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记忆
维克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后他摸了摸身边,本该是宫岚的位置此时却是一片冰凉。
他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不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梦,再加上宫岚不在身边,维克的心中愈发不安,随意披好衣服后就快步走出了帐篷。
天已经亮了,阿贝和往常一样站在远处愣神,看到维克走出帐篷后,只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宫岚的影子,维克来到阿贝身边问道:“宫岚呢?”
阿贝语气平和:“宫岚大人想做什么,并不会告知我们。你也不用担心,宫岚大人今非昔比,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有危险的。”
若是以前的脾气,维克肯定要质问他大早上放什么屁呢?不过现如今维克的性格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听了阿贝的话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步回到了帐篷里,等着宫岚归来。
宫岚原本打算办完事情就回去,尽量不让维克发现他离开过,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感受到类似宫朔失控的异能反应,宫岚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直接从帝城飞往了极北之地。他的速度很快,但那么远的距离也不是说笑的,等到宫岚来到北部山脉附近时,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而看着眼前的连绵雪山,宫岚震惊了。
极北之地他先后去过几次,北部山脉之外是风雪也难以踏足的禁区,即使是冬天也看不到雪花,怎么会突然变成冰天雪地呢?
宫岚眉头紧锁,再次加快了速度。
天色亮了之后,看看头顶那血红一片的天空,逐风这才确信他们确实是来到了极北之地,但看了看四周后,他和宫岚一样被惊呆了,极北之地居然一夜之间变为了冰雪的世界!
逐风哆哆嗦嗦地搓了搓没有知觉的手,还好他是异能者,换成普通人的话,即使包成粽子,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在这种环境里过一夜。
他略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宫朔,好在虽然宫朔面无血色,但状态似乎还不错,而且四周也没有昨晚那么冷了,看样子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直到此时逐风才彻底放心,微微一笑打趣道:“你看看这附近,都是你做的啊。还别说,冻上之后,极北之地的天色看上去也没那么吓人了。”
宫朔抬起头看向四周,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那么强大的能量,同时心里也更加庆幸。幸好没有彻底失控,不然自己和逐风恐怕都要凶多吉少了。
“这是好事,笑一笑嘛,”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逐风在她面前的胆子也大了些,“你可是抬手就秒杀了一个塔基尼亚核心成员啊,现在又能控制住自己了,或许这场悲剧很快就能结束。”
宫朔低下头轻声说:“可是,毒牙家族已经灭亡了……”
逐风笑道:“你忘了,严格意义上来说,圣灵家族早就没了,可我不还是活的好好吗?人嘛,想要活下去总会遇到各种痛苦,但坚持下去就好了。”
宫朔再次抬起头,这次她没有看向四周,而是将目光定格在了逐风脸上。说实话此刻的逐风一点也没有往日的风采,那张脸又脏又憔悴,还因为寒冷而有些诡异的红肿,可看着看着,宫朔就轻轻勾起嘴唇:“你说的对。”
逐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想啊,我应该不是第一次看到你笑,但你刚刚的笑和以往绝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不一样!”
宫朔抿回了笑容,刚想继续开口,就看到远处急速地冲来一个人影,看到那张和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庞,宫朔的脸色倏然变了。
看到宫朔没有大碍,宫岚似乎稍稍轻松了一些,但随即就习惯性地嘲讽:“这不是我姐姐吗,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里了?你还挺有雅兴,和一个男人在这里玩耍,还把封印都搞开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逐风的脸色也变了,回过头冲着宫岚怒目而视。
看到宫朔身边的人居然是逐风,宫岚瞬间暴怒:“你他妈的,为什么会在宫朔面前!?”
除了报复他,宫岚想不到其他理由,自然不可能不愤怒。
宫朔冷眼看着他:“关你屁事,我爱和谁呆在一起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哼,”宫岚怒极反笑,“宫朔,你找男人也不验验货吗?你和一个阉人跑到这里,图什么呢?”
“宫岚你闭嘴!”
没有男人能容忍这样的耻辱,更何况还是当着宫朔的面,逐风怒吼一声就冲了过去。可他哪里是宫岚的对手,被宫岚轻描淡写的一巴掌就打倒在地。
“我说的不对吗,”宫岚鄙夷地看着他,“要不你把裤子脱了,让宫朔看看你还有没有男人的东西,是不是阉狗!”
“闭嘴!闭嘴!”逐风咬牙切齿,手指狠狠地抠在地面的冰层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宫朔冷道,“我的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告诉我。除了敌视,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宫岚怒道:“宫朔你是不是傻!他是故意接近你、耍你的!他记恨我阉了他,所以才想故意勾搭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滚。”宫朔继续冷言道。
逐风也抬头瞪向了宫岚:“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阴暗龌龊吗?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那都是结盟的条件,我再怎么记恨你也不会迁怒到别人头上!”
宫岚暴怒的表情渐渐平息下去,可眼中却充斥着杀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宫朔蠢,我可不蠢,就算在我眼里宫朔什么也不算,我也不能容忍你这么侮辱我。”
“卑鄙小人!”逐风骂道,“就你这样的货色根本不配让维克少爷看你一眼!”
这句话彻底触碰到了宫岚的逆鳞,他冷冷地看了宫朔一眼:“蠢货,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说罢宫岚一挥手,宫朔猛然瞪大了眼睛,她的眼里一片血红,眼看着逐风双目涣散的不动弹了,殷殷鲜血顺着冰面四下蔓延。
宫朔没有喊也没有叫,就跟傻了一样,看着再也不会醒来的逐风。
杀完人之后宫岚心里的愤懑发泄了一些,看着宫朔冷笑道:“感兴趣的话,你自己扒了他的裤子看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宫朔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四周的温度猛然下降,天空再次昏沉,已经平静了的风雪也再度肆虐起来。
宫岚还不知道宫朔在干什么,继续笑道:“你要是缺男人,我可以给你找啊,莫名其妙和一个阉人混在一起干什么。我说,你哑巴了?说话啊。”
宫朔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冷不丁从脸庞两侧滚下泪珠,看到她哭之后,宫岚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宫朔不是个爱哭的人,更何况是在宫岚的面前,此时看到她的眼泪,宫岚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宫朔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四周的温度再次降了一个等级,这时宫岚才注意到,宫朔正在不断地将自身异能外泄,而这么做的最终结局,就是异能干涸而亡。
“你想干什么?”宫岚皱起了眉头,“拿死要挟我?我会在乎你的贱命?不过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为了一条阉狗至于吗?”
“他不是狗,他是人。”宫朔终于给了他一句回应,可紧接着,却是更加肆虐的冰雪风暴,连宫岚这么实力恐怖的人也感到了寒冷。
“住手宫朔,你想死吗?!”宫岚冷道,“即使你自杀他也活不过来,这是何必呢?”
宫朔的身体表面已经冻上了一层坚冰,而她的身体也在逐步和寒冰融为一体,最终都会消失。
这下宫岚真的心慌了,快步来到宫朔面前,一边捏碎自己身上冻的冰层一边说:“宫朔!你住手,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可宫朔置若罔闻,她一心求死,任凭宫岚有通天之能也无计可施,如果他强行打断宫朔的行为,只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宫岚甚至不敢用力捶打宫朔身遭的坚冰,只能一边用手掌捂着妄图融化寒冰一边急道:“你别这样宫朔,我,我可以向你道歉,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去死,你配当毒牙家族的人吗?宫朔你住手啊!”
宫朔的身体渐渐与寒冰合二为一,在宫岚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破碎成无数粉尘随风而去。
宫岚看着面前的空无一物,傻傻地站在原地,他刚刚逼死了他唯一的亲人。
从那一天起,极北之地变为了冰雪的世界,那里埋葬了宫朔和逐风,以及某些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
帝城,塔基尼亚的总部大殿差不多已经被宫岚掀了,直到天色大亮,负责守卫的普通异能者们才壮起胆子前来处理狼藉。由于没有负责指挥的人都不在,他们的效率异常低下,甚至已经有一部分人叛逃溜走了。
德尔、克拉斯和圣伽妮三个伤员还未痊愈,自然是不可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的,至于督军箫笛,亲眼看到格兰特惨死的他,此时正哆哆嗦嗦地躲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向来不离手的预灭被他扔在了地上,被子里传来他颤巍巍的声音:“不可能,预言不可能会出错……哈哈哈,完了,全完了!哈哈哈……”
他的脑子像是被一双大手揉成了浆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意识不清时只会癫狂大笑,而当脑子不那么混沌了,却只能感到畏惧,甚至外边的轻微响动都让他胆战心惊。
这时,他房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传令兵表情急促道:“督军大人,德尔大人清醒了,要找您商议要事……督军大人?”
箫笛慢慢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突然爆发一声凄厉的惨叫:“滚!滚开啊!”
在他看来,这个推门而入的传令兵,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就是当初在福光城外扬言他会失败的人。
传令兵当然不敢抗令或是不满,即使莫名其妙被骂了,他也只能听话地滚开,心里发愁怎么跟德尔交差。
但在箫笛眼里,那个人是没有走的,反而带着一脸冷笑迈步走了进来。
“别过来!”箫笛马上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想翻开预灭,结果手上自然是空空如也,“滚开,再敢靠近我就杀了你!”
“箫笛”继续冷笑:“你一个废物,凭什么杀我?”
“就是啊,你来杀杀看啊。”
箫笛愣住了,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而且那个声音似乎距离他很近。
被子里一阵蠕动,居然又冒出了一个面带微笑的脑袋,还是和箫笛本人的脸如出一辙。
“啊!!”
箫笛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了下去,伸手想要去拿预灭,可是腿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回头看了一眼,箫笛更是魂飞魄散,床底下也有一个他!那个“箫笛”的指甲深深陷在他的小腿上,似乎想抓着他慢慢从床下爬出来,视觉和痛觉的双重刺激下,箫笛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屋里的人却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脸上也都挂着冷笑。
“不要……别过来啊!”箫笛闭上眼胡乱挣扎起来,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那些一样的人好像要把他一片片撕碎。
刺耳的笑声在耳旁此起彼伏,箫笛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眼前一黑,那些声音终于消失了。
迟疑了片刻,箫笛才敢慢慢睁开眼睛,那些满屋子的克隆品全部消失不见了,似乎刚刚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箫笛低下头,不经意看到预灭后,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去。
“预言绝不会出错,一定有办法的……”箫笛喘着粗气翻开了预灭,可他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忘了闭上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迷离,那一片雪白之下似乎隐藏着吃人的怪物,箫笛的脑子里一阵阵抽痛,他大声呼喊起来,想要闭上眼睛,却已经无能为力了,熟悉的画面瞬间填满了他的脑海。
预灭会给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重现他们最可怕的回忆,按理说箫笛最怕的应该是沙城的灾难,可此时呈现在他脑海里的却不是那一片断壁残垣,而是十分香艳的景色。
两个赤条条的男人抱在一起,箫笛看到了自己那张情意迷乱的脸,似乎十分享受,一般配合着身后之人的动作一边轻声喊着:“快,快一点,米瑞大人……”
米瑞大人!箫笛震住了,他身后的人确实是米瑞,那结实的身体在他身上不断驰骋,很快就带给了他一阵高过一阵的极致快感。
这个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上演,箫笛本尊呆坐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
那段被他封锁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
为什么他和米瑞那么快就信任了彼此?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情愿一生为对方复仇?为什么米瑞会为他组建先知会?为什么他对维克抱着极致的敌意?现在,这些问题都得到了答案。以及缇米斯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箫笛应该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和米瑞做出那样的事。
他背叛了缇米斯的感情,对米瑞的忠心也没有那么纯粹,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他忘掉了那段过往。
可是现在,预灭为他如实地呈现了。
虽然现实里只有短短十几秒,可在箫笛的脑海中,那个将他彻底打碎的画面重复了无数次,甚至都有种此生终结的错觉。
“假的……”
箫笛颓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怒,抓起预灭喊道:“这是假的!我根本没有做那种事情!我,我没有……”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边嘶吼一边将手中的预灭一页一页撕了个粉碎:“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任何预言!!”
流传至今已经不知多少年的异宝,就这样在箫笛手上化作了片片飞舞的残叶,箫笛一边撕扯,一边用力踩着那些碎片:“假的!一切根本都没发生过……对!一切都没发生!我的缇米斯,我的沙城还在,我要找到她,我要救下所有沙城的人!哈哈哈哈……”
将屋子搞得一片狼藉之后,箫笛一边大笑,一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沿途不知道碰翻了多少前来传令的守卫,一路跑出了塔基尼亚总部,在守卫们诧异的目光下,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
极北之地的寒风也不至于影响到帝城,日头也和往年的春季一般,不冷不燥,恰到好处的适宜。可在这片温和的天空之下,塔基尼亚的守卫似乎看到了一片昏暗的未来。
首领,大长老,督军,全部没了,苟延残喘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唯一有能力的伊沙还一意孤行地在南方作战,塔基尼亚的结局已定。
现在,只是看他们还能苟活多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