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晚风-2
五光十色的射灯随着音乐的节奏肆意摇摆,快速转动的球型灯投射着闪烁不定的光电,DJ喊麦的声音在整间酒吧里响彻,鼓点声同样震耳欲聋。
昏暗又混乱的光线当中,与嘈杂的环境相对比的,是舞池里随着音乐声扭动肢体的人们。虽然DJ在尽量拉动气氛,但夜毕竟尚早,酒吧里的客人不多,零星的几个客人兴致也不高。
季子游的本意不是深夜买醉,然而他在家里呆着实在太无聊了,而且第二天还有航班,他不能留得太晚,所以他是酒吧晚上开张后第一批光临的顾客。
才饮下第二杯酒,季子游的身边就来了一个陌生男人,问他是不是也来买醉,介不介意一起喝几杯。
季子游迅速打量对方一番,却发现自己已经懒得探究对方的来意,他笑着说不介意,对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交换彼此郁闷背后的故事,而对方明显更想听他的。
在陌生的环境中,季子游需要隐藏的不是身份而是情绪。
季子游说在机场做地勤工作,曾经有一个机长男友,两人交往了很多年,还在泰国结了婚。但是,不久前,他发现丈夫有了外遇,是一个空乘。
他原本非常生气,要求丈夫和那个空乘分手,没有想到丈夫很快就同意了,而且两人好像分得挺彻底。偏偏正因为如此,他才难以解气,所以他向公司投诉和举报了这件事。
听到这里,对方瞪圆了眼睛,问:“后来呢?”
“后来?”季子游想了想,喝了一口闷酒,“后来,我老公被勒令停飞,半年。那个小贱人有上头护着,滚去别的地方上班了。”
对方费解地看着他,问:“那你呢?”
他眨巴两下眼睛,反问:“我?”
“你没离婚?”他追问。
季子游好笑地说:“本来就是在国外结的,在中国又不认,专门为了离婚跑到泰国去?结婚就是哄自己玩儿而已。”
“那你们也不分手咯?”对方问完,哭笑不得道,“就是你认你老公在外面偷了一回腥呗,停工个半年,‘官复原职’,那个空乘也没被开除。那对贱人爽也爽到了,你在这里喝闷酒。”
季子游听罢,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酒杯,心想他的酒量倒是挺好,喝了几杯烈酒,说话还有理有据的。
半晌,季子游困惑地问:“怎么他俩成‘对’了?”
对方一愣,扑哧笑起来。
季子游跟着笑,可他们怕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理由。
就好像,他们不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举杯一样。
季子游喝完杯中的酒,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看,见是陆偃的电话,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眼光示意临时的酒友自己要去接电话,起身离开了。
夜晚八点多的酒吧卫生间里,还安静得很。
季子游不能确定是自己走得太快,还是陆偃足够有耐心,当他走进卫生间内,来电的铃声还没有停止。
“喂?”季子游冷淡地接听。
陆偃应该对他的态度有了准备,情绪不温不火,问:“你昨天上午是不是来过了?”
昨天上午?季子游冷笑,答说:“对,我去过一趟。你不在,我就把钥匙放门上了。”
不知陆偃这通电话的用意是什么,居然在听完他的回答以后,不再说话了。季子游一度怀疑是不是手机的信号出了问题,又不愿叫两声确认。
可能是酒精上脑,几秒钟的等待竟让季子游恼起来。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问:“陆老师,你选男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如果确实是信号出问题,那就当做没有问过好了。
“什么?”信号明显好得很。
季子游咬紧牙,过了一会儿,保持着刚才的语气:“你是不是专挑年轻的喜欢?”
陆偃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这回反应倒挺快,季子游却乏了。他吁了口气,说:“算了。本来昨天想找你谈退租的事,不过现在也晚了。我明天要飞,等下次我休息的时候再约个时间见面吧。”
说完,他再一次迟迟没有听见陆偃的回答。可能陆偃很吃惊,他是不是真的也完全没有想过房租快到期了呢?思及此,季子游的心底掠过一丝惆怅。
半晌,陆偃问:“你明天怎么飞?”
季子游听完讥笑了一声,心想他是得知这事儿以后急着要把事情了结吗?
“明天我最早要十点才能回到家,忙得很,可没工夫折腾这事儿。”季子游不耐烦地说,“你放心,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下回我休息的时候再找你。”
话毕,季子游迅速挂断了电话。
为了通过第二天进场前的酒精测试,季子游没在酒吧待更长时间。他挂完电话就去前台,结账离开了。
说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为了赶早七点的航班,季子游凌晨三点半就起床了。酒精有很好的助眠作用,他虽然睡得好,却睡得足够香。但倒霉的是,他的胃病犯了。
赶在变严重以前,季子游吃了胃药。奈何直到抵达航司,情况仍没有完全好转,他时不时疼得冒冷汗,心情也随之差到极点。
季子游在会议室里等其他组员的到来,翻看资料信息,随便想了几个问题等着等会儿对组员进行抽查。
大概因为工作日的缘故,航班内虽然没有满员,卡客倒是不少,季子游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起飞的组员们都是应急能力强的能手,免得压力全堆在他的身上。
开航前准备会的时候,季子游胃痛基本消失了,发冷的情况却变得严重。他一边盘算换一身制服要多长时间,一边祈祷衬衣不要真的被汗浸湿。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意识到同组的4号位没有回答正确他提出的问题。
他眉头紧皱地盯着对方,她窘促地看看其他人,旁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
换做平时,季子游大多是让别人代答,让当事人在上飞机前复习巩固,可这次他不想放水,冷冷地问:“你是完全没做准备就要飞了吗?”
“对不起。”4号位低头,小脸通红。
“今天你先别飞了,我让值班找人。”季子游说完,看见她翻白眼,但她大概以为自己低了头,没有人看见。
季子游在早晨的下马威让乘务组其他人的态度变得端正严肃不少。
在执飞的过程中,大家一个个按照规章守则完成任务,就像是应对领导检查的应急演练,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地方。
和季子游在一起的3号位,更是一整天下来,除了同事间关于工作的对话以外,一句寒暄闲聊也没有。
季子游平飞的时间偶尔放空,身体慢慢恢复。
如果说这样的飞行有什么缺陷,大概就是空乘们的客舱服务也变得程序化很多,少了一点人情味和亲切感。
无论如何,拜乘务组无可挑剔的服务质量所赐,一整天下来,虽然面对不少卡客,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投诉意见。
夜晚十点多,季子游和机组人员一同回到航司。
他组织众人开完总结会,一天的共事就此结束。
季子游在散会后叫了一辆网约车。他懒得换衣服,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九月中旬的晚风,已经有了浅浅的凉意,吹拂在身上,温暖又舒爽。
他站在路旁,通过手机定位查看网约车还要多长时间时间抵达。
忽然,不远处车辆远光灯的快闪刺到了他的眼睛。他扭头看向那辆车,见到坐在驾驶座的陆偃,顿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