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年快乐
小流浪和王子相处得很不好。
第二天程重安一出房门就被流了满鼻子血蜷缩在门口的小流浪吓一跳。小狗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直往他腿上凑。
某个罪魁祸首正端坐在走廊尽头懒洋洋地舔爪子。
“王子,”程重安伸手把狗抱了起来,“你怎么还欺负弟弟呢。”
王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调头就走。
客厅里很安静,冬阳穿过大片落地玻璃静静洒在地面上,窗明几净,像铺了一层金箔。
宋清远不在家,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他在冰箱上留了一张纸条,笔迹流畅而漂亮:早饭在保温盒里,煲了汤。
才刚过九点,宋糖还没起,程重安独自吃了一碗莲藕玉米排骨汤,感觉身上一点点暖了起来。
吃完饭喂猫时他才发现小流浪把王子的猫粮全吃光了,甚至还用狗牙暴力开了两个罐头,猫砂盆里也有它“到此一游”的痕迹,王子嫌恶得站得远远的,满脸洋溢着士可杀不可辱之情。
“喂……”程重安蹲下来用食指弹了弹小狗额头,“你还恶犬先告状呐?”
小流浪察言观色的本事 很了得,立刻两耳一摆,趴下来盯着自己的鼻尖低低惨叫。
叮咚一声,程重安塞在睡裤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提示收到短信。
在指尖碰到冰冷的机身之前,一种微沉冰凉的不安感突然袭击了他。
……
“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为您挂失补办那张银行卡。”
银行柜台职员将宋清远的身份证从玻璃窗上半圆形的窗口推回来,用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补充说:“请问身份证带来了吗?”
宋清远的神情已经很平静,他沉默了片刻,简单地颔首:“我还需要一份这张卡的流水。”
“好的,请稍等。”
工作日刚开门的银行,门可罗雀,一台立式空调在大厅角落卖力地吐暖风,偶或传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啪嗒啪嗒走路的声响,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打印机吱吱叫着吐出一条持卡人已经四年未曾使用的银行卡长单,很快就被柜台职员利落地沿锯齿撕断推过来。
宋清远直接展开,一眼看到最后的那个数目。虽然早有预料,可他的眉头还是骤然一跳,忍不住轻抽一口气。
……
新年的第一天,程重安收到了一条空白短信。
如果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程重安或许会以为是发错了或者是谁恶作剧,然而这条短信来自一个很久之前存下的号码——于易森。
自从四年前离开华城,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过来往,千月的事他全都是从景江林那里得知,程重安甚至连他是不是还在做罗敬和的手下兼情人都不知道。
程重安感觉心里浮起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同一脚踏空高层楼梯那样。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回复。
在旁边等着吃饭的王子有点不耐烦,蹦来蹦去地在旁边蹿了几下,然后伸出爪子使劲扒拉他胳膊。
“……好啦。”程重安还是选择不回复,将手机放在旁边,拿了勺子去舀猫粮。
很久之后想起来,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那时候他尚不知道这条短信意味着什么。
午后宋清远回到家,宋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全好了,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玩小狗,把小狗两只耳朵扯得像精灵。
王子悠闲地盘在饮水机上俯视着小流浪龇牙咧嘴,尾巴一扬一落,两边卷起的唇好像带着笑。
“糖糖,晚上送你去奶奶家。”宋清远蹲下来平视着她说,“给奶奶爷爷拜年,说好的,嗯?”
宋糖扁了扁嘴,头都不抬:“哦——”
程重安在旁边有些不安,身子摆了摆,刚要开口,宋清远仿佛背后长了眼,淡淡道:“你先别走,等我回来再说。”
他只好乖乖答应。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过节的概念,但是怎么说也是大年初一,两人离开后,程重安立刻动身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鸡鸭鱼肉和蔬菜,回来折腾了好半天做一桌饭。
没想到的是,宋清远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大堆酒店外带的菜,还有宋糖奶奶自己包的大水饺。
“为什么要做饭?”宋清远身上还带着外面肃冷的寒气,进门看到他从桌头摆到桌尾的碟子,眉头轻轻拧了一下,“你已经不是这里的家政了。”
他们之间刚刚模糊的距离感一下子变得界限分明,空气化作利刃,只要碰一下就能划破皮肤。
“我……”程重安胸口痛得咬了一下嘴唇,相当无措而尴尬地在围裙上抹掉冰凉的水:“对不起,你吃你带的吧,我自己解决这些。”
宋清远察觉到自己语气太重,闭了闭眼,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坐下吧,谢谢你。”
把外带都倒进盘子里布菜,坐下之后才哑然失笑,宋清远面前最近的两道菜是白灼虾和冬笋,而程重安面前是松鼠鱼和红糖糍粑,虽说是各自爱吃的东西,却都不是他们自己霸占的。
在刻意疏离的情景下都不会忘记你最爱吃的菜色,这样的默契,需要拿漫长的时间和爱来熬。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两人和一猫一狗,于是各自夹菜,偶尔听到不远处烟火炸响的声音,窗户也被映得五颜六色,这样纷纷扰扰的热闹,通通与他们无关。
程重安提前倒了一瓶醇香的红酒在醒酒器里,饭桌上这样沉默,宋清远竟然也自顾喝了不少,饮到最后一杯时,他突然抬起酒杯在面前的瓷碟边上轻碰了一下,说:“程重安,新年快乐。”
顶灯柔化了宋清远的眼角眉梢,他在Alpha之中向来算不得英俊,可是胜在耐看,此时微微垂着睫,水一般的温和。
程重安疑心他喝醉了,可眼眶还是不争气地一酸,他举起杯子,小声说:“新年快乐。”
幸福到了什么地步呢,低头喝酒时,眼泪就毫无防备地落进去。
说来很怪,明明认识了这么久,这却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程重安做梦了。
梦里他是那只没有脚的鸟,他挣扎着飞啊飞,飞过一段风平浪静阳光普照的宁静沙滩,突然天地巨震,倾盆大雨兜头而下,狠狠将它砸进身下的巨涛之中,他的口鼻里迅速灌满了腥咸的海水,顷刻便要窒息。
他挣扎着用力挥了一下手臂,浑身湿汗地在床上醒来。
程重安脸上真的湿冷一片,他迟钝地转了转发热的眼珠,这才发现头顶的窗户没有关紧,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波纹的水光在天花板上闪烁流动,好像另一层梦境。
顿了几秒,他想起那个人,立刻下意识弹坐起来,觉得冷,可是没穿鞋子没披衣服就悄悄走出去。
宋清远的卧室门没有关严,程重安在外面站了一会,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索性就任性一次,他想,等明天天亮,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抱着如此孤注一掷的心情,程重安伸手推开了那扇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大床前面,赤着脚蹲下来。
宋清远呼吸匀净,侧身朝右睡着。
他睡觉的时候一直很安静,程重安知道,睡着后连姿势都不会变,所以每次窝在他怀里睡都会非常安心,知道醒来时也会被这样稳稳抱着。
还好,雨声没把他惊醒。
程重安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睡脸,甚至不敢伸手触碰。
就这样看着就很好了……能一直在宋清远身边看着就很好了啊,原谅什么的,他根本不敢奢想。
才刚刚想到这里,宋清远忽然闭着眼开口道:“你要看多久?”
程重安吓得差点跳起来,结结巴巴道:“对不起……”
他刚要爬起来,宋清远忽然平静道:“我有事情问你。”
一句话而已,程重安却生生被钉在了原地。
“我一直很奇怪,你小腿后面那么大的伤疤,我怎么会根本没印象。”宋清远忽然伸手,修长的五指探过来,慢慢在黑暗中笼罩住他的脸,“程重安,那时候,你给我下药了,是不是?”
轰地一声,外面骤响的雷好像直接劈在心里。程重安被他捏住脸,跪在床角,从头到尾地发起抖来,浑身血液被冰冻住,然后迅速逆流,撞得两耳嗡嗡直响。
这些年他反复体会到撒谎是很痛苦的事情,堆雪球一样,一个大的补十个小的,最后被戳破那天会重得把自己都压死。
浪子回头,多好的美谈哪,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很多事在发生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对程重安来说更是如此,因为根本没有被原谅的自信,所以干脆连坦白和申告都自愿放弃。
带了一点狠意,宋清远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一些,“这时候了,你还不能说实话吗?”
程重安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小流浪一样。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勉力从混沌中找回自己细弱不堪的声音:“我……”
他才开了一个话头,刺耳的电话铃忽然在黑夜之中炸响。
作者有话说:
带大家提前过年(x)继续拜托海星当压岁钱ヾ(@^▽^@)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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