所以妥协,弥修的性命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也不全是为了保住弥修。如今神教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了,若还和以前一样绝对不可能长久,或许联盟军的造反也是神教改革的契机。

  弥修心里又喜悦又感动,还伴随着一阵阵愧疚,可张开嘴就习惯性地胡说八道:“阿贝我记住你刚刚的话了,将来某个场景里,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的……”

  阿贝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弥修说了一句很下流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恼。不过有一说一,弥修还有心思开黄腔,至少证明没有被彻底打击到,哪怕是没皮没脸,阿贝也不希望他因此变得郁郁寡欢。

  杜奥卡斯带着副官出去找纸笔了,趁着没有外人,弥修凑到阿贝面前问道:“阿贝,你当时为什么要冒死救我?”

  阿贝皱眉:“连我的名字都敢直接喊了,没大没小。”

  “名字不就是让喊的吗?”阿贝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在弥修看来就是害羞,笑着继续追问,“是不是觉得我死了之后,自己活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不希望我死?”

  “没有,”阿贝将脸转向一边,“和当初那次一样,我怕少了你,会影响冕下的复活仪式。”

  弥修装模作样地叹息:“哎,有的人啊,就是心口不一,就直接说不舍得我受伤不行吗?”

  说完,弥修就靠地更近了,而且越来越过分。阿贝的心突然拧了一下,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流窜于全身,这死小孩又要亲他?还摆出一脸这么认真的表情?

  可实话说,阿贝也不想躲开,不知不觉间,或许他对弥修的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况且自己没有异能也没办法反抗,弥修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两人的嘴唇都快挨着了,阿贝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和,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可弥修却没有更近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怪异了起来,阿贝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阿贝以前的关注点不对,现在仔细一看,其实弥修还是蛮好看的,有点他父亲的味道,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亲近亲近。

  弥修像是小兽一样,轻轻舔掉阿贝嘴角干涸的血痕:“阿贝,我会变强的,未来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相信我。”

  这种动作,这种话,比亲吻更让阿贝头皮发麻,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向来只有阿贝给别人依赖,还从未有人对他说出这种大话,但阿贝并不觉得弥修大言不惭,甚至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不管是依靠别人,还是被人依靠,都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或许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吧。

  “我会变得很强,不辜负我父母的名气,不辜负石蚕校长的教导,不辜负神教,更不会辜负你。阿贝,你今天失去的一切,无论是颜面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为你讨回来的。”弥修鲜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管阿贝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愿如此吧,爱哭鬼。”

  弥修有些脸红:“阿贝……”

  这么委婉的声音激起阿贝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果然,小孩就是小孩,耍帅也帅不过三秒。可弥修刚刚那番话,阿贝已经记在心里了,无论他将来究竟有没有做到,有人愿意为自己说出这些,阿贝就心满意足了。

  甚至,阿贝都有些想亲吻弥修的冲动,不过杜奥卡斯突然干咳着重新走进了地牢,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自然立刻烟消云散。

  这场战争确实是神教失败了,可阿贝却没有想象的那么沮丧,至少很多事情都比他预想的要好,神教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还有可能做出改变,叛军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恶毒,至于弥修……不会丢掉性命的苦头,多吃一点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还说出了那番话,看来弥修有所成长的地方,不仅仅是实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宫岚愿意答应敌人的独立。至于这一点,阿贝也并不担忧,倒不是他觉得宫岚舍不得他死,毕竟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宫岚谁也不在乎,只是宫岚恐怕不把叛军的独立当回事,没什么不可答应的,再者说自己也是复活仪式必不可少的一环,宫岚应当不会死磕到底。

  这些是阿贝出于理智思考出来的,也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说实话,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些期待意外的到来。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宫岚应该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统治者,假如对那些叛军妥协,甚至对分裂领土这件事也无动于衷,那……宫岚还是他第一眼见到的样子吗?

  或许早就不是了吧,也不能怪阿贝纠结,毕竟他也是人,而且这世间的好事与坏事此消彼长,都不可能全部消失,大部分情况下,一件事并不能单纯地判定为好或是坏。

  阿贝的信送出去后,杜奥卡斯就没再来见阿贝了,想来他身为首领也有很多杂事缠身,不过也没有别人过来捣乱,一日三餐也没有给他们断过,就这么在地牢里度过了几日。

  七天之后,鸢尾和万兖带着宫岚的亲笔回信抵达了已被联盟军攻占的罗城,他们两个向来没大没小,难得见到如此狼狈的阿贝,原本铁定是要嘲笑几句的,可一想到阿贝见到回信后的状态,他们两个死死闭着嘴一言不发。

  阿贝显然是生气了。

  信上只有寥寥一行字:和解之事随意处理,速回,复活仪式即将就绪。

  阿贝看过之后陷入了沉默,连弥修想开口安慰他几句,最终也很识时务地没有开口。

  阿贝将那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里不住地苦笑,随意处理,好一个随意处理。他知道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宫岚非要如此说辞吗?昔日胸怀天下的神王,如今除了复活仪式,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连这天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堆破石头野河水,一文不值。

  可宫岚难道忘了吗?这是所有人跟着他一起夺得的东西,也是他曾经的梦想,现在被他弃如敝履。假如这些都不重要了,那自己苦心孤诣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