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落叶归根记忆11

　　事情陡然发展到了一个陆迟安无法自控的地步。

　　如果心理上的失控还不足以证明些什么，那么生理上的失控再不能引起陆迟安的注意，陆迟安真可以去当和尚了。

　　他神色不明地坐在沙发上，眼光牢牢锁住大屏幕里那个身影，唇角紧紧抿着，一反刚才懒洋洋的气息，陆迟安现在欲望高涨，偏又神志清明，生理与心理仿佛处在两个极端，看似互不干涉，却又彼此牢牢牵制。

　　程微搞不明白状况，不知道刚才半天起不来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就火热滚烫了。

　　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抚慰，被陆迟安挡开。

　　“不用。”

　　陆迟安声嗓音很淡，但谁都听出了不悦。

　　宋林靠得最近，第一个察觉出陆迟安的变化。他顺着陆迟安的视线也盯向屏幕里跳舞的人，不看不知道，仔细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宋林开始在脑子里搜索，一下子搜索不出来，忙问一旁的蒋少谦，“你觉得不觉得这跳舞的人我们见过？”

　　蒋少谦在跟另几个富二代聊八卦，闻言分出心思看了几眼，也觉得有点面熟，“好像是见过……你让我想想。”

　　饶是蒋少谦记忆力再好，却也足足想了五分钟，才不确定地说，“那个，是不是有点……像之前陆子身边那个谁？”

　　“那个揍人的助理！”宋林终于想起来了，他立刻问陆迟安，“像不像之前那个揍你的助理？”

　　陆迟安没说话。

　　“对！”蒋少谦思路清晰了，他甚至还记得那个助理的名字，“叶晓枫，对不对？”

　　能让蒋少谦隔了两年还能叫出名来的人不多，叶晓枫是一个，但理由比较独树一帜，这傢伙是第一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扇陆迟安耳光的人。

　　蒋少谦目光游移不定，不知道陆迟安愿不愿意他们提起这个人，毕竟也算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

　　宋林也不确定这个话题能不能继续下去，包间里的人似乎同时放缓了呼吸，几个富二代没经历过那件事，但哪里会觉察不出眼下微妙的气氛，不自觉地都噤了声。

　　终于，陆迟安回应了。

　　“对，是他，叶晓枫。”

　　陆迟安一开口，蒋少谦就知道陆迟安不太介意那件事，便把中断的话题又继续下去。

　　“他后来怎么样？”他随口问了句。

　　宋林接话，“还能怎么样，难道去告陆子啊？”

　　说起叶晓枫这个人，宋林也是有点服气的。陆迟安打从娘胎里出生，整个大院里就没敢动他的人，那小助理倒好，那么一个场面，都是陆迟安的朋友兄弟，个个背景深厚，居然有勇气冲上来揍人，别说陆迟安火了，就是不火，他们这群兄弟也不会放着不管。

　　蒋少谦嗤笑一声，“也是，敢动咱们陆子，脑子进水了吧？”

　　几个富二代加入进来，问怎么一回事，蒋少谦简单描述着过程，“那天陆迟安生日，哥几个给他庆生，玩嗨了想找点刺激，弄了点东西，陆子的助理大概有事找他，结果进来看见陆子在吸，卧槽，直接东西甩他脸上啊……啧啧！”光就这么笼统回忆一遍蒋少谦都觉得刺激开眼，笑着摇头，“咱们陆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没脸……”

　　“结果呢？”一人追问。

　　宋林哈哈一笑，“结果？结果被陆子亲手教训到医院里了呗！”

　　几人听后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喝了几杯酒，话题被扯开转到了宋林新交的女朋友身上，再没人好奇叶晓枫是谁。

　　陆迟安从头到尾都没说一个字，一直等到蒋少谦他们说完那段经历时，陆迟安眼光微微变色。

　　记忆开始跟着短短几句笑谈全面复苏。

　　也是这么一个地方，一样晦暗不明的包间里，人比现在还要多了几倍，人影缭乱，喧哗的欢闹声中，他在酒色里放纵，烟雾中沉沦。

　　难得一次生日，自己也觉得不用太过拘束，平时还不够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吗？

　　于是犬马声色，烟酒迷离，那天是陆迟安第一次碰这个东西。第一口下去的时候，他直接咳了半分钟，第二口下去，头痛欲裂，宋林给他加了点量，紧接着第三口下去，浑身放松，飘飘欲仙，无数人影在眼里化为黄色与橙色的光斑，凌乱却深邃，直达脑海深处。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拖着一点点往那里头下沉，一直往下沉，可就在他被拖到最底闭上眼睛彻底沉醉到的时候，脸上突然被东西用力砸了过来。

　　有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狠狠往他脸上砸。

　　陆迟安错愕至极。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陆迟安在家里排行最小，上面几个哥哥姐姐替他挡着，有个什么闪失全家围着转，哪里遇上过这种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体验过，还是吸食大麻后的惯性使然，陆迟安居然在那一刹那感到了兴奋，浑身极端亢奋，扣下对方的手腕，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整个包间都消声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对方足足愣了有三秒钟，陆迟安冷笑一声，才要开骂，谁知道，一记比刚刚更用力更迅猛更充满愤怒的耳光甩了过来，陆迟安整个人被带倒在沙发上。

　　他有点懵。

　　就不清楚是懵自己有一天居然被人甩巴掌，还是自己居然能被这一巴掌甩成这样。

　　有种。

　　陆迟安随手一擦嘴角的血迹，再吐出一口血水来，当即挺身从沙发上跳起来，抬脚就往对方身上踹。

　　愤怒与兴奋交织在一起。男人的兴奋通常有两个解决的途径，要么，痛快的干一架，不然，痛快的做一次。显然情况并不允许陆迟安有时间考虑，他只有一个选项，而那一天，他也无比忠于自己的选择，并将这个选择进行到了全场所有人色变的地步。

　　数不清的拳脚逐一相加到了那个人身上，而对方却在实力明显悬殊的情况下，依然竭尽全力在反抗。

　　“敢打我？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混乱中，陆迟安只问了这一句，倒要听听，是谁给了他勇气敢跑到自己面前动手。

　　可是没有回答。从开始到最后，那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反反复复地叨念着几个字，“别吸毒！你不要吸毒！”

　　陆迟安心底冷笑，他想，劳资吸毒管你屁事，你算什么东西。

　　这一场架打得着实没劲，陆迟安没留一点情，下手既狠又重，把对方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用力揍。

　　他从小就被家人送到队伍里跟着当兵的练身手，加上年轻气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除非是特殊训练过的，否则根本没人能在他全力攻击下占到便宜。

　　理所当然的，对方在吃力地招架几次后再也抵挡不住他的暴力，血沫混着唾液咳了出来。

　　“别吸毒……”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脆弱到濒临死亡的境地，那人还是不停地说着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说，说到后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恳求，混着鲜血蔓延了陆迟安的视觉与听觉，给了他一次毕身难忘的体验。

　　“不要吸毒，你不要吸毒……”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这几个字就跟烙印一样，深深打进了陆迟安的身体。拜此人所赐，偶尔陆迟安想要再体会那种放空一切的酣畅时，都会有一个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求着他不要吸毒的画面跳出来，令他兴致全无。

　　不要吸毒。

　　那人昏迷前强烈的愿望强烈地影响了陆迟安，后来他真的再也没碰过了。

　　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一夜过去，清醒过来的陆迟安在想起整个事情经过，也有些愧疚，于是他通了点关系找到对方的小姨，希望弥补自己的过失。再怎么有过节，下那样的重手终究说不过去，陆迟安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表示愿意和对方签订长期合同，他知道助理一行，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就当是赔偿好了，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留下那个人，一定要留下那个人。

　　然而很可惜，最终，那人也没有留下，一出院就消失得没影了，陆迟安几次想找个机会跟对方道个歉，可一直抽不出时间。

　　他想，反正也就是一个助理，又不是缺那么一个助理，还非得上赶着求人去？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于是这件事就被耽搁下来了。

　　当时的片段里，一切细节都在他神志不清以及怒火朝天中，被忽略得一干二净，陆迟安始终没有去回忆那个人鲜血淋漓的样貌，即便他们几乎朝夕相处，可那次事件的影像总那么模糊。

　　可就是现在，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场地，复苏的记忆却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得近乎尖利。

　　陆迟安在刚刚那段舞动的姿态里，寻到了一模一样的眼光。一样无悲无喜，无情无欲，就这么笔直地看着你，看进你的心底，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藏在那两道视线中，可偏偏一字难求。

　　别吸毒。

　　回溯的记忆在这一页，永远停留，画面是他倒在血泊中，却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一遍遍地，近乎无声地在乞求。

　　算我求你，不要吸毒……

　　陆迟安蓦然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