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向日葵(1 / 1)

眩光效应 四昭白蕤 2965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向日葵

  那天之后,生活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日子过得重复又飞快,除了没日没夜地完成教授布置的小组展示和课程论文,以及实习工作室随时发来的工作任务,实在没有其他能让时却记忆深刻的细节。

  骆文骄去了很远的地方集训,极少回来。时却也不再刻意躲着他,两个人像是回到了最初刚认识的时候,只是那时他们的见面机会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上了大学后时却才明白,毕业并不是人们散伙的节点,早在进入大学的那天起,所有人都在为了奔向自己的未来而努力着,他们也不例外。

  繁忙之余,时却也在等待着一个答复。

  他也不知道自己确切期待着什么,只是希望,骆文骄能和他将某些事稍微弄明白一点。

  许多事情时却记得并不清楚,只知道那几个即将毕业的大四生们整日不见踪影,就算出现,也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并不比还在上课的人清闲多少。

  在毕业论文答辩终于告一段落之后,北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夏季。

  骆文骄从遥远的南方飞了回来,唐柏乔的雅思终于考上了8分,刘子磊哭天抢地对着毕业照片拜了又拜,感谢各位导师没将他留在二辩。

  校园里多了许多穿着学士服合照的人,去年夏天穿着军训迷彩服步入校园的新生,经历过快一年的大学生活后,逐渐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好奇、向往地看向这些在哭在笑的学长学姐们,仿佛看见了明日的自己。

  六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学校要在体育场举办毕业典礼。出门前,时却帮骆文骄系好了白衬衣的袖扣。

  “不错,真帅。”时却站远,对着骆文骄看了又看,又把学士服拿来让他套上,“你们信息学院的垂布是黄色的,明年我毕业,得穿粉色的。”

  骆文骄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站着,一边脸色柔和地看向他。

  如果能和他一起穿上学士服就好了,骆文骄想。

  下午时却还有课,和大伙在学校合了几张影后,便匆匆赶去上课的教室。典礼要举办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快到晚饭时,群里才传回了马上要结束的消息,外加一些拨穗仪式的照片。

  时却来到咖啡店,看到门口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大捧和小束的鲜花。有用简洁的牛皮纸包着的,有挂着彩灯的,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

  旁边站着一对情侣,女孩子指着一束白色的雏菊,向男生撒娇讨要着。

  时却看了一会儿,默默拿起一束手捧的向日葵,到前台结了账。

  教学区外的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刚下课的学生匆匆路过,还有刚刚结束典礼的毕业生从体育场里涌出来,成群结队地去往台阶上合影。

  时却只好站在最高处,耐心地等。

  广场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校门的方向远远有个瘦高个的男孩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西裤,怀里还抱着一大捧淡粉色的鲜花,步履匆忙地朝这边跑过来。

  时却一眼认出,那是骆文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骆文骄在马路边站定,对着体育场出口散场的人群找寻了片刻,又拿出手机,单手在上面输入着什么。

  “文骄——”不远处有人在喊。

  骆文骄抬头,看见了广场上向他招手的房知栀。

  女孩儿飞快地跑了过来,接过了他手上的花。

  “砚哥说你没接电话,他又被门卫拦在校门口,一会儿还有事要回俱乐部,托我把这给你。”骆文骄淡然道。

  房知栀凑近闻了闻,“谢啦,好漂亮。”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笑起来和粉色的玫瑰一样好看。

  时却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站得很远。

  他把那束向日葵仓皇藏在身后,想要丢进垃圾桶,临了又有些舍不得,只能偷偷塞回了书包里。

  天边的太阳一点点地落到地平线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毕业快乐。”时却悄悄地道。

  这天晚上,篮球队的一大帮人订了念叨很久的烧烤店,嚷嚷着要不醉不归。

  学校里每年的这个时候,离别的气氛总是分外浓重,现在也不例外。前两年的时候,时却记得也像这样,球队的所有人都在,一起庆祝大四的学长们顺利毕业。那时并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忽然发现身边亲近的一部分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伤感。

  当时却意识到自己喝酒喝得太多时,已经快要神志不清。

  其实这样的场景下太过清醒总归不是一件好事,总要忍受各奔东西的事实和行将离别的痛苦。时却并不想像个小姑娘似的脆弱感性,只好放任自己多喝一些,将烦恼的事暂时抛之脑后。

  众人聊了之前的过往,以及各自毕业后的打算。时却听得昏头昏脑,只勉强记清楚几个人说的。

  刘子磊在家乡找了份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虽然和学的专业半点也不沾边。唐柏乔收到了英国大学的准入资格,准备彻底告别篮球,以后做个精明的金融从业者。骆文骄进了南方一家很有名篮球俱乐部的训练营,或许有希望能签约成为职业球员。

  时却有点难过,他们离开以后,北原A大就只剩下他和谢诚两个人。

  他的头又晕又痛,一片迷蒙之中,好像有人轻轻抱住了他,在夏夜的凉风里走了许久。他皱眉,低头吐了那人一身。

  骆文骄没有生气,只是小心又缓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其他人也是烂醉如泥,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回到了松林浴馆。

  进到房间里,骆文骄将时却放到床上躺好,拿了块湿毛巾将他身上的脏污擦干净,帮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时却醉得着实不轻,两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茫然又涣散,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着。

  “文骄……哈哈,我给你买了、花,很漂亮的花……”

  骆文骄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艰难地爬起来,准备在他身边随时搀扶着。时却找了半天书包的拉链,方才从里面拿出一捧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向日葵,炫耀一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送给你,大明星。”

  时却柔柔笑着,忽然猛地伸出一只胳膊,啪嗒一声,将花砸进对面的人怀里。

  金黄的花朵开得正盛,那直立的姿态仿佛一遍遍宣告着对于太阳刺眼的爱,由生,至死。

  骆文骄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的感觉,叫做心动。

  他喜欢他咧嘴轻笑时的模样,好像梦中花开遍野的向日葵,年轻而充满朝气。但他从未言明,只是沉默又忠诚地爱着。

  也许他们之间,某一刻曾越过了友谊。

  有时候骆文骄也想自私一点,想要趁着酒劲亲吻他,可又即时地忍住了。时却睡得难得安稳,还是不要吵醒他才好。

  骆文骄拖着有些发软的身子坐到床边,从裤兜里掏出了调成飞行模式很久的手机。打开移动网络,有无数条消息从屏幕上方蹦了出来,其中大部分来自于姚珺。

  他叹了口气,开始一条接一条地阅读。

  “虎子,你再想想,男孩子怎么会比女孩儿更有吸引力呢?”

  “去年回家你还好好的,这几个月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是妈的错,从小就没怎么好好管教过你,这才让你这样离经叛道的。”

  “咱们想想办法,一定有能力克服的吧?”

  ……

  他咔哒一声按灭了屏幕。

  自从几个月前他和姚珺通过一次电话,他说起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之后,关于这件事的劝说便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酒精带来的头痛感愈加强烈,他深吸了几口气,还是重新点开了和姚珺的对话框,转发了两张今天刚拍的照片。

  “妈,今天毕业了。”

  时却在旁边不再吵闹,似乎安然进入了梦乡。骆文骄侧身凝望着他,眼神蓦然变得柔和。

  “明天早上我又得走了。”他沉声道。

  骆文骄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的表情,虽然知道他听不见,还是低声说道。

  “要封闭集训四个月,如果你要睡懒觉,是来不及和我道个别的。”他说着,忍不住伸手将时却额前的碎发捋顺,想了想,又难得地笑了声,揶揄道,“不过我知道你八成是要睡到中午的。”

  骆文骄起身,悉心将时却头顶的蚊帐放了下来,将每个边角都仔细掖好,又把灯关上,站在黑暗里望向他。

  “我……如果顺利的话,想要进明海澜升俱乐部,这样你毕业以后,我们……”

  骆文骄顿了顿,眼底有一瞬的明灭,最终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

  “我们就能在明海一直见了。”

  “我会努力训练。”

  “你会希望见到我么……”

  这几个月以来,骆文骄抓紧了所有能够利用的机会,加紧锻炼,为了能争取到进入职业俱乐部的名额。

  他甚至在犹豫了很久后终于还是打电话给姚珺,只因为时却问过他,他到底喜不喜欢男孩子。

  他站在那里看了时却许久,直到夜已经很深很深,他实在觉得困倦,才有些不舍地躺下休息。

  第二天早上时却醒来的时候,骆文骄果然已经离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起身时的头晕和床头挂的洗干净的白衬衫,勉强证明了昨天骆文骄来过这里。

  时却将身子撑起来,伸手去够那副挂绳上的衣架。

  衬衫已然干透了,有着一股和骆文骄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很是好闻。

  桌上靠窗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好几朵向日葵,正欣欣向荣。

  时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眼前莫名其妙地模糊了起来。

  世间万物全都有迹可循。酒醉了会头疼,哭过了眼睛会肿,自己吐了骆文骄一身,第二天会看见洗好的衣服。

  只有他心里声势浩大的想念,除了他自己,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发觉。

  骆文骄,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