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训练

　　人在口出狂言说自己身体好之后，多半得把自己奶出病来。

　　第二天上午，宇文秋觉得自己脑袋很重，可能有点要感冒的预兆。

　　手机的震动不知道第几次响起。

　　他把手臂横在眼睛上待了会儿，慢慢摸索到手机，接听了电话。

　　是李成碚，让他最迟明天就得回去宿舍住，因为下午……要去公司把王亚彬接到的商务合同给签了。

　　宇文秋闭着眼，并没走心地随口应付着，嗓音闷闷的，李成碚猜他多半还在睡，只多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房间在三楼，几乎隔绝楼下的所有声音，静得出奇。

　　五月的天渐渐开始热了起来，宇文秋一颗心也是动乱而躁闷的。

　　……他知道他必须得尽快结束这种“两头跑”的费劲生活。

　　他睁开眼，看时间时顺便看见了微信消息。

　　发来消息的这个人没有备注，是“hooray”。

　　“醒了就下来吃饭”

　　“四点训练赛，和BO”

　　宇文秋蹭的一声坐起身——万燧特意发消息告诉他训练赛时间，意思是这场训练赛……要让他上了！

　　宇文秋顾不得自己脑子昏沉，穿着那件被他当成睡衣的Eras款周边衣服，兴冲冲地跑去洗漱，连厨房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火急火燎地跑到了训练室门口。

　　室内传来键盘鼠标的敲击声，还有贾思特他们边吃外卖边含混不清的说话声。

　　不知为何，宇文秋忽然在训练室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站在门后的小片阴影里，看着屋里的光，心跳得非常快……竟从自己这一份雀跃无比的心情中挑拣出了一丝并不常有的紧张感来——就好像只要此时此刻跨过了这扇门，他就能回去他的世界。

　　“睡好了吗？”万燧单手将耳机取开一些，温和的目光朝宇文秋投射过来。

　　那目光里没有待客时的疏离与礼貌，也没有多余的试探与期待，只是一切如常的、像叮嘱任意一位伙伴那样：“愣着干什么，过来。”

　　宇文秋像踏空、像坠落、像上课被点名、像被骤然响起的高音量BGM惊了个灵醒。

　　他做了个轻却深的呼吸，抬脚走到了训练室里。

　　“来了啊秋宝。”

　　“不愧是年轻人啊睡到这个点。”

　　“昨晚上偷鸡去了吧……”

　　家人们打招呼时专注于电脑屏幕，看都没看他一眼，宇文秋却扬扬嘴角笑了。

　　万燧腾出一只手来，往后指了指宇文秋桌子的大概方向：“外卖放你桌上了，冷了就拿去微波炉里转一下。”

　　训练室里有个微波炉，因为大家经常边吃边做事，热乎的饭菜吃到最后变成冷的是常有的事。

　　宇文秋低头看了眼，包装袋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伸手一探，塑料盒还散发着温温的热度。

　　于是他坐下来打开电脑，等开机时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不用，还热的，唔，谢谢。”

　　“跟我点了一样的，这顿将就吃。拉你进了个群，喜欢吃什么晚上自己点。”万燧的声音响在他背后，“吃完抓紧训练。”

　　宇文秋赶紧把手机摸出来打开微信一看——

　　他被拉进了一个名叫“兄弟砍一刀”的小群里，这个群里除开他……只有TB战队的运营经理，和另外四名首发队员。

　　宇文秋眼睛热了一下。

　　既为了万燧那句让他抓紧训练的催促，也为了那句正合他心意的“跟我点了一样的”。

　　即使不直播，TB战队选手们训练时也不是上自习的肃静风格，打出精彩操作的时候要赏自己一句“奶思”，坑了队友的时候要重复好几遍“我的我的”，碰到演员的时候也要儒雅随和地问候一下对方的双亲。

　　万燧虽然算不上吵闹，但作为一个纯正的网瘾青年当然也不能免俗，粉丝给他套上的所谓高冷男神的头衔纯属是造谣式滤镜。

　　宇文秋戴着耳机，队内语音里的笑、骂、自我吹嘘和万燧偶尔一两句致命的嘲讽，反而让他心里越来越平静和充实。

　　两个小时，足够让他找到手感。

　　三点四十五分，刁慈航在那个“兄弟砍一刀”的微信小群里发了消息。

　　[刁蛮公主]：“BO那边拉自定义，准备了”

　　[卓姐姐]：“1”

　　[贾思思]：“1”

　　[猫仔]：“1”

　　[hooray]：“1”

　　[刁蛮公主]：“你呢@[老虎]”

　　宇文秋一愣，而后飞速改了一个群名片，敲字——

　　[啾咪]：“1”

　　练习赛前的气氛一点也不紧张，家人们甚至在群里嘻嘻哈哈地嘲笑起了万燧，说秋宝改完群名片万岁爷就彻彻底底被妹妹团ID包围。

　　刁慈航反手甩出一长串省略号，下一句便当着家人们的面话锋一转。

　　[刁蛮公主]：“万岁爷虽然是老板，但我不可能允许他拿整个战队闹着玩”

　　[刁蛮公主]：“秋宝，不需要我多说，你比我更知道竞技领域最看重的是什么”

　　[刁蛮公主]：“实力不到位，流量天花板我也不收留，但反过来，只要实力到位了，流量天花板我也给你撬下来”

　　[刁蛮公主]：“好好打，让我看看我们万岁爷的直觉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准”

　　宇文秋怔了一下。

　　虽说刁慈航这两天都有事在忙不常在基地，但他这么大个人占着首发选手的房间，刁慈航按理说不可能不过问……是细心周全的万岁爷帮他给刁慈航打过招呼，甚至可能已经把他想要和公司解约并加入TB青训的消息跟刁慈航通过气了。

　　宇文秋吸了吸鼻子，在刁慈航这一堆赛前动员的话底下，炫酷狂霸拽地……扣了个1，然后没忍住又加上一句——

　　[啾咪]：“建议相信燧神，他真的很准”

　　教练在家人们“秋宝怎么这么能舔万岁爷”的感慨声中，拿着iPad进了训练室。

　　五位成员做好准备，连进队内语音，试麦，方才在群里的嬉皮笑脸全然收了起来，哪怕是个训练赛、哪怕对手是水准不如他们的战队，也依然都拿出了对待正规赛事的态度。

　　宇文秋当然也不例外。

　　他甚至头脑发热，比其他人更十倍地专注和认真——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平平无奇的训练赛才是决定他命运的一场比赛。

　　家人们稍微在队内语音里鼓励了宇文秋一下，简单说让他别紧张，只有万燧的话和大家不一样：“Autumn，不要太兴奋了，松弛一点，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比赛要打。”

　　万燧知道他的心情，笃定他此刻是跃跃欲试的。

　　宇文秋微微颤抖的指尖神奇地平稳了下来。

　　他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调整好心态回答说：“是，队长。”

　　宇文秋对自己的老东家实在是太熟悉了，包括BO战队曾是他替补的现役首发机械师Wind。

　　三局两胜，TB毫无悬念地赢下了比赛。

　　赛后，教练拿到对战数据后连连惊讶，只能找到四个字来形容宇文秋刚才的发挥和他与队员们的适配度——

　　Autumn选手，势如破竹。

　　“秋宝，能问问是哪个外设品牌找你代言吗？真有眼光……”万燧笑了笑，说，“幸好你暂时还不是什么流量天花板……不然我可买不起你。”

　　宇文秋还没来得及把尾巴翘起来得意一下，陡然反应过来：“买我？买我……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先加入青训吗？”

　　贾思特啧了一声：“都成年了就别搁这儿装嫩了行不行！”

　　卓姐说：“一把年纪了去青训干嘛，专注给万岁爷的胡瑞代练？还是称霸、收小弟、让孩儿们给你洗键帽啊？”

　　米虎两手食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面色呆滞：“该说你妄自菲薄呢还是该说你凡尔赛呢……要不你先去看一下胡瑞的战绩好不啦？傻妮那小可怜儿，他赢过你吗？”

　　万燧莞尔。

　　宇文秋手机忽然一震。

　　“兄弟砍一刀”的六人小群里，TB战队这位不管事儿徒有其名的便宜老板破天荒拍板不容置喙地说——

　　[hooray]：“我给他解约，让他来当我的机械师@刁蛮公主”

　　***

　　[卓姐姐]：“鲍鱼汤饭”

　　[贾思思]：“长痘，我豆汤饭”

　　[猫仔]：“炸鸡快乐水”

　　[hooray]:“酸辣粉，多放醋”

　　[卓姐姐]：“东亚醋王我万岁爷。你呢秋宝”

　　[啾咪]：“…我也是醋王”

　　[贾思思]：“好烦，你俩腻不腻歪，干什么老吃一样的啊”

　　吃完晚饭，胃里踏实起来，家人们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贾思特长叹一声：“说实话我是想也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我们主播口的在这行里已经是食物链底端了，万万没想到能来一个爱豆口的把我往上抬抬！”

　　礼貌宇文秋：“……你吗的。”

　　比起家人们，宇文秋当然是全场最没实感的那个。

　　他捂着自己的脑门，哑着嗓子喃喃：“我自己都没敢想万队竟然真的会要我……我现在脑子都还热……”

　　万燧把垃圾收拾完拿出去，回来时刚好就听见宇文秋这话，他轻轻皱了一下眉，走过去拉住宇文秋的电竞椅稍微一转，宇文秋还维持着捂脑门的姿势，猝不及防就迎上了万燧自上而下的审视目光。

　　万燧一手握住宇文秋的手腕，把他的手拿开，另一掌覆上去贴在宇文秋的额头。

　　片刻，万燧无奈轻叹：“你在发烧。生病了怎么不说？”

　　才吃了晚饭，万燧的手并不凉。

　　宇文秋却觉得这道体温比自己的舒服多了。

　　他仰起头，万燧松开手时，掌心不小心擦过他的鼻尖，扫过一瞬炽热的呼吸，弄得两个人都有些痒。

　　宇文秋目不转睛望进万燧的眼里，迟钝地说：

　　“我……没发现。”

　　“光顾着……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