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爱不流浪(四)(1 / 1)

稚齿 好雨知时 326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爱不流浪(四)

  不知是郊外秋天气温更低,还是笼舍这片地方比较开阔的缘故,席彦觉得有一点冷。

  钟秦带着大家从铁门进来之后,因为要做一些介绍,也不好一直跟着席彦走在队伍最后。

  于是钟秦伸手拍拍席彦后腰上那个兜,示意他跟在自己身边:“走吧。”

  席彦的腿全程没有自己的意见,人一直很乖地待在钟秦周围。

  钟秦扬扬眉,心里越发觉得席彦就像只小狗。

  闫悦一眼就看见了一号舍里的猫:“猫猫和狗狗分开住了,猫猫的笼舍就是在这边吗?”

  钟秦点头:“基地所有的猫都在一二号舍,装了纱窗纱门,现在有十七只。”

  路遥遥问:“欸?猫猫的数量不太多啊?”

  钟秦解释说:“流浪猫生存能力强,人类社会对流浪猫的包容度也更高,很多小区、学校里都有流浪猫,但却会驱赶流浪狗。基地的猫,要么是生病主人不要了的、受到虐待的,要么是一些被遗弃的幼崽。”

  陈星碰碰路遥遥和闫悦的胳膊:“看,还有猫爬架。”

  “嗯,虽然没有那么精致美观,但需要的都会有。”钟秦说,“后面是狗舍。无论猫狗,身上有残疾的和健全的,基地会分开养。”

  大家顺着钟秦的视线看过去,果然透过二号猫舍的纱门,看见一只身体有恙的猫。

  那只猫通体黑色,在深灰色的水泥地上并不显眼,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它的右前爪有畸形,比左前爪长出一截,也似乎没有指,蜷起来才能走动,而且动起来有些跛。

  但它却像是习惯了,行动时除了姿势不大好看,竟也和寻常猫一样敏捷。

  闫嘉朗忽然皱起眉头指着二号猫舍的猫爬架最下层:“那、那另一只……”

  钟秦顿了顿:“被人断了尾。”

  李文睿和丁宣几乎同时低声骂了一句。

  席彦抿着嘴,没有说话。

  再往前走,便是狗舍了。狗舍没有装纱门,而是用间隔稍窄的铁栅栏代替。

  前面几间还好,那些狗虽说长得不如品种狗那么漂亮,但却比较有活力,远远见到钟秦,就会叫几声,然后努力把自己的狗嘴从栅栏缝隙里往外凑,爪子也伸出来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刨着。

  等钟秦走近,它们就会立起来,黑黢黢的前爪搭在栅栏上,就像想去触碰钟秦的手一样。

  钟秦会淡淡笑笑,弯下腰来,然后并不嫌弃地捏捏它们的爪子,再伸手给他们舔舔,说:“馋,这会儿没吃的。”

  席彦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人对狗怎么能比对自己温柔那么多!

  小同学们甚至在钟秦和狗崽子们之间瞅出了一点父慈子孝的即视感。

  ——而席彦那表情,活脱脱是一众兄弟姐妹当中最爱争宠、气性最大的那个。

  丁宣:“……老李啊。”

  李文睿:“……闻见了。”

  丁宣:“……哦。”

  虽然小同学们也想伸手去摸摸狗子,不过碍于钟秦没说可以,就都很礼貌地没动作。

  但大家心里都痒痒,土狗子也很可爱啊!

  ——可当他们再继续往下面的狗舍走去时,这点愉悦活泼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笼舍数目有限,仗着郊区地广人稀租金低,面积才修得大一点,即使这样,再多一些也实在难以负荷。

  一间十平左右的狗舍,同时住了七八只,从六号舍往后,收容的全部都是身有残疾或者性格有缺陷的狗。

  有些看见钟秦,下意识想来打招呼,却在看见这么多人时当即夹着尾巴跑走了。

  有些反应激烈,会正面朝人而却往后退去,前半身低伏着,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声音,呈现一种极其紧张的防备姿态来。

  有四肢不全的。

  有患皮肤病的。

  有身上斑驳,布满难以消褪的烫伤痕迹的。

  有被拔去牙齿的。

  还有被……挖去双目的。

  它们的外貌与定义宠物时常用的“可爱乖巧”大相径庭,甚至面目可怖,让人不忍、不敢再看第二眼。

  而钟秦看向它们时的表情却并无任何异样。

  他仍然只是静静走到铁栅栏边,蹲下来,把他干净的手从略带锈迹的栏杆缝隙中穿进去,朝瑟缩在角落的它们摊开了手掌。

  钟秦很耐心地等着。

  一只、两只……

  它们在原地犹犹豫豫,三步两回头,最后终于有三四只慢慢、慢慢靠近钟秦的手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钟秦的手心。

  带大家参观完所有笼舍,钟秦说:“基地收容的绝大部分都在这儿了,需要照顾的幼崽不在,我会把它们接去医院照看。一些除猫狗以外的特殊的野生动物如果被我们发现,会联系相关部门处理。”

  席彦闻言一愣,抬眼看向钟秦——

  钟秦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席彦霎时明白,豆包、豆沙和蛋黄,都是从这儿出去的。

  那以后……以后还会再送回来吗?

  钟秦似乎猜到席彦心里所想,便说:“基地有领养代替购买的项目,不定期会有人过来拜访,挑选合适的、喜欢的猫狗带走。开学前那个暑假,我们送走了几只猫,猫相对好找主人一些。”

  “送走的猫狗都会回访,这部分工作也是志愿者在做。”

  生病痊愈恢复了健康的以及长相可爱的幼崽,都有机会被接出笼舍,从此拥有真正爱它们的主人,和一个真正的家。

  只剩下这些残疾的、难与人亲近的,最后永远留在这个深灰色的世界里。

  钟秦、胡学、志愿者们,将会是它们唯一的依靠和庇佑。

  席彦盯着笼舍里那些“老弱病残”发起了呆,不知又被裹挟进了哪段回忆的漩涡。

  钟秦没看席彦,却不动声色地将掌心贴在了席彦的后背上。

  半晌,他似乎是觉得这样不足以安抚这人的情绪,便把手往上移了些,藏在卫衣帽子底下,隔着衣料,捏了捏席彦的脖子。

  被秋风来来回回问候的颈间皮肤温热起来。

  席彦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从猫猫狗狗身上争得了钟秦的一点温柔。

  第一次这么集中地看见扎堆的“老弱病残”,不只席彦,小同学们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钟秦的视线从人群中一扫而过:“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要讲你们的工作。”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极了,席彦知道他不仅见多了“老弱病残”,就连志愿者们的如此情态,想必也司空见惯了。

  一说到他们的志愿者工作,闫嘉朗就深吸一口气,开始给大家鼓起劲来:“我们今天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打起精神来,也给这些猫猫狗狗们尽一份力量!”

  大家都点点头,应和说:

  “对,打起精神,做点实在的事儿。”

  “钟哥,你布置任务吧!”

  “我们会尽力做好的!”

  钟秦嗯了一声:“我长话短说。你们是胡学接的,但‘爱不流浪’我知道一些。入秋降温,今天有一批收到的捐赠物资送来基地,有旧衣物和被子,要用这些给它们搭窝保暖,准备过冬。”

  “不过东西什么时候来我不清楚,在那之前,先打扫笼舍,顺便统计收容数目,需要关注一下每间笼舍里猫狗的身体状况,有异常的汇总给我。”

  “好,没问题,”闫嘉朗代表大家一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钟秦想了想,说:“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三四五号舍里的狗你们可以遛,狗绳都挂在门口。遛狗和打扫分两拨人,三个狗舍轮流分工。现在跟我去卫生房洗手,穿戴好鞋套手套和口罩,就可以开始了。”

  说完,钟秦又看向三个女生:“你们……”

  路遥遥明白他的担心,当即一拍胸口保证:

  “天仙你放心,我们仨不怕脏不怕累,就怕狗崽没地儿睡!”

  天仙钟秦:“…………嗯。”

  席彦这个烦人精又在背后说他了什么。

  钟秦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捏着席彦脖子的手一直都没放下来。布置完其他小同学的任务,他看向挺长时间没说话了的席彦,单独低下声音来:“你呢?”

  席彦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闷闷的:“……我能不能跟着你啊?你去哪儿我就想去哪儿。”

  钟秦见他情绪不高,便随口打趣一句:“我要是回去坐办公室,你也跟我一起休息吗?”

  席彦瞪他一眼,凶道:“我想跟你一起捡屎!行了吧!”

  钟秦扬了扬嘴角。

  凶是凶了点,好歹有精神了。

  大家穿戴好鞋套手套和口罩时,胡学姗姗来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看上去很干练的婶婶。

  胡学说:“阿秦!我来了我来了,我带他们就行了,光哥让你去门口接一下东西,记得点个数啊!”

  钟秦答应了一声,又对婶婶点点头:“张婶,今天也辛苦你了。”

  席彦跟着钟秦喊人的时候总是特别顺嘴:“张婶好。”

  张婶摆摆手笑道:“你好你好,没什么辛苦的哇,这不是来了这么多孩子帮忙的嘛。”

  “嗯,”钟秦又对胡学说,“那你去吧,有什么事找闫嘉朗,就胖的那个,他班长。”

  “好嘞,”胡学顺手搭上席彦的肩膀,“我们走吧走吧——欸?”

  席彦还没被胡学带着走出半步,钟秦就抓着他的胳膊肘把人拽了回去,对胡学说:“他跟着我。”

  俩人就这样扔下胡学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学:“……”

  有没有知道内幕的小同学来告诉他一下阿秦是不是有点早恋的苗头?!

  周围没了别人,钟秦跟席彦讲起事来明显细致得多:“张婶和保安大叔是两口子,基地雇的,工资开得也不高。老两口没有子女,平时就住在基地,照顾人也照顾猫狗,都是心善的人。”

  “好心人,”席彦夸赞一句,又问,“可是这么大个基地就这么点人?平时忙得过来吗?”

  “不是,”钟秦回答,“还有几个跟胡学一样长期帮忙的,都是光哥的朋友,他们有事才来,办公室留一个人安排志愿者就行。”

  席彦顿了顿,问:“光哥他是……”

  钟秦带着席彦往基地门口走,应道:“是基地的负责人,救助中心是他一手办起来的,现在有几个朋友和他一起做。”

  席彦惊讶一瞬,直呼好家伙:“我可算知道他为什么掉钱眼儿了,好家伙,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席彦不仅知道了岳光为什么掉钱眼,还知道了钟秦捡狗的姿势为什么如此熟练。

  捡回来的狗都养在哪里、为什么有的寄养在医院……这些关于钟秦的故事,席彦当连续剧看,一集一集差不多就快要串联完整了。

  席彦问:“那你呢?也是被光哥叫来帮忙吗?”

  “嗯,”钟秦语气稍顿,后来还是说,“他和最初的合伙人闹得不太愉快,当时实在忙不开了才找上我的。”

  席彦迟疑问:“你今年是刚上高一没错吧?那光哥叫你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初中小崽子吧!你来当负责人,说话有人听吗?你看那个胡学……欸?胡学好像还蛮听你的?为啥?”

  “虽然那时候不算负责人,不过开始确实也没人听。”钟秦很淡地笑了一下,“后来一起出去救了两次流浪狗,就好了。”

  席彦眨眨眼:“钟秦。”

  钟秦回看他:“嗯?”

  席彦试探却直白地把自己的小细腿儿往钟秦的私人领域里一迈:“我想听你说说你自己,什么都行,我什么都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