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征战(二)
席彦原本只想盖个章就“住嘴”。
……但他却没想到钟秦会这样强势地扣住他的后脑勺,竟然压根就不想放他走。
钟秦的嘴唇很薄,因为他不常笑,所以看起来总是有些冷冷淡淡的,只有席彦能尝到钟秦这双薄唇内里的炽热体温。
这种独占的满足感让席彦从耳朵根开始烧起来,一直烫到脚趾。
不知是不是原本就低埋着头的缘故,席彦的呼吸不大顺畅,只好双手紧攥住钟秦的双肩,钟秦肩膀上纯色的柔软布料被他抓出一团纠结的混乱褶皱。
那褶皱就像少年人此时唇舌间不得章法的动作一样。
暧昧却青涩、动情却赤诚。
什么从容与冷静、淡定与思考,在最直白也最简单的渴望与冲动面前,全然溃不成军了。
细碎而模糊的亲昵声响从唇间缝隙中溜出,又钻进耳朵,顺着密集的神经攀爬进身体的所有角落,刺激每个细枝末节处的细胞都发热、发烫。
席彦哼哼唧唧的声音很轻很小,比平时柔软许多,让他像只受了欺负却仍在摇尾巴的小狗。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给夜晚披上暖色,又在席彦眼前蒙上一层朦胧的雾。
席彦恍惚间冒出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
倘若他再睁开眼时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那钟秦一定是他平庸人生中最旖旎的春梦。
席彦抓在钟秦肩头的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实在晕得不行,才彻底松开,手指也由攥变为推,求饶一样,想从钟秦这里讨个喘气的机会。
钟秦却咬他。
咬他嘴唇、咬他舌尖、咬他身上最无防柔软的地方。
席彦只好偏过脸,从微微凉的空气里汲取到一点宝贵的氧气,钟秦随后追上的亲吻便落在他泛红的嘴角。
兴许是埋头太累,席彦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由站姿改为了跨坐,等他反应过来时,就被从头到脚包裹进后知后觉席卷而来的赧然里。
席彦睫毛轻颤着眨了眨眼,很想像平时一样故作气恼地瞪钟秦一眼。
但当他的目光和钟秦的视线交错上时,他才发现钟秦一直半眯着眼睛——在这个漫长而不舍的亲吻里,钟秦从未像他那样闭上过眼。
一想到自己迷糊之间还被他这样注视着,席彦这气恼的一眼就再也瞪不出去了。
席彦刚才一直紧绷着后腰,现在确实有些腰软。
他很识时务,没去和钟秦较劲,而是半趴在钟秦身上,认栽似的把脑门重重砸进钟秦的颈窝:“操……我他妈信了你是个纯情高中生……”
席彦现在骂起人来攻击力全无,甚至言语间拖着委屈的尾音。钟秦偏头便能看见他泛红的脖颈,呼吸蓦地一沉,又张嘴在席彦耳后用力咬了一口。
饶是钟秦再怎么不纯情……他也绝不可能全然从容。
甚至……他心里澎湃的渴望就快要冲破他一贯的自律和淡然,险些让他露出些他并不擅长的稚嫩和慌乱来。
被咬的位置痛觉敏感,席彦被咬疼了,身体一个颤栗:“……嘶。”
钟秦松开他,在他耳边低声喃语时,才终于闭了闭眼:“你……别坐我身上,往后点。”
席彦一僵。
与方才的迟钝不同,他现在反倒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人身上的变化。
席彦当即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狗崽子一样,嗷地一下蹭起来,然后红着脖颈撒开钟秦,整个人往钟秦背后的床上胡乱一扑,趴在被子上开始装死了。
……装死的姿势不够熟练,一条腿还磕磕绊绊搭在钟秦大腿上。
钟秦:“……”
钟秦无语片刻,坐在床沿平复了一会儿,效果不佳,决定去洗个澡,去之前还帮席彦把缩到腰上去的T恤下摆往下扯了扯,体贴极了。
席彦:“……”
“咳。”钟秦浅咳一声,似乎是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哑,“我去……洗澡。”
席彦闷在被子里:“……嗷。”
等钟秦的脚步声隐进卫生间,卫生间传出淅沥接连的水声,席彦才把自己闷红了的脸抬起来,又抱起被子在钟秦床上滚了一圈,很没良心地嘟囔了一句:“幸好明天要考试的人不是我……”
钟秦调低温度洗完澡,又撑在洗手台上放空了一会儿。
等他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席彦……依旧趴在他床上装死——两条小细腿儿支棱在床沿外头,看着也不是特别规矩的样子。
钟秦长腿一抬,轻飘飘地在席彦的脚丫子上踹了一下:“起来。”
席彦脚趾蜷了蜷,磨磨蹭蹭地缩回被窝里,赖着不动了:“我不……我要睡觉了,我就在这儿睡。”
半边被子被席彦压住,钟秦扯住一个被角,想直接把这位鸠占鹊巢的小同学给掀起来,结果发现小同学刻意把被子压得死紧,根本就掀不动。
最后钟秦也只能把被角往这人身上一扔,认命地去席彦床上睡觉了。
灯熄了。
席彦“求睡”不能,暗暗叹了口气。
但他浑身上下都被包裹进了钟秦留下的气息里,虽然不能同床共枕,但这类似拥抱的感受也仍然让他觉得又放松、又踏实。
好半天,那个亲密无间的亲吻所带来的悸动终于快要过去,席彦这才动了动,裹紧被子,翻身侧躺,面向钟秦。
可能是本着“面子都丢完了也别要里子了”的心态,席彦好似食髓知味、意犹未尽,又宛如生吞了一百个狗胆,竟亮着眼睛看向隔壁床上的人影,说了句:“钟秦……阿秦。我刚才其实想和你再……再亲近一点儿。”
钟秦侧目过来——只见席彦又是那副大型毛毛虫的样子,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就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光线很暗,钟秦理应看不见席彦眼里的情绪。
但钟秦却分明接收到了席彦眼底那坦坦荡荡的、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喜欢。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勉强把钟秦的理智线冻起来。
所以钟秦只是平躺着,朝自己隔壁床上的大毛毛虫伸出了胳膊:“……记着你这句话,以后别跟我耍赖就行。”
席彦撇撇嘴,散开被子,伸手一把拽住钟秦的胳膊,上半身往外一探,张嘴就咬住钟秦腕骨位置上薄薄的皮肉,撒泼又像撒娇,狠狠磨了磨牙。
钟秦不觉得痛,只顺手挠了挠席彦的下巴:“你还记得我明天要考试吗?”
席彦:“……”
一夜无梦,转眼就到了第二个竞赛日。
或许是因为有了第一天的心理铺垫,所以席彦今天并没有觉得多么难熬。
一觉睡到自然醒,钟秦那个有要务在身的大忙人果然不在。
所以席彦洗漱完之后就自觉坐到了窗旁桌边,继续完成他昨天写得稀稀拉拉的暑假作业……甚至还看着时间,打开新闻,主动给高成柳发了几张定时定点的乖巧自拍照。
但席彦踩热了地皮,下午就没这么老实了——
他想买土特产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于是他出门,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采购了一些,顺道还去附近的景点打了个卡。
在景点打卡时,席彦克服了自闭,在大马路上打开手机摄像头,一边打卡一边录制起了视频。
毕竟明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白天,他和钟秦一起玩,也去不了这么多地方,索性都录下来给钟秦看看。
……反正钟秦对这些搜刮外地人钱包的旅游景点也没什么兴趣。
席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这个点,钟秦他们今天的结果复测应该已经快要结束了。
席彦站在马路上伸了个舒坦的懒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招了个出租车,朝着钟秦他们的考点扬长而去。
考点正门口。
席彦对着摄像头,像个自说自话的大傻子:
“一会儿你出来,我要先恭喜你——在我们普通小同学撒丫子放风一个星期之后,终于也放了暑假……”
“然后呢,我不会先问你的成绩,可如果你们非要说,唔,我也拦不住,可以勉强听一听咱们五中这回的竞赛成果。”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大老远跑这一趟肯定有收获,至于是什么收获,那我这小学渣儿就不懂了,你回去自个儿消化吧。”
“但……我会把我的欢呼和祝贺都给你留着。”
“留到明年,你一定会带回来一个……颜色和你很配的奖牌。”
两个竞赛日完满结束,考点门口陆陆续续有领队老师和学生结伴而出。
来自不同地区和学校的同学们应该是已经先行分开了,而五中的两位领队老师,正带着本校两个年级共计十八名学生,一起从门口走了出来。
学生们脸上的喜忧不知为什么都表现得不大明显,但席彦觉得,无论成绩如何,都能在他们身上看见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努力最终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只有学生时代的每一分付出和耕耘,都能十分及时地得到反馈。
不论好坏,“能够得到反馈”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珍贵和幸运的事情。
比起学生来说,两位老师脸上的喜悦就要稍微明显一些,想来这次五中……应当是满载而归。
高成柳个子比钟秦差了一截,还是十分努力地抬起手臂搭住钟秦的肩膀,即使一路都在和李老师聊天,也不愿意放钟秦独自美丽。
钟秦步子迈得不算快,应该是在将就高成柳。
但他每一步却跨得很长,腰背笔挺,下巴微微扬着,很随意,又很硬朗。
他的目光越过窄窄的街,隔着人群和席彦四目相对。
席彦便在夏日余晖里勾起嘴角。
手机上显示录像中的红点不停闪动着。
“好了,今天就录到这儿——”席彦吹了个又痞气又中二的口哨,“我的英雄少年征战回来了!”
第一个注意到席彦的人,肯定是钟秦没错,要说第二个,那就是高成柳了。
可令席彦没想到的是,高成柳上来就按住他的头,还使劲糊了两把:“好小子,你是吉祥物吧?明年还带你来!”
席彦:“……?”
席彦从高成柳的魔爪下逃脱后,一边整理发型,一边悄悄问钟秦:“我为啥变成吉祥物了?”
钟秦走在席彦身侧,视线经过眼尾扫向席彦:“上考场前我跟他说,你陪我来,让我感觉很轻松,应该能考得不错。”
席彦闻言,眼睛一亮:“意思咱们学校这回真考得还行?”
钟秦似乎对“咱们学校”这个说法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说:“十八人参赛,十金,四银,两铜。”
席彦暗暗合计了一下,钟秦和那位同级生,应该就是唯二两个没成绩的了。
席彦这时才真正懂了钟秦在来时飞机上说的那句“来了就要出成绩”,代表着怎样一种决心,又是怎样一种压力。
“哇,”但席彦感慨了一句,“不愧是信息学强校,真是凯旋啊!怪不得高老李老那脸都要笑烂了……”
钟秦顿了顿,侧过脸来看向席彦问:“你不问我考得怎……”
席彦眼疾手快捂住了钟秦的嘴:“考得好与不好都已经过去了,别聊学习了,最后一天,你该陪我玩儿了!”
钟秦也并不把席彦的狗爪子拿开,任他糊在自己嘴巴上,所以说话时声音有点嗡嗡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是银牌。”
“我能对你有什么误会,你……”席彦说起话来嘴比脑子快,话讲一半才发现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即就瞪大了一双狗眼,狗爪子僵持在空中,扭过头来震惊道,“你什么?!你说你是什么?!”
钟秦:“……”
果然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误会。
“小点声。”这回换成钟秦抬起手,一边走路,一边分心捂住整个傻掉了的席小狗的嘴,“是银牌。”
席彦呆了好几秒,满脸写着震撼我妈,口齿不清:“不是,你也不能这样唬我吧,你……你今天考了多少?”
钟秦说:“一百九。”
“比昨天……差不多,”席彦原本想说比昨天差点儿,但下意识临时改了口,“满分七百,你这还差四百多呢。”
钟秦却略皱眉,不是很能理解这……怎么就还差四百多了。
然后他猜测着席彦的思路,思考了片刻,勉强理解了席彦的脑内算法,无奈说:“是谁跟你说两天成绩要算平均的?”
席彦噎了一下:“我主观臆测的,不是吗?难道是两天加起来?早知道我来之前不看土特产攻略,多做做这方面的功课就好了……”
钟秦和席彦并肩走在队伍末尾。
钟秦耐心解释说:“每天上机考三道题,每题一百,一共六百,笔试一百,总分七百,最终结果是两天、三部分成绩相加。今年普遍考得好,金牌分数线就抬得高,五百零五。”
钟秦越说得详细,席彦的眼睛就睁得越大:“……那你的总分是?”
钟秦一顿,抬眼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一位高二学长,然后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