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有希望的又一年(1 / 1)

下路没有什么夫妻 顾七泽 3026 汉字|9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章 最有希望的又一年

  CRE的S7,大概是用解说的三句话就可以概括的。

  “CRE成功突围,进入小组赛!”

  “恭喜CRE进入八强!”

  “……很遗憾的是,CRE止步八强,是LPL第一支被淘汰的队伍。”

  时珣摘下耳机,现场热烈的声浪像是头顶巨钟被撞响,汹涌着灌进他的头脑,他甚至还有一点茫然。

  又是一年。

  他的,他们的S7结束了。

  他怔怔地看着台下密集的点点灯光,转头是队友们沉默着收拾外设的样子。江未迟的动作非常利落,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

  搭档的这几年,这个表情绝大部分时间都这样镶嵌在江未迟脸上,时珣有的时候会觉得江未迟的脸可能已经僵住了。

  然后他僵着脸的辅助就过来帮他收拾外设,青轴的键盘被江未迟抓起来,两声脆响。江未迟垂着眼帘,没有叹气,没有情绪起伏,只是一点点长时间比赛后的疲倦。

  他把鼠标垫卷好,然后轻轻开口,像是此前每一年告别S赛舞台一样,“明年再来。”

  时珣忍不住伸手覆住了他的指尖。

  一瞬间想去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温度,连他都觉得难熬的事情,为什么江未迟还能这样无动于衷,还是说痛苦已经掩藏得太深,如何搅动,都不会再过不去。

  江未迟会错了意。

  他试探着把手掌翻过来,握住了时珣的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时珣拉过来抱住了。

  “你不要哭。”江未迟说。

  时珣闭了闭眼睛,场下的灯牌晕成一个个光圈。他看着逐渐变得模糊遥远的观众席,把那句几乎忍不住的叹息生生咽回去。

  他想说,“没有什么明年了。”

  只是一时间江未迟身上的热度,幻听中仿佛让喧闹的欢呼都失色的心跳声,知觉回流传导的让他几乎站不稳的痛感都一起扼住他的喉咙。

  于是他只是无言地攥紧了江未迟的队服。

  江未迟顿了一下,小心地把手臂收紧一些。

  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拥抱时珣,可惜不是赢。他还是没能帮时珣拿到冠军,甚至这一年在八强就迎来了尾声。

  他把两个人的外设包都挂在右肩,拉着他的adc跟在队友后面向选手通道走,对面LCK的队伍KEE已经走上去准备赛后采访了。

  只是走到通道入口,时珣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赛场。交错着垂落的金色灯光像是纷纷扬扬的雪,飘下来,落在他眼中,融化成一泓沉默的光。

  这个舞台从未属于失败者,而时珣或者说CRE,从S2到S7,没有捧起过那座奖杯。

  曾经时珣是会在世界赛的舞台上找到归属感的,只是一种说出来都会被嘲异想天开的模糊感觉,他总会站在那里,他就应该在这里比赛。

  可是这些年来,登高跌重,巅峰谷底,他都没有能够将沉甸甸的热切捧回来过。有时候被喷得多了,也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大概是真的不配赢。

  站在这里回望能看到什么呢,并没有与之匹配的荣耀用来告别。

  只不过是黯然退场而已,不值得惋惜或者挽留。

  江未迟察觉到,转身看过去。他的心口涨得难过。

  大脑制造出来的虚假酸痛感让他不由握紧了拳。

  时珣的神情让他难过又不安,好像他永远都不能站到时珣身边去,不能看到时珣看到的东西,不能理解,也不配做他的支撑。

  打职业的日子,一天一天那么漫长,一个赛季一个赛季又那么短暂。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会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投身到这样的生活中去,直到时珣对他说,来做我的辅助吧。

  他竟然也就来了,签合同的时候才知道CRE的全称是什么,但也没有很在意。

  他记得最清晰的,是凑过来帮他看条款的男孩子,身上淡淡的中药味道。

  闻起来很痛。江未迟当时想。

  而现在,那些缭绕的痛楚似乎已经变得平常,只有他才觉得难以消受,甚至时珣自己都没有那么在乎。

  他的ad在长时间的比赛过后很难站得挺拔,有时候修长漂亮的手会红肿得让他不敢看。而时珣现在就站在那里,看着已经和他们无关的舞台,背脊弯出一个熟悉的细小弧度。

  江未迟的感觉混杂成一团,填塞了他的喉咙。毫无波澜的神情破碎了一点,被他的眼泪冲下了细碎的壳。

  反倒是时珣先回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走得不稳,脚下深深浅浅用不好力,腰背痛得厉害,但这么多人在看着,还有跟在一旁的镜头,他只能努力走得好一些。

  他走到江未迟旁边,伸出手在江未迟后颈拍了拍,“走了,小辅助。”

  整个LPL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江未迟。

  而江未迟本人认为这是一个不容别人分享的,属于时珣的亲昵称呼。连同时珣习惯性地拍他后颈,都日久到让他熟悉了时珣右手掌心的触感。

  他沉默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勾肩搭背”,让时珣借力,不至于走得太辛苦。

  走到休息室,时珣立刻就被围起来了。

  队医、心理辅导师、教练,每一个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过他揽在臂弯里的人,他也就放开手,坐到时珣旁边。

  队友都各自沉默,输掉世界赛意味着一个赛季的彻底结束,这种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无法当作平常。

  当然还会有无尽的谩骂,要被喷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没有定论。毕竟即使赢了也会被喷成混子玩成梗,输了自然是坠机诅咒和撕扯的分锅大戏。

  其实漩涡中心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戏,只是沉默罢了。

  电子竞技,谁能确定地说自己是最强的就不会输?

  也因为这样无法量化的标准和难以预测的结局,让职业选手更加看不到尽头和希望。

  在告别世界赛舞台的时候,没有人比他们更难过。而参与电竞观赛几乎没有门槛,职业选手的工作和生活,比赛都呈现在观众眼前,而那些背后的日日夜夜、痛苦和努力,在输掉的时候仿佛不值一提。

  或者说,越是努力而没有成绩,也会被骂成魔咒或者毒瘤。

  时珣和江未迟,乃至CRE的世界赛魔咒,在S7依然没有被打破。

  即使时珣还是强得让所有人忌惮,但英雄联盟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被喷的最多的是他,而连带的,江未迟也自然是废物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睿智辅助。

  喷人的时候也就不用提这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了,“TimeStone这b就是毒瘤没人反对吧”就完事儿了。

  时珣的id很简单,基本是名字的对译,“珣嘛,玉,玉就是石头呗,也没什么区别。”

  “哎,你们这群没文化的别搞我啊,查了好久词典呢。”

  结果最后叫着叫着这个有点长的id就成了“二十”,简单易懂。

  只有江未迟才到现在还固执地叫他的名字,“时珣,还很疼吗?”

  打野林风来性格很沉稳,虽然年纪和下路两个差不多,但日常总是被叫成“林妹妹”。

  只见林妹妹叹了口气,说道:“二十的伤病真的是个问题,我看着都疼得不行。”

  “锅有各路嘴强王者帮咱们分呢,咱们准备游回去吧。”

  上单Soda脑回路清奇地活跃气氛,大家并没有心情接茬。

  “也就这一晚上会被喷出银河系吧,明天还不是NEA和LN专场。我们也会被拎出来嘲就是了,还不习惯吗兄弟们?”段秋声翻个白眼,“不要丧气,我这个石锤菜b中单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就不要丧了吧。”

  最终气氛还是无限地沉落下去,自嘲之后的痛苦、无奈,还有茫然,这才是现实。

  休息了一会儿,医生和教练觉得时珣的状态好了些,才组织大家离开比赛场馆。

  S7在中国举办,倒是省去了之后的舟车劳顿,他们只要从武汉飞回杭州基地就可以了。最难走的不过是从场馆门口到大巴车的一段路。

  长枪短炮,粉丝的呼喊和哭声,混乱的夜色和灯火。江未迟时常觉得这种时候像是曝光过度的猴戏舞台,他们要尽可能地展示出自己的悲痛,还要控制着不能司马脸,有时候哭也是不被允许的。

  凭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围观”他们的人又做了什么?这种问题永远找不到答案。

  他不管周围的闪光灯和声音,执意拉着时珣的手臂,安静沉默又面无表情地走过这段路。时珣已经那么痛那么难过,江未迟觉得他不必再为任何人表演任何情绪。

  终于坐进车里,时珣先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弓起背脊,把脸埋在掌心。

  闪光灯和摄像头又是劈里啪啦一阵乱闪。粉丝喊着,“二十你不要灰心!你别放弃,时珣!”

  江未迟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时珣的支撑靠枕,稍稍用力示意时珣配合他动作,把靠枕安置好。然后他想了想,把自己的队服外套脱下来,折成合适的厚度垫在座椅靠背上,让时珣能够放松一点。

  大巴车终于缓慢启动,从红蓝的投影和灯光中溶进深重的夜色。

  时珣被江未迟拉到肩膀上靠着,他也就从了。

  窗外不断拖着尾巴晃过的灯光一闪一闪地扫过他的脸,长长的眼睫垂落阴影,和隐约可见的黑眼圈混在一起。

  他想起今年一直在说的,“LPL无弱旅”,好像从S6夺冠之后,LPL就一劳永逸地获得了永续希望buff。

  即便NEA的冠军中野River和Lighting都在S7春季赛后退役了,也没有打破“最有希望的又一年”的预言。

  职业选手们或多或少受到了点影响,时珣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赛季。荣耀和实力终究是属于获得胜利的队伍,这种竞技环境之下,时珣当然不可能会与有荣焉。

  而现在,他眼中不怎么好的又一年也匆忙结束了。

  他终于走到了这个节点,或者说,一个终点。

  他的伤病已经无法再拖延了,何况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透支消耗。

  时珣闭上眼睛,觉得眼眶发热,烧得他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他要怎么告别,又如何承受这场告别呢。

  作者有话说:

  下路组的时间线比中野早几个月~求收藏海星和关注,谢谢大家的支持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