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灶

　　原来那句对不起，既关乎成绩，又是年轻队长的自责。

　　阿姨和蔼笑笑，对网瘾青年们并不存在偏见：

　　“小卓最特别，他可是全队唯一一个高材生。当时读着大二呢，休学来的，学籍还留着，说是等以后不打了再回去读书。我问他可惜么？他跟我说，学习什么时候都能学，想学的人甚至可以学到老，但平凡人实现梦想的机会却很可能只有一次，把握不住不得后悔一辈子吗？”

　　宇文秋一怔。

　　阿姨说：“我想这孩子不愧是高材生，比好多大人通透。嗐，那段时间我女儿高考填志愿，跟我正闹着矛盾，我听了小卓的话，回家就跟我女儿说，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妈妈要永远支持你。”

　　寻常人家父母对自己的子女肯定是像阿姨这样抱有期望的，遑论是卓杰这样的高材生。

　　宇文秋一边暗骂卓杰装了好一手文盲，一边设身处地想想，又有些佩服：

　　“卓杰他家里人可闹了吧？”

　　阿姨摆摆手：“孩子出门在外读大学，当爹妈的也就放假了。你知道他父母是怎么知道他休学的吗？有一年他父母去旅游，途经他读大学的城市，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顺道去看他，发现儿子早没在学校了。不过他父母人很开明，没多久就接受了。要说这家里人最看不开的啊，还得是小万家。”

　　宇文秋下意识：“万队他父母……”

　　话没完，他回神似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摄像头。

　　宇文秋一顿：“啊，算了，我不问这个。”

　　阿姨很喜欢宇文秋的细心。

　　她偏头背过镜头，稍稍压低了声音：

　　“小万父母是当医生的，都是教授，很期望小万能继承衣钵、为国家做贡献。别的我不好多嘴，你和小万关系好，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他吧，小万脾性其实挺不错的。”

　　宇文秋手上的小剪刀一顿，被虾头上的刺扎了一下。

　　不曾有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对他期望过什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可“期望”这两个字却忽然沉沉压住他的心口，让他无暇为“你和他关系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感到开心。

　　他不自量力地心疼起万燧来。

　　得多喜欢，才能把那些内忧外患的日子给熬过来呢？

　　队员们起床晚，宇文秋和阿姨准备做两三道比较耗时的菜。

　　本想一点吃饭，万燧却在十一点就下了楼。

　　“阿姨，有吃的吗。”

　　万燧声音响在厨房门外，阿姨忙提高音量说：“哎哟，今天这么早？早饭没单独做，厨房吃的不少，你自己挑着吃。”

　　万燧走进厨房，看见忙碌的宇文秋一愣：“你在做饭？”

　　“啊，唔。”宇文秋身后响起拖鞋懒洋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是万燧走近他身后。他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偏过头，“阿姨一直在帮我，没来得及弄早饭，你……你饿吗？”

　　万燧看了眼桌台上琳琅的食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随便吃点什么，就没动，回答说：

　　“有点。”

　　宇文秋看着处理好的鲜虾，小声说：

　　“那我给你蒸个蛋。”

　　万燧有些意外：“算了，不麻烦你，你忙吧。”

　　“不麻烦，这个很快，”宇文秋有点着急，又莫名低落，声音更小了，“就十分钟，十分钟就做好了……行吗？”

　　万燧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夸张地觉得，这时候要是说“不行”得多天理难容。

　　所以万燧顿了顿说：“那辛苦你？”

　　宇文秋弯着眉眼嗯了一声。

　　万燧也没走。

　　他饶有兴趣地靠在一边，充当起一个碍事但并不碍眼的玩意儿。

　　宇文秋似乎比刚才要愉快许多，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选了几只又大又肥的、剥去虾线的鲜虾去壳，片了一朵洗干净泡软了的香菇。

　　万燧活了二十来年就见过两个能单手打蛋的人，一个是在基地做了十年饭的阿姨，第二个就是宇文秋。

　　好像他拿鼠标的右手做什么都能如此熟练又麻利。

　　只是他打蛋打到一半不知为什么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筷子，擦擦手，小跑着去了外厅，还顺手把相机拎走了。

　　万燧趁机问阿姨：“他怎么了？”

　　万燧刚起床懒得思考，可也知道这一出肯定是宇文秋的剧本安排，所以他没问宇文秋为什么做饭。

　　虽然顺手给自己做早饭……实在很乖。

　　不像讨好的那种乖。

　　但万燧直觉他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似乎有点小小沉闷……或者是低落。

　　“什么怎么了？”阿姨没注意，“小秋啊？他给你们做午饭呢，忙活一上午了，经理知道，说不让告诉你们。”

　　“嗯，”阿姨几乎看着万燧长大，所以万燧跟她说话就随意亲切许多，他换了个问法，“聊什么呢。”

　　阿姨说：“聊聊你们几个。他挺了解你们的，是很喜欢你们吧？对了，说起小卓家里人，我提了你一下，他没让我接着说，可能觉得你没公开聊过私事，贸然问了会让你不开心吧。”

　　万燧想起刚才被宇文秋拎走的相机，几乎能想象阿姨在镜头前说他们这个不容易那个也很辛苦时的表情。

　　他失笑：“您倒是会给我们招疼。”

　　不用想都知道素材播出后会收获多少粉丝的怜爱。

　　阿姨翻个白眼：“不得向着你们点？得了，出去吧。”

　　万燧伸手给阿姨捏了两下肩膀，却赖着没走。

　　宇文秋很快折返，手里只拿着一盒牛奶。

　　他剪开纸盒，和着水往蛋碗里稍倒一些，把蛋迅速打好，慢慢灌进阿姨原本用来盛汤的盅里，又把片好的香菇和剥好的虾仁浸进去，点了两滴香油，盖上盖子，上锅蒸。

　　万燧忽然觉得胃里有点空，不假思索凑近了：

　　“饿。”

　　宇文秋耳边痒痒的，语气也软下来，竟像在哄人：

　　“马上……很快就好，等会儿。”

　　万燧没被比自己小的人照顾过，感觉很新奇。

　　他抬手，拆下奶盒上的吸管，插进剪口里，顺手把宇文秋剩下的这大半盒牛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嗯，等着呢。”

　　宇文秋移开和万燧对视两秒的眼，反而被万燧这副等待投喂的样子搞得有些局促：

　　“在……在这儿等？”

　　“哦，”万燧忍住笑意，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傻，就拿着牛奶识趣离开，做一个礼貌的等饭人，“外面等。”

　　***

　　贾思特下楼时闻见鲜香，直奔厨房，途中路过外厅，万燧正收起手机拿起了勺。

　　贾思特凑过去一看：“今早上吃鸡蛋羹？喔唷呵，还有虾仁呢，这么大个儿，果然小爱豆来了待遇就是不一样，我也拿一碗去，好特么香。”

　　万燧没说话，给了他个怜爱的眼神。

　　贾思特：“？”

　　贾思特被万燧的眼神弄得摸不着头脑，索性不要头脑了。

　　他走进厨房：“啾咪选手，来讨食儿啊？阿姨阿姨，我也要吃碗鸡蛋羹。”

　　阿姨也只能给他一个怜爱的眼神。

　　贾思特：“？”

　　阿姨说：“没有鸡蛋羹。厨房这么多吃的，你自个儿挑点，别吃多了，再过会儿就吃午饭。”

　　“不是，”贾思特不乐意了，“那万岁爷就坐在外面吃鸡蛋羹呢，咱们家里可不兴开小灶的啊，阿姨——”

　　阿姨无视贾思特的撒娇，指了指宇文秋：

　　“那你让他再给你做一碗去。”

　　贾思特：“？”

　　啾咪选手放下手中菜刀，回过头来冷笑：“Just选手，来讨食儿啊？”

　　贾思特：“……”

　　特妈妈的。

　　宇文秋冷酷无情，必不可能给贾思特再做一碗。

　　于是备受打击的贾思特为了留肚子尝宇文秋的手艺，只能回到外厅啃还没拳头大的小蛋糕。

　　——并且他沉默目送卓杰和米虎并肩走进厨房，讨要鸡蛋羹未果，又见证了他俩一言难尽坐回桌边的全过程。

　　万岁爷就沐浴在家人们复杂的眼神里，慢条斯理吃完最后一口，拿纸擦了擦嘴。

　　贾思特酸溜溜：“小爱豆给做的爱心早餐好吃吗？”

　　“好吃。”万燧心情愉悦，“我去洗个碗。”

　　卓杰幽怨：“神特么洗碗，你分得清洗洁精和洗手液么你。”

　　万燧一脸睥睨，进厨房证明自己去了。

　　十秒后又被赶出来，憋笑说：

　　“他说碗放水池，等吃完午饭，让光吃不干的你们去洗。”

　　脾气那么好一米虎：“……靠。”

　　“奉劝你停止你的迫害行为，我们会记录并揭露你的罪行，”卓杰和贾思特合力架好宇文秋扔在外面的相机，忿忿不平把镜头对准悠哉的万燧，“虎宝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崽了？”

　　万岁爷若有所思沉吟不语三秒后：

　　“现在是秋宝了。”

　　虎宝很懂地开始了今日份的嘤嘤嘤。

　　家人们都到齐，菜摆桌就能开席。

　　宇文秋拿砂锅炖了酸萝卜老鸭汤，为了避免贾思特脸上出现冤魂还特意把大虾做成了盐焗的。

　　他和阿姨搭手，蒸了一盆粉蒸肉，焖了一锅生啫排骨，烧了盘什锦红烧鱼，凉拌了半边鸡，还拿肥牛片裹了金针菇做了道茄汁肥牛卷。

　　最后阿姨端上两个炒素菜：“齐了，吃吧。”

　　刁慈航举着相机挨个拍近景，赞不绝口：

　　“过年啊？”

　　贾思特两眼放光夹起一只大虾，忽而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也就万岁爷吃到了秋宝亲自给剥壳的大虾仁……”

　　宇文秋高傲地哼了一声。

　　这天下午，家人们是打着饱嗝、腆着肚子进的训练室。

　　宇文秋跟在万燧身后，又在门口拿了一盒饮料，打算悄悄放在万燧桌上，被万燧给逮住。

　　万燧手捂在自己的胃上轻轻揉着，无奈：

　　“秋宝，养猪也得让猪吃累了就休息会儿吧——我喝不下了。”

　　宇文秋一顿，然后努力压住自己妄图疯狂上扬的嘴角：

　　“……哦，那我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