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知道吗,回家真好
六月份原有一桩喜事,展云鹏要订婚了。
对象就是两个月前在假日酒店见面那回,令他提起来就满脸幸福笑容的女人。庆功宴前推了我去机场接他的好意,也是因为早有这么一位佳人在守候。
展云鹏老家在阳城底下的一个小县城,一出社会就是在阳城混,如今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阳城就是他应该荣归的故里。
那姑娘就是他之前一次短暂归来时认识的,据说是极浪漫的偶遇和一见钟情,就在他醉倒的声色场合之外一条街的大学校门口。
“我当时都醉吐了,吐一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人见人厌……就她!就她一个,看我躺在路边,怕我出事,帮我报警,还守着我。”
这么一听,我感受不到浪漫何在,不过展云鹏一张历尽沧桑的脸上因此露出了羞赧如少年的红云,我还是很感慨。
本来,他是要在庆功宴上公布婚讯的。
用他的话来说,《孤独喜事》是他回来的第一单正经生意,如果成功,他以后就能堂堂正正了……
后面的话我没让他说下去,有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不能挂口上的。
总之,意外突如其来,一拖就拖了半个月,他们已经把订婚事宜都准备好了,才通知我和迟雪。
迟雪那边事务繁杂,电影制作、流程申报、宣传推广,他样样亲力亲为,里里外外抓在手里,我光是听他说话都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我不太赞同他回来,展云鹏的意思也是让他随意,他却还是腾了时间安排这趟私人行程。
“阿程。”他在电话里叫我的名字,下文悬在沉默中。
按照他以往的德性,后面必然接几句肉麻骚话。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见了,他似乎越来越忧怖,提不起劲开玩笑。
相隔千万里,空气中的沉重都清晰可感。
我只好应他:“那你就回吧,我和阿玉去接你。”
他马上开心了:“我再看看有没有早一点的航班可以改签!”
最终,迟雪在展云鹏订婚宴当天早上八点多到阳城。这个时间曾玉菡起不来,最后是宋蔚然开车陪我去机场。
接到人已经是九点,迟雪一上车就半躺在后座想睡觉。可惜我这小破车比他的大房车差太远,他怎么摆都不舒服,沮丧得愁眉苦脸。
“你过来,我想靠着你睡。”他拉拉我的衣角,表情说不上是累还是委屈。
“然然在呢……”
宋蔚然赶紧摆手,瞪着我:“别带我别带我,只要你们不在后面就地脱裤子,我都看不见听不见!”
“……”
我无语,迟雪哈哈大笑,凑过来拽我的手腕,居然想让我就这么跨过去。
这车虽然不值钱,可我也舍不得糟蹋。甩开他,下了车绕到后面开门。人还没进去,他就攀出来搂我脖子,失心疯似的亲了我一下。
长那么大,别说和一个男的在公共场合亲吻,就是和任何人我也没当众搂抱过啊!一时有些呆住,忘了反应,便被他拖进车里。
车门关上之前,我隐约感觉哪里闪过一道光。在机场地下三层的停车场里,那样一闪而过的光不可谓不明显。
我登时警惕起来:“迟雪,有人拍你!”
“我知道,什么时候都有人拍我。不用担心,他们想要什么会找楚姐那边的。”
迟雪看起来并不在意,像摆弄玩偶一样摆弄我,一会儿坐一会儿躺,试了几次才找到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我身上,口中喃喃。
“我昨晚两点多才下班,早上五点起来赶飞机,最近真的好累啊……”
他还真把宋蔚然的话当了真,就着倚靠的姿势胡摸乱蹭。我还麻着,没理他。
不一会儿,他就像是嫌并排坐的姿势不方便,半个人趴过来,一条腿勾上我左膝。从后视镜看,我们叠成了一副近乎羞耻的纠缠状。
“阿雪,你别……”
“别说话,我要睡了。”他搂紧我的肩头,像在搂一床被子。脑袋枕在我身上,呼吸平稳,安心。
因为李叔叔的极力劝导,我还是拿店里的心理学书籍看了看。大部分没什么用,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有趣的讲解,能够让我对标一些日常所见。
比如,像迟雪眼下这种行为,除了体现出他确实依恋信赖我之外,还透露出他的领地意识。他就是故意做给第三人看的。
我有些无奈地通过后视镜和宋蔚然对视了一眼,她脸上挂着笑,眼中了然。
女孩子好像天生对人心掌握得更轻松,迟雪这些心思,我要不是正好最近看过书见过类似例子分析,可能无法立即反应过来,她却明白。
“要不回家吧,别去住酒店了?”她征询道,话显然是说给迟雪听的。
他还没睡着,也不吭声。我侧头看他,眼前便是他的长睫毛,正有些不自然地微微颤动着。真过分,这比什么都让我心软。
我不禁抱紧他的腰,对宋蔚然说:“回家吧。”
迟雪第二次来我们的小房子。本来这房子我和宋蔚然母女三人住,觉得够够的。现在迟雪仅仅可能是要借宿一晚,我就无端嫌它小了。
他对我心里的局促一无所知,行李也不管,直奔我房间,像泥鳅一样钻进那床没怎么叠整齐的被子里,只露出半颗脑袋看着我。
“向程,你过来。”
我满心别扭又不愿他看出来,一面想这房间是不是太简陋,床是不是太硬,一面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干嘛?”
他把被子掀开一点塞到我面前:“你的味道。”
“……无聊。”
他很愉快地笑了,翻了个身,目光望着天花板,表情起初是笑的,继而渐渐放空。我们都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急着继续补觉。
人与人面对面,沉默很少是惬意的。但好像他回来以后,我们之间的沉默多半都很舒服,空气中总是流动着暖烘烘的氛围。
可能像云朵,也可能像母胎中的羊水。
半晌,他从被里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手指摸着我的脉搏摩挲。片刻,滑下去钻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扣住。
那动作和情绪都很煽情,假若现在这里架着摄像机,这一幕就是绝佳的戏。多么安静,多么饱满,多么克制,多么美。
他慢慢扬起嘴角微笑,说:“阿程,你知道吗,回家真好。”
我就像被他施了咒,不由自主说出心底深处的声音:“是吗,那你就别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