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怕(1 / 1)

骗心 奉壹 3492 汉字|4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4章 不怕

门被敲响时,宋清远正坐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定了定情绪才开口说:“进来。”

程重安小心地走进卧室。

阳台门没有关,已经二月初,冬夜的冷风饱含雪味的萧瑟,徐徐吹进屋内。

程重安皱了皱鼻子,愕然发现空气里还掺杂些许消极的Alpha信息素气息,厚重得让他有点难过。

从生理角度来说他们依然是最亲密的人,他的情绪波动、细微的信息素变化,他总是第一个察觉出的人。

——他是他的Alpha。

“睡觉之前我帮你按一按肩背吧,”程重安静静走到他身后,“再怎么说也是车祸……”

“不需要。”

“宋清远,”程重安鼓起勇气将手轻轻搭在他肩头:“我担心得根本睡不着。求求你。”

他感到掌心下对方的肩膀微微变僵硬,似乎也想起了今天他在医院时那种崩溃的样子,片刻后终于认输般叹气。

白天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很疲惫,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更无心与他争论。

贪心一次也没什么——明知这是堕落而放纵的想法,但无可着落的心脏依然软化下来,倦怠地蜷缩成一团。

他起身,什么话也没说,一枚一枚解开睡衣的扣子,趴到床上。

程重安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去把阳台门关严实,怕他着凉。

等回来走到晕黄的床头灯旁,程重安才看了一眼宋清远,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完全是白痴,居然真的相信了宋清远没受伤!

Alpha宽阔而有力的肩背上印满了紫红色的淤血,尤其是左边肩膀,几乎看不到原来的皮肤,让人头皮发麻。

今天下午在车上,他就靠在这么一只胳膊上。

程重安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处皮肤,颤抖着。

胸口翻滚着各种情绪,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就是愤怒。

因为知道今天的车祸是有人预谋的。

为了让宋清远做一件坏事,对方不惜拿人命做出了威胁。

我能为宋清远做什么?我能为他的未来奉献一点什么?

这个问题几乎连半秒钟都用不到就跑进程重安的脑袋里。

“觉得吓人就不要按,”宋清远仿佛快要睡过去,声音很低,“我喷过药了,不用按。”

程重安抿唇:“要按的。”

这样重的淤血,不推开怎么能行?

他心里依然冷静地思考着,手上动作不停,把红花油倒在宋清远脊背上,很卖力地为他推拿。

用手掌下部慢慢把淤积最重的地方一圈圈推散,整个过程对病人来说非常漫长且痛苦,程重安记得之前在疗养院给一个撞到肚子的中年Beta男人推黑血,对方前半段痛到涕泗横流,后半段一直哭爹喊娘。

可宋清远一声不吭。

他越是这样“无坚不摧”,程重安越觉得难受,眼底湿热得覆了一层水壳,几乎看不清那些淤血,恨不能替他哭一场。

宋清远身边总是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任丛阳远在千里之外,没人能陪他喝几杯酒,安静地听他叙说这种糟心的事情。

“是谁?”程重安滑腻的手紧紧贴在他后背,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宋清远动了动,调整一个姿势,可是依然闭着眼睛,并没有搭理他。

“为什么恰好是今天,又恰好是那个时间把你叫到那么远的城东去?”程重安深吸了一口气,“是谁做的?”

说出来——他无力地跪在宋清远身侧,心里疯狂地喊着——不要全都憋在心里,求你说出来!

宋清远听不到他心里的呐喊,只是呼吸匀净地趴着,仿佛睡着了,空气里的木质信息素味道却骤然变浓,让程重安很不好受。

那种若有若无的焦躁感,好像怎么都找不到巨大迷宫的出口,宋清远何曾陷入过这样狼狈不堪、无能为力的泥沼?

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程重安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就在他以为宋清远再也不会开口时,宋清远忽然背对着他,平静地闭着眼回答:“你认识他。”

“什么……”

电光火石间,程重安震惊地住了声。

他想起那一晚私人餐馆,坐在桌对面笑容慈祥的中年男人,两鬓银发,鼻子上还夹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随和。

“市长的儿子要做骨髓移植。”因为疲倦,宋清远的声音听起来低而沙哑,“上次一起吃过饭,院长私下帮他调取了全院患者登记的资料进行调查,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完美匹配的Omega——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我的病人,父母都是农村人,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女儿治病,除了自己的名字不认多少字,对他们来说,既听话,又好操纵。

“按照国内的医疗法规定,只有我能够借手术同意书的幌子让他们签下骨髓捐献同意证明,从电子系统里走完审批程序,之后让血液科进手术室给她麻醉,抽走她的骨髓,一切都会发生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中。

“现在两个人的手术都被搁置下来,他们随便扯慌骗她说,做神经缝合的设备还没有到。”

程重安默默地听着,一阵恶寒中,脊背麻凉。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权就是人的胆子,这些话真的没有说错。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永远用一根指头碾住他们,每个人都逃不过被旁人掌控的命运。

Omega也好,Beta也好,Alpha也好,好人也算,坏人也罢,没有一个人可以顺应心意地活下去。

这个世界太脏了,好恶心。

他这样的人赖死赖活也就罢了,可宋清远为什么要经历这些?那个小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好人无好报,凭什么祸害臭虫遗千年,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你再说一遍?”

程重安茫然地看着宋清远皱眉回头盯着他的神色,迟钝地察觉自己的唇舌刚才完全脱离意志,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十几秒前,他因为在用力地咬着牙,所以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极其怪异:“我帮你杀了他。”

随后宋清远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他好半晌才皱着眉说:“你再说一遍?”

“我可以杀唔唔……”

程重安的嘴巴被捏到变形了。

“程重安,你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的法律和规则都可以任意践踏?”宋清远看着他,厉声说,杀人偿命,你想没想过?你不害怕?你不觉得自己在说疯话?”

程重安在他掌心中翕动嘴唇:“一命换一命,我不怕。”

他说话的态度那么随意,宋清远的手指猛然抽紧,用力将他掼在床上,捏住他脆弱的颈。

Omega连最轻微的挣扎都不曾有过,倔强的神色在灯下暴露无遗,嘴唇咬得要出血,唯独一双眼亮得如刀刃反光,像心甘情愿的祭品。

“你有命吗?”宋清远眼对不眨看他半晌,忽然怒极反笑,唇角勾起一个淡漠的弧度,修长的手指绷紧到骨节泛白,“你的命——你那所谓的命,早在四年前就被我买下了。”

生命无价,这根本不是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面上平静无波,心脏却被愤怒与恐惧绞紧了。那一瞬间的失重感逼迫他通过更加牢固的肢体接触确认程重安的存在。

他在这里,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毫无努力生活下去的意志,所以说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丝毫不顾把他从耳朵烧到心脏,一片燎黑的伤痕。

程重安终于感觉到痛,他没挣扎,只是动了动嘴唇,双眼红如滴血。

“是不是,”他躺着仰视宋清远,怔怔地说,“我们从一开始不遇见就好了?”

不要遇到,他不会尝到被人爱的滋味,不会越来越向往过正常人的生活,宋清远也不会一路跌落到杨城,遇到这种事情。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宋清远,我真后悔遇到你……”

他把宋清远毁了。

明明没有哭,可是宋清远和他都清楚地听到了心脏裂纹的声响。

那是从肉体中心,灵魂背后发出的迸裂之声。

一片寂静中,只有北风刮过房屋拐角时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知道了。”浑身紧绷到极致,宋清远突然松开了手,淡淡地说:“你走吧。”

好像被人突如其来地一锤敲在后脑勺,程重安猛然抬头看着他。

宋清远仿佛已经完全厌倦,背对着他重新躺下,声音里含着清晰的警告意味:“什么都不要做,程重安。”

绷紧的空气终于被彻底撕碎,稀稀落落地惨败坠落在地,无疾而终。

他们好像陷入了怪圈里,一个死循环,解不开的结,既然未得善始,自然不得善终。

……

二月底,一场鹅毛大雪后,新年来了。

哪怕年年都是老一套,可恭喜发财依然是音响里唱了几十年都不会烂调的歌,大街小巷高挂的灯笼愈发沁出蜡汁般的红热,好像所有人都急着马不停蹄把去年翻篇。

从银行走出来,踏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积雪在街边买了一袋糖炒栗子,程重安很小心地揣在兜里暖手,冷得不停吸鼻子。

幼儿园放假很久了,他也被辞很久了,掰着手指算一算,他已经二十天零八个小时没见过宋清远和宋糖。

算这个干什么呢,程重安飞快地迈着步子,暗自想,总有一天要增加到他自己都忘记的。

这些天他找了一个帮别人看工地的闲活,每天四点到晚九点跟一个大爷待在铁皮屋里,冷是真冷,连个插小太阳的地方都没有,胜在春节期间,能赚平日里好几倍的钱。

今天是除夕夜,连他们这种无家可归的闲人都被迫推进了节日的热闹中。

走到小区门口,发现布告栏上贴了张很大的年画,是个大胖娃娃搂着一只金色大鲤鱼,一人一鱼都大得不像话。

程重安好奇地走近了,仰起头看,呼吸间吐出团团白雾。

他自己也像一个漂亮的小冰人,皮肤瓷白,掩在羽绒服帽子的粗糙人造毛下面,只有挺翘的鼻尖被吹红了,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看画的时候,有只脏兮兮的小流浪狗坐在墙边儿上盯着他看。

程重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它的存在,对视片刻,狗忽然抬起屁股走到他面前汪汪地叫了一嗓子。

程重安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只饱满的栗子扔给他:“你也新年快乐。”

小流浪一跃而起,接得很标准。

程重安怕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那只狗在原地龇牙咧嘴三两下吃完了栗子,似乎是思考了片刻,随后选择无声无息跟在他后面。

小区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在家里团聚,等着看春晚吃年夜饭。

程重安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吓得他啊一声,后知后觉才发现是那只小流浪狗。

打开灯,看见小流浪狗正站在客厅里疯狂抖毛,把身上沾的雪粒子甩掉。

“出去!”程重安一把拉开门,很生气地喊,“你出去!”

小流浪呜地叫了一声,耳朵耷拉下来。

程重安转身朝楼梯上扔了一个栗子,栗子叽里咕噜地从楼梯上滚下去,声音挺大。

小流浪歪了歪头,岿然不动。

“……算了。”程重安本来想抓住它,忽然又觉得同病相怜,叹了口气说,“就当是行善积德,孽缘也是缘,你和我一起过年好了。”

要是真放任这小流浪待在外面,冰天雪地,零下十几度的天,不用等新年倒计时它就该冻死了。

出租房里没安电视,程重安打开小太阳,烧上热水,把手机音量加大调到春晚直播,起身去厨房下了三十个水饺,不用醋碟,和哈喇子流成河的小流浪对半分。

才看到第二个小品,外面刚有人开始放鞭炮,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很稳定的三声一组,两组一次,不轻不重。

程重安一下子就知道那是谁,脑袋里立刻变得空白一片,险些把筷子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久违地拜托一点海星~(*^▽^*)~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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