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桂花羹(1 / 1)

眩光效应 四昭白蕤 372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章 桂花羹

  大二上学期,初秋,日子一天天过得缓慢。

  好在秋老虎终于过去,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厚了起来。

  转眼时间,时却已经在这座北方城市待了一年。他已然不再属于校园里最为年轻的群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和去年时的自己一样,青涩而懵懂的大一新生。

  松林浴馆的寝室里来了几个生面孔,大都是谢诚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从今年的篮球特招生里拉来的学弟。

  时却某天中午从学校回来,刚进一楼,就能看见一帮平均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男生坐在桌子前,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边吃着午饭。

  “学长——”两个男生端着碗路过,朝时却打了声招呼。

  谢诚坐在最边上的木桌旁,正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抬眼见时却来了,嘿嘿一乐,“饿了没,今天有辣子鸡。”

  时却把书包扔在桌上,往旁边一坐。“嗯,还行。”

  对面刘子磊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一边招呼着谢诚偷水晶,一边朝时却道:“却儿,帮哥个忙,打游戏走不开,给哥去打个饭呗?”

  时却刚坐稳,正要应一声,肩膀上忽然被一个力道按了下。

  骆文骄和唐柏乔一前一后端着饭菜走到桌前,在时却身边坐了下来。

  骆文骄轻按住时却,把餐盘摆到他面前,里面放着刚打好的一荤一素,还有一个小瓷碗,盛着黄色的晶莹剔透的糖羹。

  时却瞪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闻了闻,是桂花特有的清香气息,“这是什么啊?”

  骆文骄把碗从餐盘里拿出来,正放到他面前,淡然道:“婶婶做的桂花羹,说是秋天吃正好,刚冰过的。”

  “桂花羹?”谢诚听了两眼放光,注意力立马从游戏里转移了出来,说着拿起自己的勺子就要舀来试试,“让我尝一口,我可喜欢桂花了。秦婶的手艺,那可得第一个捧场……”

  话没说完,近在眼前的碗还没碰着,就被骆文骄抢先一步移开了。

  “长手了自己拿。”

  骆文骄一记眼刀,盯得谢诚心里发毛,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啧啧……”沉迷游戏的刘子磊难得抬起眼来,以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盯着时却看了一会儿,方才阴阳怪气地道,“诚儿,你这就没眼力劲儿了吧?人家骆哥特意给却却拿的,你凑什么热闹。”

  “给我的?”时却也是一脸的受宠若惊,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骆文骄,“那你的呢?”

  “在我这儿呢。”唐柏乔把自己手里的两份饭摆到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大伙,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赶紧吃饭,下午还训练呢。”

  谢诚打输了游戏,把手机重新竖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唉,骆哥也太偏心了,就没见对我这么好过。”

  “……顺手而已。”骆文骄垂眼,坦然道。

  刘子磊也按掉手机,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满脸的吊儿郎当,不怀好意地笑道:“哎我说,自从你俩搬到一块儿,这才过了多久,怎么着,看来进展飞速啊?”

  刘子磊虽是个嘴碎的主,却是他们中间最肯讲出实话的。

  “磊哥,你可放过我吧。”时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对面,又看看旁边坐着的骆文骄,“好不容易他才不冲我臭着一张脸了,你再说他,没准哪天又回去了……”

  刘子磊仍然不依不挠,贱兮兮地朝骆文骄问道:“哎骆哥,我记得你不是说,让时却在你屋里暂住吗?这都空出来好几个床位了,再不让他搬走,可就又被刚来的学弟们占上啦。”

  骆文骄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凌厉地像要打人。

  这世界上是极少有人能挨得住骆文骄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脸的,可惜刘子磊就是这部分少数人之一,大抵因为他从不会把别人会不会生气放在心上,也一直看透了骆文骄不会真的冲上来把自己揍一顿。

  见骆文骄不吱声,刘子磊也觉得无趣,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打着圆场,“行啦,不逗你们了,还是我自己打饭去吧……”

  其实关于房间的问题,时却已经想了挺长时间。

  倒不是纠结要不要从骆文骄那里搬出去,而是一直在想,如果骆文骄要求自己离开,又该找什么借口赖着不走。

  幸运的是从有床位空出来开始,骆文骄就像忘记了当初说的“暂住”一样,全然没提过这件事,两个人也就继续心照不宣地合住着,并没什么变化。时却以为骆文骄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存在,只要自己不提,他就不会想起来让自己搬走的事。

  今天刘子磊冷不丁提起来,倒让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骆文骄的态度尚不明确,这几日秋高气爽,时却每晚正睡得舒服,也不想这时候被他冷漠地扫地出门,连忙将大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到旁边一言不发的谢诚身上。

  他撇开话茬地问:“诚诚,你盯着手机一直看什么呢?”

  谢诚皱着一张脸,这才把眼睛抬了起来,应道:“哦,就前两天的东北赛区预选揭幕赛,超话里发了好多照片,我正看呢。”

  “照片?”时却把脸凑了过去,好奇道,“让我看看,上次没看到你们比赛。”

  “喏。”谢诚爽快把手机递来,有些低落地道,“最近超话里出现有个账号,一直在发咱们篮球队的高清照片,可受欢迎了,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这不挺好的。”时却夹起一筷子鸡肉塞到嘴里,呜噜呜噜地道,“你们不是一直有好多学生会的人给照相?”

  谢诚一手托腮,有些气馁地道:“什么啊,别人的照片都很正常,尤其是骆哥的,拍得跟明星似的,帅得我都张不开眼。只有我的,感觉这人是黑粉吧,总发一些我角度很奇怪的丑照。”

  时却把手机拿过来一看,只见一条微博的十八张图片里,有十张都是骆文骄穿着黑色篮球服的照片,后撤投篮,动作流畅又潇洒。其他人的照片也明显是修过的,比真人都要好看了不少。

  只有谢诚的图片,不是表情痛苦,就是动作奇怪,丑得令人咋舌。

  不只是这一条微博,这个学生会账号发出的每一版照片,无一例外都选了谢诚最难看的一张,让人想觉得是巧合都难。

  “摄影……晴子……”时却点开一条文案,喃喃地读着摄影师的名字,“这姑娘我好像认识,就是学生会新来的学妹,学药学的,叫……荆晴。”

  “……荆晴?”谢诚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哪个荆哪个晴?”

  时却眨了眨眼,“荆棘的荆,晴天的晴啊,你认识?”

  谢诚猛拍了下时却的后背,差点让他把嘴里的鸡骨头卡在嗓子眼儿,“有她照片吗?给我看看。”

  时却一头雾水地翻出手机,点开前几天学生会团建的照片,仔细找了找,递了过去,“就这个。”

  “……”

  谢诚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女孩子看了一阵,露出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来,那一刻时却仿佛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命运作弄四个大字。

  “不是吧?还真是她!”谢诚幽幽地惨叫了声,满脸尽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时却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之前认识?”

  “哈……”谢诚摇了摇头,似乎还没从得知实情后的惊讶中解脱出来,咬牙切齿地道,“何止是认识,简直是仇人!我算知道她为什么存心要报复我了,小丫头片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时却越发摸不着头脑:“仇人?你俩怎么认识的。”

  谢诚把手机拍在桌上,眯起眼睛,“初中,老子当年可是万人迷,她非说我是什么女性公害,臭不要脸的花花公子,妨碍老子追妹子,一下损失了好几个女朋友呢。”

  “初中?”时却哑然失笑道,“你那时候就天天追着女孩子谈恋爱啊?”

  “那当然了。”谢诚一脸自豪地道,“我主动出击,就没有追不到手的姑娘,要不是荆晴那个小丫头片子从中作梗,报复我甩了她姐妹,到处散播我的谣言,老子的初中生活还能更丰富多彩一点。”

  时却俨然一副不屑的样子,正色道:“渣男,活该!”

  谢诚笑得眉眼弯弯,用右手食指点了他两下,“你是不是吃醋了?很正常的嘛,你小时候就没主动追过你们班漂亮的女孩子?”

  时却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差一巴掌呼上去,“吃个屁,我才没你那么不要脸。”

  谢诚斜睨着他,狐疑道:“真没追过?别不好意思。”

  时却自顾自地吃着盘子里的饭,一边认真道:“要追也是女孩子追我……”

  坐在身旁正在喝汤的骆文骄忽然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我信。”谢诚咧嘴呲牙,赞许地笑了笑,“我家却却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好多女孩子喜欢你。看你白上了一年大学,跟哥学着点,保证你能脱单。”说着又偷偷瞟了眼骆文骄,“可别跟我骆哥似的,白长了张惊为天人的脸,不好好利用,活该讨不到老婆……”

  谢诚本就夸张的表情,此时说着话越发眉飞色舞起来,见骆文骄面色铁青,连忙离开了座位,笑嘻嘻地道:“打饭去了,饿坏了。”

  时却忍不住笑了声,把谢诚打走,顺带着朝骆文骄瞟了两眼。

  骆文骄盘子里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正挺直了后背,安静坐着喝汤。他见谢诚逃走,循着时却的目光看了回来。

  “看什么?”骆文骄微皱着眉头,可脸还是一样的好看。

  “没事。”时却看得愣了片刻,随即撇了撇嘴,乖巧地把那碗桂花羹拿到跟前,用勺子一点点舀进嘴里。

  甜甜的,带着桂花的香气,适合清爽的秋日。

  骆文骄喝汤喝得极慢,全然不似往日里迅速解决战斗的样子。

  时却偷偷瞟着他,认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来由地,身子突然偏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像是一阵秋日里缠绵的微风。

  “骆文骄……我问你个事儿。”

  骆文骄一怔,略微扭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清澈的眼睛,“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可没别的意思,因为实在太好奇了。”时却一脸认真,又小心翼翼地耳语道,“你……谈过恋爱没有?”

  “……”

  骆文骄眉头依旧皱着,听完愣了一阵,脑海中隐约想起之前一段印象不太深刻的经历。

  “嗯,谈过。”

  时却一愣,脸上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虽然之前听谢诚说起过关于骆文骄高中有过女友的传闻,但真正从他口中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不知怎的,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时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嘴上就像连珠炮一样发出了成堆的疑问:“哦?那……谈了多久啊,是什么样的女生,为什么又分手了?”

  骆文骄太阳穴跳了两下,无聊地扭过了头,显然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时却讪讪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大概半年。”骆文骄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是当时班里的同学,后来她觉得我性子太冷,就分手了。”

  时却眨巴了下眼睛,心想以骆文骄冷漠的性格,任谁都会受不了这样的男朋友的。

  “你要搬走吗?”

  骆文骄的声音传来,将时却飞得老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你怎么想?”时却把勺子放到桌上,小声试探道。

  骆文骄半天没说话,半晌,才背靠在椅子上,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沉声道:“你要是想搬走的话,最好今天就把东西收拾完。”

  时却心里一凉,想着这下算是没戏了,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才抠着手指头道:“我……”

  “要是不想搬的话——”

  时却话没说出口,就被骆文骄先行打断了。

  骆文骄扭着身子,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时却脸上,耳根子略有些红。半天,才又张了口:“我随意,你不搬也行。”

  这话真实落在耳朵里,时却一愣,连忙拽住骆文骄的胳膊,嘴巴像个机关枪似的道:“不想搬不想搬,你屋子里人又少地方又大,冬暖夏凉,床又舒服,还没有那帮男人的臭脚丫子味儿,我当然不想走了……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我还跟你住一起,打死我都不走。”

  骆文骄冷眼瞧着自己胳膊上像只树懒一样的时却,把头扭了过去,“就因为房间条件好?”

  “……当然不是!”时却连忙把他的胳膊拽得更近了一些,整个人枕到了他肩膀上,浮夸地道,“肯定还有我又英俊人又好的舍友,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想留在这儿呢,骆文骄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骆文骄用一根手指点住了他的脑门,无比嫌弃地把他推向了一边,冷漠道:“你再跟谢诚学这些花言巧语,我就把你轰出去。”

  “好嘞。”时却笑嘻嘻的,端起没喝完的桂花羹,咕咚咕咚地全灌了下去,舔了舔嘴角才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