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 落叶归根冲突6
离飞机起飞只剩下半小时，马上就要进入最后安检了，韩锐推着轮椅转了个弯停下，半蹲下身问韩昀，“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再等等？”
韩昀坐在轮椅上，眼睛缠着厚厚一层纱布，闻言轻轻摇头，什么都没说。
韩锐叹了口气，一再往自动扶梯口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真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对方再拨了一次电话，可惜依旧不在服务区内。
“走吧……”韩昀反手往上拍了拍韩锐的手背，“来不及了吧。”
韩锐放弃了，把手机塞回兜里，推着轮椅往安检口行去。两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外加一把轮椅极其抢眼，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韩锐一直把车推到队伍末尾，等候安检。
“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就是留个消息也行啊，这次手术风险很大……”
韩锐试着说服韩昀，却被韩昀打断。
“就因为风险很大，韩锐……”韩昀搁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用力，“我什么都做不到。”难道就因为喜欢，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要求对方等待了？等待什么？是遥不可及的未来，还是前途未卜的命运……一个男人应该且必须要给女人的承诺，自己一样都给不起。
何况经过现实一番洗礼，他已经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了……他甚至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韩锐默默听着，默默沉寂了片刻，才说道，“可她还是选择了你。”韩锐不禁设想，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他会爱一个女人爱得那样深，他一定不会浪费时间在针锋相对上。就像如果早知道面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跟自己留着相同血脉的哥哥，他一定不会回中国，不会到首都，不会在那样一个不应该的时刻开车，然后该死的接一通电话。
可世界上有如果吗？
有给人机会去再来一次吗？
他一手促成自己哥哥的残疾，而他的哥哥却在最后用宝贵的器官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韩锐忽然觉得，可能一开始，命运已经写好了他们所有经历，至于谁欠谁多少，谁该还谁多少，早就乱成了一盘散沙，再也算不清了。
“走吧，哥哥。”
韩锐第一次喊了声哥哥。
韩昀一怔，却是许久无言，只静静点下了头，应了这个称谓。
摄影机缓缓朝外拉，给了两人一个远景，在人潮汹涌的机场，硬生生开辟出一方天地，供他们的背影一点点深入观众的内心。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多大情绪起伏的台词，却莫名带给风策极大的内心震动。
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双眼被蒙上，看不见半点影像，就如同他乍然来到这个时代，往后一切都充满未知，不明方向。
而叶晓枫的出现却犹如一盏明灯，虽然火光微弱，然而温暖坚定，自始自终引领着他，带他领略这个世界的风光，体会这个时代的璀璨。
温暖的东西总是人人喜爱，果然，方雁冉李添成陆迟安，对手逐一浮出水面，每个名字背后都带给叶晓枫极大的伤害，可即便如此，这个人最终还是沿着既定好的轨迹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亦或许，正是这几人的连番加害，才促使他们这段相遇。
想保护一个人，拼尽全力那样去保护，风策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念头。
当年以一杀十是为报仇，但现在不同了，叶晓枫甚至都不计较过往，可自己已经恨不得以身相替，为他承受所有伤害。
但昨晚一袭对话却令风策的决定产生极大的动摇，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时代护住叶晓枫。
他并非没有信心，却害怕自己无处着力。
“韩昀……”
突然，一声呼唤从远处喧闹的人群中遥遥传来，风策回过神来，于是韩昀怔了怔，脸上神采蓦地一变。
“是小彤……”声音有远至近，韩锐凝神细听，“哥，是小彤！”
可偏偏他刚过安检，人与韩锐分别在关卡内外，韩锐一急想要出去，被安检人员直接拦下。
而他的随身东西已经随着传送带送了过去，他必须立刻去拿，韩锐满脸焦急，一边朝里走一边回头不停张望关卡外的情况。
与此同时，另一架摄影机跟着方雁冉在人流中不停穿梭。
沈小彤被堵在三环，由于碰上了早高峰，车流一路蜿蜒，爬得比乌龟还慢，等车子终于抵达首都国际机场，临起飞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
她往机场大厅狂奔而去，沿途翻出手机想给韩锐打电话问清人在哪里，突然发现手机被自己不小心按了飞行模式，怪不得半天没有电话进来，她连忙给韩锐拨电话，可惜电话已经关机。
难道已经上飞机了？
沈小彤当机立断奔去服务台问清了航班，这才直奔二楼候机大厅，然后在远处正在进行安检的关卡口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人。
“韩昀！”
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沈小彤大吼一声，可声音被埋没在人堆里，根本听不见。
镜头拉回韩昀。
韩昀似乎有片刻怔愣，似乎不相信在最后时刻，沈小彤还是来了。
他不告而别，也没留下只字片语，为的就是不想给她太多希望，他前途未卜生死不明，他在她身边只可能是一个负担，一个拖累，他比谁都希望她往后的生活幸福安稳。
为什么要来……
韩昀突然想大喊一声，你为什么要来呢？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席卷全身，激得韩昀整个人直接从轮椅上站起，在分不清身边有多少人而两人相隔多少距离的情况下，便朝声音的来源急急走去。
茫茫然一片黑暗中，声音如光一样，指引着他朝着他心底最深的渴望。
不知道是不是入了戏，还是根本就没有入戏，风策只觉这一刻他与韩昀是何等相似，一样身处混沌不明的境地，一样不知前进的方向，却仍然清晰地分辨出，此生最重要的声音在哪里。
两架摄影机对准被人流分隔开的两人，然后慢慢靠近，韩昀看不见东西，只能借由伸手触摸来稳定身体，无数经过的人在看见韩昀这个动作以及脸上缠绕的纱布后，纷纷让开了道，可即便如此，韩昀还是和一个奔跑中的孩子撞在拉一起，倒在地上。
孩子当即哇哇大哭起来，韩昀情急之下，本能想要去扶，可伸出的手却被孩子惊骇中几次拍开，最后被赶来的大人哄着抱走。
只剩下韩昀独自坐在原地，一种很深很沉的无力感充斥全身，让他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
他连保护自己不受伤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连保护一个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再谈情爱。
韩昀，你有什么权利让人家这么追你等你，而你却连一个期限都给不了。
韩昀忽然捂住了脸，沉而深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双手轻轻环绕过韩昀的颈项，然后轻轻拥抱住了他。
韩昀浑身一震。
沈小彤如释重负般地在他耳边呵气，“韩昀！”然后维持着跪姿，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紧紧把人搂住。
“韩昀！”
一时间，整个机场似乎只剩下那一声又一声的韩昀，回荡在无声人声的上空，然后直透进韩昀的灵魂。
摄影机分左右两侧分别近距离对准风策跟方雁冉的脸部，因为这里需要一个特写，来体现两人激荡的情绪起伏。
这一段极其重要，钟正宁盯着监视器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叶晓枫则站在不远处，出神地望着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背影。
我这是在自虐吗……良久，叶晓枫转开了眼，自嘲一笑。
果然啊，很多事说起来听上去总那么容易，然而做起来就不一样了，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厉害，才知道其实要接受这些东西远比你想得要难得多。
叶晓枫自认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大方也要看什么事，类似于把心上人拱手相让，别说想了，就光是说说都不行……可是现在呢？
值得吗？
他不禁扪心自问一声，值得吗？
答案再明确不过。
值得的。
一场戏并不能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李添成为了利益，而叶晓枫则为了风策的前程，哪怕此剧过后，风策再不当演员，甚至不当明星，但他不能让风策背负骂名。
大众不会管你演员是不是为难是不是辛苦，他们只会认为，既然你选择这一行了，领着这么高的酬劳，那自然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要听。
说一句刺耳的，人们会认为，这是你一个演员必须要做的。
临到吻戏说不拍，临到激情戏说走人……风策还没有耍大牌的资本，也不能这么自毁前程。
叶晓枫见过太多和投资方叫板结果混不下去的二三线明星，既然职责所在，就必须抵抗住全部自我，韩昀是韩昀，风策是风策，而《落叶归根》中，只有韩昀，没有风策。
叶晓枫希望风策能够明白，也许这个明白的过程会有点艰难，毕竟谁没有一些难以启齿摆脱不了的心念呢，可你最后要呈现给大众的是一部作品，并非风策这个人，而最出色的作品，往往需要人来倾尽心血的同时，舍弃全部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