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的床,身处异国他乡如同漂在水上的浮木,没有安宁。
回国最近的一架航班晚上十一点登机,许其悦在VIP候机室等待时,给许太太打去电话。
“妈,我要搬回家住。”
许太太听他说话语气不对劲,“你跟他闹别扭了?他怎么惹到你了?你跟妈说,要是他做得不对,妈替你收拾他。”
“没事,就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许其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大拇指抠其他手指,很用力。
许太太说话声偏嗲,“悦悦,你这么说妈妈就要批评你了。你以为两个人一起生活只有甜甜蜜蜜吗?当然会有矛盾冲突!你看看我跟你爸爸,隔三差五吵架,不也过得挺好嘛!当初你可是谁都看不上,一心只想着你的卞宁,怎么突然就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你收一收你的脾气,跟他互相忍让……你在听我说话吗?”
许其悦捂住自己眼睛,“……妈,你别说了,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去住酒店。”
许太太急了,“哎哎哎,妈妈不想看见你?我白养你这么大了,让你爸爸跟你说话。”
手机交到许先生手中,“其悦,出什么事了?”
“爸,没什么大事,我要搬回家住。”
许先生果断,说:“你先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在家里说,我和你妈妈去接你。”
许其悦瞥了一眼纸杯上的俄文,“我不在国内,在俄罗斯的机场等飞机,明早八点半到浦江机场。”
“你自己一个人坐飞机?”
“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戴了颈环,你和妈妈不用担心我。”
坚硬合金材质的颈环藏在围巾底下,保护Omega脆弱的腺体。
许太太的声音突然出现,“啊?!你一个人做飞机?!你知不知道哇!单独出行的Omega被变态伤害、囚禁的新闻有多少!妈妈昨天刚看到一则新闻,那个人被囚禁了十四年啊!救出来都不会说话了,好可怜的!”
许先生严肃道:“你待在机场,到了时候就登机,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国外不安全。明早,我和你妈在机场等你。”
又一架飞机腾空,机身上的红绿航行灯划破夜空,由近及远。许其悦大脑一片空白,红肿的眼中毫无神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咕噜一声。
他空空荡荡的胃发出抗议,许其悦收腹,抬手揉了揉肚子,饥饿的感觉像一把刀在胃里乱戳。他不是没有钱,不是获取不到食物,他懒得吃东西,什么也不想做。
所有与吴宁相关的未来都崩塌了,他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今天与明天没有区别,明天到后天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登机广播先是俄语,后是英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脸色灰白,机械地跟随空姐来到自己的位置,空姐柔声问他是否身体不适,许其悦摇头,随后闭上眼睛假寐。
空姐轻手轻脚地走开,不久,返回来给他盖上一块羊绒毛毯。
“您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告知我。”
许其悦扯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身体疲倦到极点,睡不着,哪个部位都不舒服。他抑制不住地去想吴宁,更加疲倦,更加睡不着。分手,比痛苦更多的是空虚,吴宁是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被外力强行从他胸口拽出来,拽断筋、肉和血管,留下一个大洞,无法被填满的大洞。许其悦咬着牙齿,平躺下,拉起毛毯盖住自己的脑袋。
一秒,一分钟,不要想他。
飞机尚未起飞,许其悦后方的一名乘客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已上飞机。”
数公里之外的吴宁收到这条短信,对着简单的一行字看了许久,平静地按下删除键,把许其悦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结束了。
雪夜,窗玻璃像一面镜子映出吴宁的脸,他看着这张脸,忽然生出许多陌生感。
*
全家来美国的目的是陪卞宁实地考察那些发给他Offer的大学,卞宁说自己还在犹豫当中,没想好要选择哪所学校。
其实这只是带家人来美国的借口,卞宁选哪所学校,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他真正的目的是见他爸爸,创造一家人相处的机会。
他想要一个正常而完整的家庭,从吴硕海的太太攻击卞雨晴起,这个念头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几乎变成一种执念。
他要足够优秀,足够优秀他爸爸才能看到他。
机场,吴硕海派来接他们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卞雨晴脸上的表情由喜转疑,而后发怒,转身就走,打算坐飞机回国。
“妈!妈!”卞泊追在她身后,“你难道要把我哥自己留在这儿吗?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
前不久,吴硕海的太太因病去世,葬礼的排场搞得非常大,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吴硕海死了老婆。吴硕海的一众情人得此“喜讯”,削尖了脑袋也想成为正室。
权和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连真心都能消磨得一干二净。
吴硕海有钱,很有钱。
黑色豪华轿车载着他们来到山上的度假庄园,卞雨晴透过车窗见吴硕海穿一身休闲套装等在庄园门口,外表依旧英俊,但她再见他,沧海桑田,找不到原来那种感觉了。
崇拜,迷恋,她年轻的时候竟然真的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现在,像陌生人,连陌生人也不如,加个定语,讨厌的陌生人。
下午,吴硕海带着两个儿子去湖边钓鱼。兄弟俩小时候,他有空就会带他们出去玩,但卞雨晴跟他闹掰以后,不让他见孩子,渐渐地便生分了许多。
卞宁跟他亲近,会背着卞雨晴偷偷联系他,而卞泊完全站在他妈那一边,卞雨晴不给他好脸色看,卞泊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湖面闪着粼粼银光,桦木林一片橙黄。钓鱼时,卞泊离两人远远的,找了块平整的草地,躺下来把白色外套盖在脸上。秋日的阳光穿透布料缝隙,他双手撑起外套,隔着布料眺望太阳,金色的光点落在他鼻尖。
“卞泊。”卞宁在阳光下向他走来,草叶细碎地吟唱。
湖里钓上来的鳟鱼送去厨房炖汤,吃过晚餐,卞雨晴不愿意留在庄园过夜。
“我要跟我爸谈一谈我未来的职业规划。”卞宁不想走。
卞雨晴压抑着情绪,“你目标不够明确?”
“我缺乏阅历。”
“好,你谈,你谈完我们就走。”
时间来到深夜,卞雨晴坚持要走,出租车在庄园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司机不耐烦地鸣笛。
“你走不走?卞宁,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卞雨晴神情严厉,态度坚决,她逼卞宁在父母两人之间做出选择。
吴硕海说:“雨晴,我做了哪件事让你这么排斥我?这俩孩子是你生的不假,可也是我的孩子,咱们一家人好好地相处不行吗?你非要拉着他走?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卞雨晴攥着卞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