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止戈
可惜没有任何人听到那句话。
殷过看见婆婆的时候是有些惊讶了,这位每次都爱伪装成无辜可怜的人物,然而下起手却又是最干脆利落的。只是,他怎么在这距离悬剑山不过百里的地方。
心里存了疑惑,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离开了何之沿着记号摸到了这里。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红蝶被推到了台前。可惜严正跟小童心有顾虑,红蝶做事又毫无顾虑。
看了半天,殷过心里大约明白了如今的形式。下面的院子里已经被红蝶弄成一片废墟,好几个人都挂了彩。他啧了声,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在没想到办法回到身体之前,留在这也没有帮助。
这处村落依山旁水,虽然山是小山包,水是小溪流。但环境依然称得上清幽,宗祠更是建在山顶上面。
殷过心里带了事,飘到山顶上后寻了窗子就钻进去。然而他刚一进去,抬眼后就眉头一皱。
怎么多了两个人?
山顶位置不大,宗祠从低到高。殷过是从外墙中间的窗子进去的,何之捡了下面的前厅做休息的地方。这儿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不好意思太过进里。
本就不大的前厅,此时分散坐着三个半人。何之半靠在东边墙上闭目养神,殷过的躯体被搁在旁边。
斜对着他有个女子被柱子半遮着,露出了半张肤如凝脂的脸。
而在东北边墙角则缩着个男的,看起来像是个三十上下的市井汉子。
离开的时候殷过很确定周边还没人,怎么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就多了两个。他不是很乐意的瞥了眼,可惜那两人却一无所觉。
殷过靠在何之身边,听着清浅的呼吸声。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三个人都隔的很远,那个男的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才好。
屋外明光渐弱,倦鸟归巢,周遭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中。
屋内陡然亮起白光,是那个女子手心的一颗明珠。何之眼皮不抬,好像依然没醒。
女子倾斜手掌,那颗明珠咕噜噜往下滚,一直滚到前厅中央的位置才不动了。
空气越来越闷,不一会就让人手心出汗,心中憋闷。看来是要下雷雨了。
“轰!”
陡然间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后面大堂上的牌位被闪电一阵一阵照亮,供奉的纸钱也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一股大风吹来,后面的窗户“嘭”的声被带开,无数纸铜钱呼啦散开,有的掉进中间的水池,有的往前厅飞来。
“啊!”
缩在墙角的男子满脸惊恐,看着那些铜钱就像看见索命的厉鬼,连滚带爬的就往后退。慌乱之中眼看就要撞到盘腿坐在柱子下面的女子。
一阵大力袭来,男子像只断线的风筝样被扔出前厅,哗啦一声落入中央的水池里面,兜头就被贴了满脸纸铜钱。
接连变故,然而何之依然闭着眼,他嫌之前的姿势不舒服,把那个躯体挪了挪后也躺在了被子上。
门外骤雨初歇,明明是个很浅的水池,那个男子却始终爬不出来。
折腾了半天,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白,浑身像是身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的打着哆嗦。
“莫邪剑主!你在这跟我过不去有什么用!”
盘腿坐在那的女子睁开眼,嘴角勾出一缕微笑:“怎么,不装了?”
水池里的男子头发散乱,扒在水池旁边阴测测的跟她对视。
脸上表情一时恐慌一时又变成阴森,看起来就像有着两个灵魂一样。
“仙宗屠你弟子,你不去管反而追我千里,这算什么道理!”
女子红唇微启:“看你不顺眼喽。”
男子眼里闪过愤恨,嘴里依然冷笑:“我不过是个小喽啰,不知道有什么能让莫邪剑主看不顺眼的,在下可真是不胜荣幸啊!”
莫邪剑主起身,走到门厅台阶上,负手站在那看着男子:“坎山的新任右长老可不是什么小喽啰,你轻飘飘一句话,寂灭谷里填进去的可是我剑门二百精英弟子啊!”
她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里都带着兵戈之气,仿佛有着粘稠的血液浸染其中。
男子瞳孔剑似的一缩,原本浮于表面的尖锐全部消失不见。他缓缓站了起来,此时天上云开雾散。
浅浅的水池刚到男子的膝盖,原本清澈的池面上漂浮着厚厚的纸钱。
“咔嚓咔嚓。”
何之从被子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个男人。
原本中等身材的男人浑身肌肉扭曲,骨头碰撞声不绝于耳。
他身上的皮像是个口袋样破开,钻出来个身材高大肌肉隆起的青年。
莫邪剑主眼神幽深,似乎这一切变化都在她预料之中。
青年脸上表情邪魅,用非常放肆的眼神上下打量站在那的莫邪剑主:“莫邪剑主果然是个美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剑主不如甩了干将投入在下的怀抱吧!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亮的龙吟。青年面色一冷,迎着化作白龙的剑气而上,凭借强悍的肉体硬生生挡住莫邪剑主的攻势。
“莫邪都封剑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剑主还能剩下多少本事!”
莫邪剑主一击不成,脚尖点地朝正堂掠去。数颗明珠从她手中射出,各自陷入墙壁之中。整个祠堂顿时陷入明亮起来。
何之捏着符箓起身,眯着眼去看在院中来回交手的两个人。
看了会后他把视线放在后面的正堂,明亮的光芒下那些牌位清晰可见。
“纯均门下庆流……承影门下墨兰……干将门下下……”
何之吃了一惊,这个宗祠不是村了的吗?
他往前踏出一步,然而迎面就是一股冷风,他条件反射的退了回去。几乎就在同时,他刚刚踏出去的地方砖瓦炸裂。
正在跟莫邪剑主搏斗的青年朝他露出尖牙,眼神里有些可惜。
看来,这个前厅被布下的结界确实是为了保护他。坎山的右长老,还真都是一丘之貉。
两人来回交手,一个面色淡然,一个表情邪魅。看起来那个都没出全力。
本来风停后就不飘了的纸钱又开始四散飞舞,没一会就被剑气搅成碎片。
殷过站在何之头上的屋檐,幽幽的看着在夜色中潜伏的几人。不大的一个祠堂,被团团围了起来。
与莫邪剑主交身而过的青年突然看见她的嘴角勾出一丝微笑,青年心中警铃大作。
在没有莫邪只能发挥三分实力的情况下还能跟他打成这样,真不愧是执掌莫邪的剑主。
还没等他感慨完,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龙吟响彻天际。白龙从水池中腾空而起,夹裹着雷霆之势朝青年直冲而去。
片刻后,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落回池子的水还在荡着涟漪。
莫邪剑主直直站在庭院,那个青年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
“剑门的诚意还不够吗?”莫邪剑主的嘴角溢出鲜血,瓷白的面孔飞速衰败:“想来仙宗也不希望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四周无声,何之把视线投入黑暗中。
严正从正堂的屋顶上跳下来,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位曾经的传奇。
“不知道剑主此来所为何事?我等原以为,仙宗与剑门已是不死不休。”
“嗤。”莫邪剑主笑着吐了口血,她胡乱用袖子擦擦后干脆的坐在地上:“我力竭了,失礼了啊。”
从其他地方冒出来的人稀奇的看着她,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以大方端庄闻名天下的莫邪剑主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莫邪剑主指着地下的青年:“这个人,他是坎山新任右长老,付炎阳座下头号走狗。当年寂灭谷一战,就是他巧舌如簧让剑门插手的。”
严正表情不变:“如果剑门没有出手的心思,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莫邪剑主撑着从地下坐起来,她沿着台阶往正堂走。其他人警惕的避开她,时刻都握着手里的武器。
“这些,都是当年我剑门死去的弟子。他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生命戛然而止。你们仙宗有愿意舍身的仙主,可惜我剑门没有。一个换二百个,你们不算亏。”
小童忍不住道:“若不是被你们逼的走投无路,仙主怎么至于要独自留下来断后!”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于他们来说,三宗弟子怎么能跟仙主相提并论。
尤其这些年在红蝶的衬托之下,他们对剑门的仇恨越来越深。若仙主还在,怎么至于是现在这幅模样!
莫邪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在牌位上:“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东西,值得用鲜血去填吗?我这次来,就是想代表剑门问问,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严正跟小童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真的没有想到,剑门会愿意放下尊严求和……
“哦对了,我听说墨飞那小子跟你们是旧识对吗?”
人群静了静,他们都看到莫邪剑主手的手指放在一个牌位上,上面刻着“承影门下墨兰”。
“墨兰是墨飞的妹妹,她到死都希望能再见哥哥一面。”