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回放

　　爷爷那时候也是气急了，“不许哭。你这熊孩子，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吗？你这么顽皮，什么时候学学你哥哥，啊？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不教训你一顿，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以前每次教训他，说的最常用的一句就是——你怎么不学学你哥哥？

　　你哥哥这么懂事，你怎么就这么熊？

　　还有就是——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自己？你难道不觉得害臊丢脸吗？诸如此类的话。

　　以前他听过也就放过了，但这次被抽了那几下，又疼又麻，气得脑子都疼了，当时就回了一句，“是，我就是没哥哥好。他乖，他懂事，你要他别要我啊！”

　　他说完就跑了，那时候一边跑一边哭，想着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省得总是被骂被比较，而这么一跑，却发生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他是跑了，哥哥马上追了出来，爷爷还在那气急败坏地喊着，“追什么追？让他走！你以为我乐意要你啊！”

　　那时候他听到这话，更委屈了——什么都是哥哥哥。邻居也是，学校师生也是，为什么连爷爷也是。

　　他不想被比较，他就想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想每次被提起，总是他弟弟，而不是他。

　　他当然知道，那些都不是好事，可是怎么办？

　　不这么做，所有人的眼光总会在哥哥伸身上，连余光都不会给他，他只有恶作剧，这样才能从哥哥那里分一点目光。

　　那时候的他，委屈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哪里去，只知道一边哭一边跑，跑到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才好。

　　而那个时候，哥哥抓住了他，“别再跑了，大马路上，危险。”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只有恨——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哥哥哪里都优秀，为什么自己哪里都比不过他？为什么别人要比较？为什么？

　　他甩开哥哥的手，气冲冲地吼着，“不要你管。你算什么啊？就比我生早了几分钟，你就是哥哥了？就要管着我了？凭什么？”

　　那时候哥哥的脸色，出现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凭我是你哥哥。从出生开始，你的一生我都要管。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他怒不可遏，猛地退了他一把，转身就冲向马路，而那个时候，一脸车猛地往自己开了过来，速度很快，根本躲不开。

　　他全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而就在这时，身上突然出现一抹墨绿色的光，光线很冷，但是温度很暖，一双稚嫩的臂膀抱着自己，在路上滚了滚。

　　他不疼，一点都不疼，他觉得路都是软绵绵的，就像棉花一样，一点也不疼。

　　可是，他躺着的地上，渐渐被血液弥漫，他手下是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他不知道是什么，抬手一看，满掌的血迹。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手掌颤抖，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

　　“咳……你……”微弱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僵硬地低头，看着满脸血迹，浑身是血的哥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瞬间围满了人，指指点点着，说着什么“真可怜，谁家的孩子”之类的话，可是没有一个上前查探。

　　哥哥微微笑了，几不可闻地低声道：“以后……我就管不了你……了……”

　　“不……”他喉咙中溢出破碎的声音，“哥……我……”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全身颤抖着看着躺在低声微笑的哥哥。

　　哥哥缓慢而又吃力地从脖子上拿出那枚麒麟玉坠，慢慢地放在他手中，“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以后……不要任性了……”

　　说完，那只手瞬间无力地摔下，哥哥微笑着，慢慢地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他颤抖地抓着那枚麒麟玉坠，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和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温馨的，闹别扭的，又突然粘上去的，然后就满眼的血迹，鲜红的，冰冷的，刺骨的。

　　围观的群众都以为他吓傻了，实际上他的确下傻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应这种突如其然的变故。

　　直至凌涧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脚下一软，微微一颤，然后稳住身子，慢慢地蹲下，“小光……”

　　他像是在某一场噩梦中突然被唤醒一般，机械而僵硬地看着凌涧，“爷……爷？”

　　凌涧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嘴皮，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而那个时候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爷爷……爷爷……哥哥……哥哥……”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着哥哥的脸，哭得断断续续，“哥哥……我错了……你别睡了……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不要睡……”

　　可是，那个时候闭上眼睛睡着的哥哥，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以前他一哭，哥哥总是无奈，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而现在，他哭得这么凶，而哥哥再也不会醒了。

　　这是凌光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最后悔的一天，凌光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如果时间倒流，即使被爷爷打得半身不遂，他也不会跑出去。

　　他又想，即使跑出去了，哥哥抓住自己，那一定乖乖跟哥哥回家。

　　即使，没有乖乖回家，那天车撞过来，说什么也要把哥哥推开。毕竟，他活着比自己有用多了。

　　现在时光倒流，他又出现这个时候，在车子撞过来的那一刻，他想也不想地抱住哥哥的身体，可是传说中被撞击的触感没有传来，透过自己，撞在了哥哥身上。

　　那一年的悲剧，他没有改变，重新回放。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当初后悔终身的身子，即使现在已经成为大人了，在回放那一刻的时候，依然哭得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那么哥哥到现在还活着。

　　如果哥哥还活着，那么，以他的天赋，肯定不比陆南钦差，也许到自己这个岁数，也成为除灵界数一数二的天才。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任何事，他只能在一边无力地看着，然后旁若无人地大哭着。

　　突然一声叹息从他耳边传来，他回头，眼前之前的场景没有了，又恢复成一片白雾缭绕，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凌光擦了擦眼，“是谁？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是他最不想回忆的过去，也是最他心底最脆弱的一段往事，可是却平白无故地重现了。

　　这到底是搞什么鬼？到底有什么意义？

　　哥哥死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活在生生的后悔和自责中，凌涧实在看不下去，冷着脸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以后的梦想？”

　　他茫然看着凌涧，凌涧指着他脖子上哥哥给他的玉坠，“这一枚玉坠，是你哥哥临死之前给你的。你就不想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吗？”

　　他依然茫然地看着凌涧，凌涧轻叹了一声，“你跟我来吧！”

　　凌涧带着他去了一间密室，仔仔细细地告诉他除灵界的事情，告诉他，他哥哥本来要走的道路，这件事情，本来凌涧想等他在长大一点再告诉他。可是，他沉浸在失去哥哥的悲伤中，不愿走出来。

　　凌涧这时告诉他，为的就是让他重新振作，代替他的哥哥，完成他哥哥的生前梦想。

　　他也从那时候，凝练灵力，修习各类术法咒法。甚至，在修习完招魂之术之后，试着招哥哥的魂魄，可是每次都无疾而终。

　　他问凌涧原因，凌涧叹了一口气，“你哥哥阳寿已尽，自然投入轮回。”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难道他就没一点心愿吧？对我，对爷爷你，就再也没有留恋吗？”

　　凌涧摇摇头，“你哥哥既然知道除灵界法则，自然不会违背。投入轮回，对他对我们都好。”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哥哥会这样无牵无挂地投入轮回，可是招魂术屡屡失败，他不得不相信。

　　而现在，他遇到这种怪事，他不相信无缘无故地发生。

　　凌光站在原地，抓着亮起微弱光芒的麒麟玉坠，迟疑又希冀地开口，“是你吗？哥？”

　　眼前的黑影一顿，凌光看着那道黑影，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

　　黑影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凌光慢慢地往前走去，“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这个年纪了，还一点都没有长进，对不起。如果是哥哥，也许早就在除灵界一鸣惊人了。对不起，是我没用，对不起。”

　　凌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不断地道歉，希望能传到哥哥耳中，让他原谅他。

　　而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开口了，“你别过来。”

　　凌光脚步一顿，痴痴地看着黑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就像当初那样，即使自己淘气，也舍不得说自己半句。

　　“哥哥，是你吗？”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是。”

　　“不可能！”凌光大叫一声，连忙冲了过去，可是黑影闪得更快，根本无法靠近，凌光急了，“你别走，你别走！”

　　黑影脚步一停，“你别动，我不走。”

　　凌光停下脚步，委屈又难过，“为什么不让我靠近？”

　　“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离开横天仞之后，马上离开陆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